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众人又结伴去看了舟赛结果。
这日赛事比昨日激烈数十倍。
已然是百强之间的最后竞争。
每一只竞舟都卯足了劲,誓要夺得头魁。
众人都看的起劲。
尤其宇文夙身侧的祁钰。几乎一眨不眨眼,连宇文夙同他说话,他都不自知的敷衍着。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逗得宇文夙好笑。
倒是宇文夙,还是不怎么感兴趣。
他本就是图新鲜。
坐了半个时辰又带着祁钰挤进河堤两岸装成小老百姓,同人家抢一片立足之地。
晌午日头烈了些,他又带着祁钰偷偷下了河堤,溜进赛事期间的禁区,在禁区里头一边躲着烈日,一边咬着糖葫芦看竞赛。还时不时抱怨一句糖葫芦太甜。
祁钰除了盯着赛舟时兴致盎然以外,其他时候像足了一个任由宇文夙拖拽的行尸走肉。
日中之时,宇文夙便在小德子的带领下,和众人在街上酒楼凑合了一顿。
本来是未打算在街上用午饭的,昨日夜里宇文夙临时决定的。
好在办事得力的小德子一早便去酒楼订了位,若不然,午时还得回宫用膳。即便如此,那些稍微上档次一点的酒楼都早已在比赛前被预定了,小德子还是花了近十倍的价钱,才在这一座勉强看的上眼的酒楼里定上座。
街上人满为患,比起昨日,有增无减。
这种时候,宇文夙总会赞赏的偷偷看两眼小德子。
好在小德子不是奸细,否则,就可惜了这么有眼力见,又办事得力,又得主子欢喜的小宦官了。
未时三刻,赛事终于有了结果。
河岸两边欢呼声阵阵。簇拥着前三甲上台领奖。宇文夙看着足斤足两的金银被分发给前三甲,面上挂满了笑。
他始终认为,与其以物做奖励,不如钱财到手。让这些优秀的参赛人员拿到自己应有的报酬。他还交代过了,此次参与舟船竞赛的人员中,身体素质过硬的,都可以破格参军。
此次端午节舟船竞赛的震撼,是见识过的人将来承袭给后代的一个传说。那些参加过竞赛的人,更是引以为豪,当作一份教育传承给后代。许多即便未获得嘉奖的参赛人员,同样永生都难以忘怀。
大周朝虽建国不久,经济实力并不繁盛,却将此次仪式操办得如此盛大。不光未像许多人担心的那样导致国库亏空,相反的,还将国库进行了充盈。那些未曾有机会亲历的人姑且不知大周太子是如何做到的,但大周太子,却已再次远近闻名,令诸国膜拜。
赛事结束,众人终于意犹未尽的跟着宇文夙往回走。
纳兰姑秀还沉浸在仪式的激烈中,“这样的仪式应该多一些,太热闹了。”她看了看几步之遥的宇文夙,试探的说了一句,“明年的比赛我也想参加。”
宇文夙没看她,也没答话,但忍不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待到东宫宫墙外,宇文夙突然来了兴趣,他昂首仰视身侧之人,“祁钰,你来试试,把我从这个墙上送过去。”
东宫宫墙,足有丈余。
祁钰犹豫,须臾才忐忑说道,“微臣可能,不行。”
宇文夙未听进去,一味催促,“你试都没试怎知不行,你来。”
已经习惯了在宇文夙加重语气说话的时候毫无反抗的祁钰走上前,很吃力的结起手印。
看着他繁复的手势,众人觉得,有点悬。
心头的担忧一个大于一个。
小德子更是巴巴的将身子挪到了宫墙之下,若他主子一个不小心摔下来,他还能当个肉盾。
众人凝神屏息片刻之后,终于见到宇文夙缓缓腾空而起。
从未见过如此景象的众人,只觉宇文夙似那冉冉飞升的仙人,周身都仙气渺渺了起来。他自带的飘渺仙气,让周遭的空气都彷佛充斥了天神降临的威严。众人见着这番仙人飞升的场景,竟不自觉的想要匍匐。
但只须臾,就见他又东倒西歪起来。
众人心慌不已,赶紧跟着东倒西歪,害怕他一不小心或者祁钰术法不稳,他就掉下来。
眼看着宇文夙终于腾空升高到宫墙,众人的心都悬到嗓子眼。
若是谁抽空扭头看看正在施法的祁钰,便能知晓,祁钰额头早已浸满汗珠,连施着术法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他此刻的惊吓,远远不低于周遭众人。
又见那高高升起的宇文夙,朝祁钰伸出大拇指,“不错不错,现在把我放下来吧。”
祁钰有种得到夸奖般释然,突地没了方才的兵荒马乱,点点头,准备放宇文夙下来。
却听到宇文夙从高处掉落的声音。
众人吓得肝胆乱颤,慌忙上前查看情况。
这要是摔出个好歹,九族都不够诛。
宇文夙腾的从地上弹起来,拍了拍衣摆,“我没事。”
他看着那个面上挂着急切,见他起身又强装镇定的祁钰,又夸张的伸出大拇指,“继续加油。”
他觉得祁钰面上的急切,是与其他人的急切完全不一样的。
别人当他是主子,而祁钰
他还是不敢妄自揣测祁钰的想法。
也是在这月里,终于传来了纳兰姑秀怀有身孕的好消息。
宇文夙总算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第二次融了假人的记忆之后,宇文夙便再也没有融过假人的记忆。他心知他还是不能接受,身下的人变成女子。
如今纳兰姑秀怀有身孕,他那太子的传宗接代使命也算是完成了。
他带着兴奋的嗓音抑制不住的有些颤抖,几乎是手舞足蹈的对着小德子喊道,“命人好生伺候着。缺什么都补上。”
思忖须臾又补充道,“还有,自今日起,及央宫外送进来的物品,全部登记在册。”
想了想,又继续补充道,“宫外来了任何人都必须登记在册,有需要就来找本宫。”
小德子见自家主子如此煞有介事,自然也不敢怠慢,“奴才定当全力以赴,不负太子所望。”
宇文夙满意的拍拍他肩头,“甚好。”
重阳之后的一日里,宇文夙同往常一样与祁钰下棋对弈。
突然,他带着凌厉剑气的掌风朝祁钰袭去。
祁钰不提防,但本能的接了数招,他心知宇文夙只是试探他功力的进展,如若不然,对方出手,断没有他还手的机会。
见祁钰接了数招却不显吃力,宇文夙大喜过望,“不错啊祁钰。”
他看着进步还算神速的祁钰,饶是满意的点点头,随口道,“我估计你明年年初差不多就会历第一次劫,你算算。”
祁钰垂了眼不看他,许是方才的夸奖,让他又添了一份不自知的羞赧,“还算不准,应当差不离。”
宇文夙手掌半撑着脑袋看着对面的人,“嗯,大致还有三四月左右,到时候你的功力应该比现在高出许多,回头我再教你怎样避开天雷。”
祁钰带着错愕的神情抬头,终于对上他的视线,“避开,天雷?”
宇文夙轻点头。
祁钰虽知宇文夙天之骄子,却没想到对方的术法竟然已经到了如此逆天的地步。
他瞬间了然。宇文夙之前给予他的册子上的术法,确实霸道难悟,若是对方整本册子上的术法都早已信手拈来,想必早已历劫多次。
但他在大周皇宫十多年,却从未听闻何处有修真人士历劫天雷的。想来,原来对方早已悟出避雷之道。
据他师父之言,人界早已没有任何修真人士能真正经历第一次雷劫。天道早在数百年之前,便收回了人界残存的诸多灵气。凡人修仙,难上加难。
但从他修炼宇文夙给予他的术法起,他便发现,宇文夙的术法,吸纳的是天地万物的精气。
花草树木有灵,飞禽走兽有灵,甚至笔墨纸砚有灵,枯藤老树亦有灵。
他的术法,便是借由这些万物之灵化作的精气进行修炼。
他只疑惑了一瞬,便已知晓答案,沉默之后答道,“好。”
一载年岁总是过的很快。
转眼已是十二月。
这年冬天,似乎特别寒冷。
宫里的下人时不时也会聚在一起讨论一下这似乎百年难得一见的寒冷天气。
小德子走过那一堆闲的没事干的下人跟前,还拿眼剜了他们一下,转头便看到空中飘散着些许白絮,从天上坠下来,落在地上,化成一滴水滴,他惊呼出声,“殿下,下雪了。”
宇文夙抬起头。
看着窗外已经开始纷飞的雪花,突然来了兴致。
虽往年也总下雪,但今年的雪,似乎特别重。
只是在他还是思索这白雪皑皑的冬景如何好看的眨眼,廊前庭院树梢上已经开始挂了雪。
宇文夙单手撑起窗沿,轻松跃出窗头,伸出手接了几束雪,“快去叫祁钰来。”
小德子连连应声,边往外头走着,边关心的叮嘱道,“殿下,您别站雪地里头,天寒地冻,容易染了风寒。”
小德子的步子还没跨出去,就见挺着大肚子的纳兰姑秀缓缓走来,旁边只有随身丫鬟撑着伞。这可给小德子吓得,感觉自己九族又不够诛了。
他感觉唤了身侧小宦官,另着人去请祁钰,这头自己便备了华盖迎上去。
看着小德子那分不清到底谁才是他主子的狗腿样,再看看挺着大肚子还到处乱跑的纳兰姑秀,宇文夙嫌弃的皱了眉,嘴上说话没好气起来,“还有两月就临盆了,怎么还能到处乱跑。下这么大雪,摔倒怎么办?还要不要命了。”
纳兰姑秀早已习惯对方与自己说话的语气和神情,也知对方等的人不是她,“祁道长不是没来吗?”
宇文夙侧目看她,明明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还非要来当这讨人嫌的电灯泡,怎么那么没有自知之明,“一会儿就来了。你赶紧回去。”
纳兰姑秀抚着肚子浅笑,“来了正好,人多更热闹。”
宇文夙冒着大雪绕到纳兰姑秀身边,将脑袋伸进华盖里头,瞥了瞥不怎么听话,却异常安分没有还嘴的女人,“纳兰姑秀,马上要当娘的人了,还当自己是小孩么?”
纳兰姑秀头也未偏,睁眼也未瞧他,“你别想激我。我现在可是练出来了,就你这三脚猫功夫,想要激怒我,差得远了。”
宇文夙挑眉,将双手抱在胸前,“你怎么练的?”
纳兰姑秀没理他。
旁边的丫鬟却闷笑出声。
宇文夙没问,那丫鬟竟若有其事的解释起来,“公主说,现在有孕在身,气坏身子受伤害的就不再是自己了,还有肚子里的孩子。”
那丫鬟已经是一口流利的大周话。说话时,还带着忍笑的尾音。
宇文夙又想,他到底是给了这西臾国公主多大的胆,连丫鬟都无法无天起来了。
他瞥了瞥对方大着的肚子,“真有这觉悟,现在也不会在这里了。”
又朝旁边巴结着的小德子喊道,“小德子,着人送王妃回宫。”
祁钰到的时候,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一群下人,领了主子的命,强制性的要把秀妃送回及央宫。
但一群人哪里敢肆无忌惮的随意触碰大着肚子的秀妃,低声下气的求着秀妃跟他们走。
一边巴巴望着太子,希望太子可以收回成命,见太子远远的躲回廊前,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又一边巴巴的望着秀妃,希望秀妃能自觉跟他们走。
拉锯了三两下,便硬着头皮,趁着大雪刚下,地上只湿不滑,把头架在脖子上般小心翼翼的推扶着秀妃往回走。
宇文夙抬眼目送,便对上了看过来那人的视线,他止不住欣喜的嗓音喊出声,“祁钰。”
那人抖了抖伞上的雪,收了伞。
赤色的伞,像一抹躁动的心跳,垂落在那人脚边。
那人批了一袭黑白水墨画披风,画里还有一株月月红,艳丽的开在无声无息的黑白中。
远看,便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一样。
他不自觉扬了扬唇角,“祁钰,你今天真好看。”
祁钰只淡淡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与他对视的视线。
宇文夙拉起走近的那人的手,“祁钰,你有见过这么大的雪吗?”
他记得,十几年间,甚少见过如此厚重的雪。
这雪砸下来,一颗颗,便有了掩盖世间万物的模样。
祁钰抬头望望落下的雪,:“今年的雪,是要不同些。”
他在心里头叹道,希望远方不要有栽秧。
在他悲天悯人的时候,身侧响起了不合时宜的声音,“好想吃火锅。”
说的,他也想了。
祁钰:“嗯。”
非常有眼力见的小德子忙上前俯身道,“奴才这就去准备。雪停了要接秀妃一起用火锅吗?”
宇文夙赶紧阻拦,“不用不用,才撵回去,而且路滑。”
他方才心里头才夸奖对方有眼力见来着。
看不出自己主子只想与心上人共进晚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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