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秀成宫的路上,有一处拱桥,底下便是湖水,拱桥离湖面一丈有余,入春转暖,湖水看上去也没想象中那么冰冷。随着春风,轻轻漾起涟漪。
但看到古井无波的湖水,宇文夙内心的宫斗戏又开始了。将太子失足落水,救援被阻,最后一命呜呼的戏码上演了一番,便加快了步子,想要快速通过拱桥。
心里暗自思忖,他就着前世记忆,每日里拖着疲乏的身子偷偷修炼,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虽然并没有如前世那般,凭着记忆便能将所有术法毫无差距的施展出来,他也能理解,自己如今小小的身子,也是不可能承受得住那般浩瀚的术法之体的。一切从头再来反倒更让他有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进步的成就感。
如今才四岁的他,也已经能稍微开始使一些简单的术法。
但他心知,绝对不能让凡人看见的,尤其是在这深宫之中。
跟在身后的宇文晴见他突然加快了步子,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宇文晴却是追也追不上,急的直唤:“皇弟慢些。”
前头被他赶超的小太监也是大惊,加快了步子追上自己的小主子,再控制了步伐稳稳的走在小主子前头,与小主子们拉开了距离。
迎面走来一群侍女。
其中一位对领着宇文夙和宇文晴的小太监轻声交头接耳了几句,那小太监便点头退了去。
此情此景太过熟悉,同宇文夙的臆想如出一辙。他不假思索,抓了宇文晴的手便往回走。
宇文晴却不配合,“皇弟还没玩够吗?我很是饿了,我们快些回秀成宫吧。”更是死死拉着宇文夙的手,将他往前推进。
宇文夙简直想用生命挣扎,但他拖着四岁的身子,根本无从抵抗,只能被宇文晴生拉硬扯着往拱桥上走。两人拉拽好一会儿,看的身侧太监一阵莫名,只敢在旁护着两个小主子别摔着磕着,硬是不敢将两人分开。
见挣扎无用,宇文夙有些认命。他惊恐的在心里呐喊,完了,这要上去,就只能从湖里起来了。到时候起来的是死人还是活人就说不定了。
他现在的术法维持自己在湖里不被淹死已经不是问题,但是普通凡人在湖里待太久还不死,肯定也会被发现异常的。若是真掉下去,他死也不是,不死也不是。
宇文夙环视了一下四周,还陷在自己的阴谋阳谋中无法自拔。
借着数十年的小说经验,他理性的分析起来。
当着长公主的面行凶,原因很多。一种是长公主是自己人,另外一种便是此举无论成功与否,行凶的人都会立即自裁。也有可能还要陷害给另外哪个主子,长公主刚好还可以做个见证。
他环视完周围环境,除了拱桥就是湖,他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借助来摆脱困境。
眼看着已经走到拱桥中间,对面宫女朝他们走来。
一个上前行礼道,“太子殿下,长公主殿下,皇后娘娘让奴婢过来接太子殿下和长公主殿下。”
宇文夙还未说话,便听见宇文晴在旁边催促道,“快走吧,本宫饿死了。”
宇文夙:“”
为护主子安全,宫女一般都是前后走着,将主子们护在中间。是以,眼下便是两个宫女在前头引路,两个宫女跟在最后头。
然而,在宇文夙还在苦苦挣扎,想要求得一线生机,心下却还没想到解决眼前困境的办法时,拱桥已经走到尽头。
这,就结束了?
宇文夙不敢相信,难道是他想多了?
一行人终于下了拱桥,宇文夙才卸下心头石头。
果然是他想多了!
下了拱桥,连着一处由拱桥下湖水引流出的池塘,三亩地的规模,池塘上方蜿蜒错落着用于通行的木栈道,栈道上有成人膝盖高度的护栏。
正在宇文夙放松的呼出一口气,终于又活过来的时候,宇文晴雀跃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皇弟你快看,这里好多鱼。”
那个口口声声说要饿死了的宇文晴,还能拼着没饿死的身子大喊大叫,差点又将已经放松的宇文夙送进阴谋诡计的牢笼。
他缓了缓已经开始剧烈的心跳,顺着宇文晴手指的方向看去,便见池塘里栈道周边确实围了很多红鲤鱼,争相着抢夺浮在湖面上的食物。
一看就是刚才有人投喂过。
宇文夙心头冷笑。
这池塘水不深,成年人姑且只能沫过膝盖。从他站着的位置掉下去,即便是泡个大半个时辰,等人来救,那也是没有生命危险的。但这四个宫女背后的人肯定少不了一顿罚?这样做简直多此一举。
思及此处,随即便在心里再次反驳了自己的想法。论哪个没长脑子的主子,也不会做出这么吃力不讨好,对手没解决掉,还惹一身臊的蠢事。
却在这时,一旁的宫女突然上前靠到宇文晴身边,“公主,小心”
宇文夙心惊,怎么是冲着宇文晴来的吗?这剧情,偏的有点远,吧?
但说时迟那时快,宇文夙来不及多想,便伸手抓住了被宫女蹭下去快要掉进池塘,还在失声尖叫的宇文晴。
但好巧不巧,宇文夙忽略了自身能力,只有四岁的他,在宇文晴拖拽力度过大的情况下,生生的被她也拽了下去。
于是乎,宇文夙宇文晴两人双双落进池塘。
便是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宫女们都纷纷跳下池塘来,救起了宇文夙和宇文晴。前后也没挣扎多久,宇文夙也左右只呛了两口水便被救了上栈道。
宇文夙还没反应过来这顿骚操作有什么意义?
太子,公主落水,本就是大事。
四个跟随的宫女自然是逃不了重的惩罚。背后都是谁并没有被计较。此事权当是宇文晴自己不小心摔下去,宫女们护主不及时,受了相应的处罚,便揭过了。
这些结果,自然都在宇文夙意料当中。只是他抓破脑袋也想不出这事谁干的,意义何在?
他被送回紫明宫不久,太医院的太医便来了三五个。给他上下一番诊治之后,开了些治风寒的药,让注意按时服药,这几日也不要再出门。毕竟刚过春分,寒气入体,要好生将息。
宇文夙心里冷笑,就这?
然而,他再次高估了自己的身体,果然,染上风寒了。
他想仰天长啸,他就掉进去一会儿啊!!!!!!!!拖着这么个破身体,他有些怀疑他能不能在深宫之中顺利长大!!!!!
服药之前,祈钰来了。
祁钰听闻他落水,第一时间便赶了过来。看着正端着药碗,皱着眉头,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他反倒没了方才的担忧。心下不自觉的想笑。
“祈钰,你终于来了。你看这次是谁想害我?”
宇文夙见祈钰来了,赶紧屏退下人。解脱的放下药碗,将祁钰拉到身前。
祈钰:“”
宇文夙:“以后你得寸步不离的保护我才行。”
祈钰:“”
才将宇文夙放下的药碗端在手上,准备给他喂药的祈钰终于忍不住了,“殿下又何出此言?”
宇文夙微愣,随即尴尬的一笑而过。
因为上次的何出此言,宇文夙也没有给出正面的回答。
他乖巧的抬起头,笑着送出自己的嘴,等着喝祈钰喂他吃药,却见祈钰突然停住了手上送药的动作,将盛满药的勺子凑近鼻下。
宇文夙瞬间整个人都紧绷起来,终于有了一种原来如此的错觉,“怎么了?药有问题?”
祈钰摇摇头,轻描淡写,“天花粉。”
宇文夙不明所以,看着对方一脸严肃,却又轻描淡写的模样,禁不住好奇,“天花粉怎么了?”
“治风寒的。”祈钰面上依然没什么起伏。
宇文夙:“”
云里雾里的宇文夙再次不明所以,又听祈钰波澜不惊的声音,“过度服用,会被肾脏造成危害。”
宇文夙:“”挣扎片刻,“那还是别喝了。”
祈钰将勺满汤药的勺子递到他唇边,“但你染了风寒,药是一定要服的,吃几副倒是没事。”
宇文夙:“”
宇文夙不死心,“还有别的什么其他成分吗?比如两种药一起服用就会产生毒性,短期内看不出来,但会寄存在体内,以后再服一剂其他什么药,就会发作的?”
祈钰:“”
宇文夙又尴尬的摸摸头,“啊,其实我这是小病,七日之后会自行痊愈的,这药喝不喝也不打紧。”他伸出手,将祁钰手上的药勺往边上推了推,一副抗拒模样,惹的祁钰又蹙起眉头。
祈钰:“”
祈钰蹙眉片刻,终于开口,“药方都是出自太医院,不可能在药方上做手脚,一出问题马上就会被查出来。”
宇文夙内心却不敢苟同,出问题了,查出来还有个屁用啊!!!!
他嗫诺道,“我觉得我还是不喝了吧,不是什么大病。”
他确实觉得不是什么大病。一开始他就没想到自己会因为落水感染风寒,虽说是四岁小娃,但怎么说也算是修真人士,体质也不至于差到遇水即病。眼下虽果真染了风寒,但他也有信心,运转周身灵气,也是能让自己快速恢复的。
祈钰却不直接正面回答,终究是问出了他不愿听到也不知如何回答的问题,“殿下为何觉得有人要害殿下?殿下贵为太子,万不可能有一点差池,况如今只有两位皇子,年岁尚小,万不至于。”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宇文夙经祈钰一提醒,便了然,现在只有两个皇子,那要是自己不在了,太子之位不就是剩下的那一位皇子的囊中之物了吗?所以,害他的人,只能是云妃。
宇文夙面上现出豁然,他语气有些兴奋,像是发现新大陆,看着祁钰的时候,面上多了一份试探,“祈钰,你可是我能信任之人?”
祈钰被他突然的问题问的莫名,一时不知从何时起。
宇文夙从不在自己面前已太子自居,私下交谈之时常以‘我’自称,祈钰不知是太子对自己的信任还是别的什么缘故,总也生出一道对太子莫名的信任来。可能,信任总是相互的吧。
祈钰没思虑太久,点点头,回应他。
宇文夙也点点头,好似在回应他的信任,再次开口,语气便坦然许多,“我虽年幼,但深宫之中存活的道理我却是深谙其中,正如你所说,现在只有两个皇子,是最好下手的时候,若是我没了,太子之位是不是顺理成章的只能由唯一的一个皇子接替?”
祈钰愕然,被他一整理,仿佛也看到阴谋般,稍微睁了睁困惑的双眼,“你怀疑云妃?”
宇文夙摇头,虽表现出否定的意思,但话语却很肯定,“不是我怀疑,是所有证据都指向他。宫女的处置我刚才已经听德德说了,我本以为怎么也是会被赶出宫的,没想到只是罚去辛者库一个月。都不用猜就知道是谁的宫女了。还非要说是容妃的宫女。”
“这点太牵强。”光听宇文夙的片面之词,祁钰觉得自己完全没有被说服。
宇文夙立即点醒他,“云妃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祈钰蹙眉,思索片刻,点点头,“那她费尽心思这么做,只是为了让你患上风寒,未免太铤而走险。”
宇文夙深以为然,“所以,关键可能就是这风寒药。”
祈钰又点点头,“殿下说的这些不尽属实,贫道会私下追查。现在,殿下还是先把药喝了吧。”
祁钰将药碗就着药勺一起递到宇文夙嘴边。
宇文夙脸都快憋烂了,却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喝了药。内心也是很不爽快,边喝药,嘴上边嘟囔着,“都说了药有问题还让我喝,你不会也是那一头的吧。”
还不等祁钰有反应,他又继续问道,“你怎么一闻就闻出天花粉了?你还通药理?那就顺便研究研究这药里头还没有其他的不能用的成分?”
祈钰手上喂药的动作没有停,“不懂。只是以前有一段时间经常服用天花粉,对这味道熟悉罢了。”
宇文夙来了兴趣,相处的日子来看,祁钰也不是那种弱不经风的人,不见得三天两头染风寒,“为何经常服用?你刚才不是说不能长期服用吗?”
祈钰:“练功不慎,有些走火入魔,时而寒气逼人,时而□□焚身,便只能长期服用。”
宇文夙不懂装懂的点了点头。
此事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意外再发生。
宇文夙也终于明白,对方只是在提醒自己,藏着自己的风头。这第一次,只是警告而已。
接下来,宇文夙确实安分了许多。
在外人面前说话总会思索半天才会开口。
以致于,两年下来,众人都认为太子越长大越冷淡了些。言语少了许多,整个人都给人一种不好亲近的感觉。
说来也怪,宇文夙像是送子观音一样,两年间,皇帝的各个妃嫔又给皇帝新添了好几位皇子。到宇文夙六岁生辰那年,便是由容妃诞下了皇帝的第五个皇子。
皇后却再无所出。
宇文夙这两年也没少在皇后耳边说话,总是劝自己母后赶紧多生几个弟弟。
他心里有计较,想着,到时候皇权斗争的时候,有几个亲弟弟帮忙,那也好过单打独斗无人所依的好。
再者,皇权之争,若是最后赢的是自己的亲弟弟,也能继续抱大腿。
皇后却不以为然,认为有他一个就够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他应该高兴。
宇文夙劝到后来,自己就放弃了。
可看着越来越多的皇子相继出生,宇文夙还是感觉有股无形的压力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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