莺儿说的在理,宝钗的确不喜欢贾家人,却是不喜欢贾家那几个大家长罢了,和一群姑娘们哪来的深仇大怨,思虑过后,在柜子里拿了三千两银票出来,正要给梦云,又道不好,让请了薛蟠过来。

    “什么事啊?”薛蟠就在前院,不一会就赶到了。

    宝钗将迎春的事说了,又道“这三千两,不能这么直接给大老爷,要等大老爷和债主都来了,说清楚这笔钱的用处,再当面给债主,你当个见证人去一趟吧。”

    薛蟠将银子退回去,道“你的私房钱自个藏好,我用我的钱,走吧走吧。”

    梦云跟着千恩万谢走了。

    贾兰在门外,摇了摇头道“你救不了她的。”

    “为什么这样说?”

    贾兰没回答宝钗的问题,只道“过不了多久就知道了。”

    宝钗笑了笑“好了,快去温书吧,昨日布置的功课可完成了?”

    “早写好了,正要拿给你看呢。”

    贾兰回到屋里,拿了作业过来,宝钗翻了两篇,还给他,道“学问见长,举人有望,说不准还能得个解元呢。”

    “姑姑别取笑我了,”贾兰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抬眼道“今天是你生辰,我挑了半天,觉得这个最好看,所以就买来了,不知道合不合你心意。”

    宝钗打开看了一眼,是一朵花簪,顶上的花做的极其逼真,还带有晨露,宝钗淡笑推了回去“喜欢,只是这要不少钱吧,姑姑怎么能要你破费,快退回去。”

    贾兰不肯接,道“我每次送礼,姑姑都不肯收,难道生辰礼也不行吗?”

    宝钗移开眼去“不是不肯……只你是何苦呢。”她顿了顿“好,我收下,以后不要再送了。”

    “嗯,”贾兰见她收了,脸上有了笑意“那我不打扰你了。”

    贾兰走后,双儿过去拿着花簪看了看,在宝钗发间比划“这个真好看,配姑娘昨天新裁的衣裳刚刚好,小少爷真会挑礼物。”

    宝钗将盒子递给她,笑道“好了,快收起来,放梳妆台的屉子去吧。”

    两日后,薛蟠回来了,说是事已经办妥,宝钗放下心来。

    她已许久不曾出去好好逛过,寻了一天好日子出门,听听戏,买买小东西,在酒楼吃过一顿饭再出来,晌午过半。

    宝钗想下台阶,一辆马车停下刚好挡了她的路,宝钗便要往旁走,里面出来一人,道“好久不见。”

    宝钗就算不看人,听声音也忘不掉,一阵寒意从内到外透个心凉,该是今日出门没看黄历,才倒霉至此。

    “王爷。”

    瑞王见宝钗主仆三人防备盯着他退到几米外,笑意愈盛“这不是圣上亲封的才女吗,你放心,皇上这么重视你,我哪敢做什么,就是过来打个招呼罢了。”见宝钗不信,特意让人将马车赶到一边,侧过身子道“慢走。”

    宝钗匆匆说了一句“多谢王爷”,直接回府去了。

    “真是晦气,今日回去了一定要好好拜拜。”双儿道。

    到了家,薛夫人手里捏着个帖子,道是迎春要出嫁了。

    宝钗忙问道“是哪家?”

    “听说是姓孙的,只是想不到这样匆忙,今天才下的帖子,明天就要嫁人了,我和你就不过去了,让蟠儿送礼敬些心意就好。”

    宝钗回了屋,坐不到片刻去了薛蟠屋子。

    “迎春要嫁人了?”薛蟠以为她在开玩笑,道“怎么可能,那姓孙的不才收了钱,怎么还要嫁过去。”

    宝钗道“是真的,娘手上都拿了请柬,那天你真当着大老爷和姓孙的面,把事办好了?”

    薛蟠一拍大腿,道“这方面你还信不过我,那肯定办妥了,欠条都当场撕了,依我看呐,是大老爷觉得孙家不错,把迎春嫁过去不亏,就嫁了呗。”

    “可……”宝钗想起迎春的结局,叹了一声,她已经尽力了,没想到贾赦这个爹像后爹,丝毫不顾女儿死活。

    贾兰站在廊中,见宝钗回来了,脸色有些不好,无声走了过去,道“姑姑。”

    宝钗被吓了一吓,拍着心口道“什么事。”

    “无事,就是见你心情似不畅,来问问是否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贾兰道。

    宝钗看着贾兰端正的五官,真真是一副天生做进士的脸,摇头道“没有,可能是累了吧,休息一会就好了。”

    贾兰跟着她进了屋,道“姑姑可是因为迎春姑姑的事伤心?”

    她没料到贾兰也知道了,道“不错,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怎么就……”

    贾兰接过莺儿递过来的茶,道了声谢,对宝钗道“大老爷嗜赌成性,这三千两也仅仅是帮他填了一个窟窿罢了,窟窿是堵不住的,迎春姑姑庶女,在府里跟个透明人似的,再输了钱,依旧会拿她去抵债,无论你拿多少钱过去,也帮不了她的。”

    “你这样说倒点醒我了,”宝钗暗叹,早知道贾家根烂到这个地步,当初老太君还在时,应该给迎春先把亲事定下,就算只是寻常写的人家,也比孙家好“我让兄长明日送五百两银子给她添妆,要是她哪天真过不下去了,拿了银子远远走了也好。”

    宝钗知道迎春做不出这样的举动,但还是心存了一丝念想,这是她能为迎春做的最后打算了。

    又是一年,莺儿拿了信过来道“是宝少奶奶的信。”

    宝钗展开,是黛玉诉苦的内容,自黛玉与宝玉成婚后,前半年过得蜜里调油,后面就开始不断大吵小闹了,黛玉知贾家一天不如一天,欠了不少外债,只要贾家一倒什么就完了,便劝着宝玉算算开支,要他为家里打算些,宝玉前几次听了还只是敷衍应下,或是躲出去,听多了不免心烦,话说重了些,对黛玉道“怎么你也变成俗人了。”把黛玉气得哭病了。

    宝玉后悔,忙着去哄,和好了不到三天又大吵一次。王夫人不会管事,王熙凤前年因过劳去世了,这管家事宜只能落到了黛玉手里,黛玉体弱,便央着宝玉也帮忙看看。

    可宝玉将这些东西视作俗物,又怎么肯看,每日宁愿多花些钱送补品,甚至劝黛玉交给下人处理,把黛玉又气病了。

    “没人管家理账,他还当真以为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宝钗冷笑道“真真是只知道享受的主儿,殊不知这账要是主人家不看,底下人还不知怎样欺你瞒你呢,他是天上的玉,沾不得俗物,却事事依靠俗物,真是苦了黛玉一人。”

    宝钗现在才知道母亲那句“姑娘家多出去涨涨见识好,免得错把石头当成宝”的意思。

    黛玉自小到了贾府,身体娇弱,偏偏老太君不爱带自家姑娘去贵人家交际,这青梅竹马的,自小长大,都只见了宝玉一个人,那好的地方自是无限好,坏的哪能看得到,等成了亲,过日子,才知道光对你好是不够的,最重要的,是要让姑娘看得到未来的路。

    偏偏宝玉就像长不大似的,就算知道某些道理,也要装疯卖傻混过去,惹得黛玉身子越发差了。

    “将库房的血燕窝多挑一些送过去,还有别的药材,一样挑一些。”宝钗抽空去探望了一次,说了些安慰语,见黛玉依旧痴念宝玉,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这日饭间,薛蟠早早放下筷子,沉声道“母亲,妹子,我有话要说。”

    几人放碗,贾兰也不吃了,看着他。

    薛蟠从怀里掏出一个文书“溧阳县令要告老回乡,朝廷推我过去替补,这是文书。”

    薛夫人听了,接过看了看,递给宝钗“你这是不继续考了?”

    宝钗看了看,上面白纸黑字,还有官方印章,错不了。

    薛蟠摇摇头,笑道“我几斤几两心里有数,再考怕是要考十、八次,以前我多有对不起乡亲的地方,这次回去了,定要认真办案,向他们好好陪个罪。”

    宝钗也觉得是这个理,便道“那你去吧,反正不远,以后得闲了,还能来看看我们。”

    “自然,只是……”薛蟠看着她们两个道“我放心不下你们,这家里没有男人,万一别人找事怎么办?”

    贾兰出声道“叔叔,你放心去吧,还有我呢。”他说“我会好好保护她们的。”

    薛蟠看了看贾兰,再看了看宝钗,动了心思,开玩笑道“兰儿也长大了,话说你在我们家住了这么些年,要不来我们家做上门女婿如何?”

    两人脸都红了,宝钗拿了筷子敲薛蟠的手,瞪着他道“胡说什么,你现在就走,我可不要你回来了。”

    贾兰掩唇咳嗽了几声,道“这个得要问过爷爷才行,上门女婿不可以,明媒正娶可以吗?”

    薛夫人听出了贾兰的意思,虽然觉得辈分不大对,但贾兰是她看着长大的,人品很放心,宝钗这年纪也着实该急了,便没开口。

    宝钗似没听懂他的意思,笑道“小孩子怎么也学这些浑话,快吃饭。”

    薛夫人看薛蟠马上要走了,日日亲自下厨,到了最后一日,当最后一只箱子被搬上马车,笑脸挂不住了,眼里含泪,又把刚才的话嘱咐了一遍“这天气一到晚上凉的紧,记得加衣裳,不要贪凉,要是病了及时就医,拖不得……”

    薛蟠耐心应了,宝钗红着眼,说不出什么来,将连夜缝好的鞋子给他,道“这是我第一次做靴子,要是合脚,你就穿上,不合脚,就找个地方放着吧。”

    薛蟠笑着接过,轻轻抚着上面的绒毛,道“妹子做的,不能穿也要穿,时辰不早了,我走了,兰儿,家里就靠你了。”

    贾兰出来拱手道“叔叔放心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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