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看出天水紧张,犹豫要不要进去,毕竟张老在拖到天黑才让他们走,又指了一条如此黑的路。
是个人都会疑心,何况天水。
可是走到这里了,晚晚也不想无功而返。
“月牙,姑娘中午吃了什么?我怎么瞧着姑娘脸色不对呢。”蓝心试了试晚晚额头的温度。
“早过了晚膳时间,姑娘是饿了。姑娘,我们什么时候去吃饭啊,我也饿了。”
晚晚对着天水歉意笑笑,“玩的尽兴,忘了大人还没吃饭,李记就在前面,咱们走快点吧。”
“是,”天水吹了响哨,柳树枯枝无风而荡。
这是有人先一步去李记去了,晚晚心头丧气,如果暗卫跟随,那就算去了李记也做不了什么。
下午她和蓝心玩儿的小把戏,看来已经被天水识破,所以晚上调来暗卫跟随。
一行四人走进巷子里,晚晚和天水并肩,蓝心月牙跟在后面,箱子不长,只有中间一段黑。
天水全身戒备,在有人从房顶扑来时第一时间反应,弯刀出手,迎着来人眼睛飞去,逼退对方。
飞身转到另一侧,黑色披风展开,滑出圆润的幅度,和向晚晚而来的黑衣人打斗起来。
刚刚逼退的人再度袭来,我天水将晚晚拽到身后,弯刀如风筝一般在她手中被牵引。
蓝心和月牙开始护着晚晚往另一头跑,刚好留出空隙,让两人缠住天水,晚晚以为是刺客余党,对追来的人撒出药粉。
蓝心和月牙不约而同扭头,刺客顿时失去视觉感知。
然立即又新人出来顶替他,巷子两边如豌豆荚一样不停挤出人来,天水发出信号弹,晚晚药粉也用完,眼看对方提剑冲过来。
蓝心和月牙叠罗汉一般一个个挡在晚晚面前,来人一掌一个两人如纸人一般软绵绵倒下,晚晚拔下簪子对准自己的喉咙,“不许过来。”
下一刻,对方亮出无事牌,和她那块几乎一样。
簪子落地,晚晚也跟着软软倒下,对方抓着她就跃上了房顶。
好在她已经习惯了,并没有太大反应,继续晕着,直到天水再也看不见她。
天上又亮起一刻信号弹,晚晚只能默默对天水说一声抱歉。
一路疾行,对方将她带到一个不起眼的两进两出的小院中。
“小主人,刚刚得罪了。”黑衣人跪下,摘下面巾,露出被饱经风霜的脸,皮肤如久旱的田,皱纹之间仿佛要开裂,没有半分水乡之人的气质。
晚晚拉开和那人的距离,她刚刚是凭借直觉行事,看了无事牌就脑子发热。
现在冷静下来,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扬州,她都有点后悔。
硬着头皮走进屋中,以张老为首,后面跟了两个人,一见她就单膝跪下,“请小主人责罚。”
张老一扫残年佝偻之态,“小主人身边有外人,属下才出此下招,惊了小主人。”
晚晚害怕之余又感惶恐,行了个晚辈礼,“诸位都是长辈,晚晚受不起。”
“小主人不可!”
张老身后两人发话,声如洪钟,底气浑厚,震得晚晚耳朵蒙了一瞬。
“不可吓到小主人,”张老让晚晚坐与上首,“小主人是官家女儿,大家闺秀,一时不知道不习惯我们的行事方式也正常,以后慢慢就知道了。”
晚晚云里雾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每一件都在突破她的心里防线,“张老,我身边的两个丫鬟没事吧。”
晚晚眼神飘向刚刚劫持她来的人。
“没事,我们不伤人。”张老招手让黑衣人过来,“这是于赞,武力高强,下手有分寸。”
“这样便好。”晚晚放下心来,“那于赞手中的无事牌?”
“那是柳夫人留下的信物,我们便是见此行事,小主人手里的应是夫人当年那块吧?”
张叔称母亲为柳夫人,而非暮夫人,晚晚听着竟有些骄傲,一个女子不冠夫姓却能得人尊敬,是莫大的殊荣。
放眼天下也无几人能办到。
晚晚拿出贴身的无字牌,“是母亲遗物,张叔都没见过,为何能确认我就是母亲的女儿。”
“哈哈,”张叔心情好起来,“不需看,小主人和夫人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是十岁就进了柳家,看着夫人长大,夫人十六七岁时和小主人几乎一样,扬州儿郎谁不心动。”
张叔眼中含泪,似是想到了过去,“若夫人还是姑娘那会,没嫁去东都,此时应和小主人一起泛舟赏雪了。”
除开幼时模糊的记忆,晚晚第一次觉得自己和母亲如此近,对张叔也亲近起来,压抑多年的情绪缓缓爬上心头,“张叔,母亲当年遇到了什么?我不信她是因病身亡。”
张叔仔细看了一遍晚晚的脸,天真可爱,比夫人还多几分娇憨,那是常年在后宅大院里养出来的规矩,美得像瓷娃娃,经不起一点风雨、
叹了口气道:“实话告诉小主人,夫人当年最后一道命令就是蛰伏,并照拂你,若是你在东都生活安稳喜乐,我们便永不现世,若是你有难找来扬州,我们便护你无忧。小主人既然来了,我等就算豁出命去也会照顾好小主人,其他的都过去了。”
“你们怎会知道我在东都过的不好?”晚晚听了更觉得不对。
她虽然想来扬州,但还没具体筹划,就误打误撞跟着北檀君来了,张叔怎么会知道她有难。
一切都像一团迷雾,她以为是自己摸索着前行,实际上每一步都被人安排好了。
“小主人不用担心,在东都我们鞭长莫及,在扬州我们还是有几分实力的。但过去的事,小主人不用在意,现在就是最好的结果。”
“张叔,我连自己母亲的死因都不能知道吗?”晚晚语气有些硬,“我见到无事牌便选择相信你们,跟你们过来,现在我只是想知道母亲遭遇了什么而已。”
张叔沉默了一会,叹道:“小主人的倔脾气和夫人也如出一辙啊。”
“张叔,我才是最该知道真相的那个人。”晚晚又放软了语气。
“小主人,别为难张叔了。”于赞开口劝道。
“若今日是我母亲在此,你们也会隐瞒她吗?”晚晚这话说得复杂,听在于赞耳朵里,就是晚晚不信任他们。
争辩道:“就算知道了,你除了平添烦恼,又能如何呢?”
“于赞,不得无礼。”张叔将他呵斥出去,“小主人,你暂时不信任我们,我可以理解,但是夫人当年特意叮嘱不要让你再搅入旧事之中,想让你快快乐乐过一辈子,我见了你,也同夫人所想一致。”
晚晚性子本就软,刚刚因为生气而冷下去的态度也缓和。
也许母亲临死之前,唯一的期望就是自己能安安稳稳活一生,可是这样被蒙蔽的安稳,让人并不好受。
张叔温和安慰,“天色不早了,小主人先休息吧,是去是留全听小主人吩咐,无论何时小主人需要我们,我们都在扬州待命。”
休息的房间已收拾出来,张叔送她到门口,进门前晚晚想起来自己这算夜不归宿。
可扬州也没有她的家。
“张叔,我的消失恐怕会带来麻烦。而且我的两个丫鬟”
“小主人不必担心,在扬州我们也没那么容易被掌握,要是不想回东都,两个丫鬟我们也好想办法带来。
“那就好。”
离了月牙蓝心,晚晚自己洗漱熄灯,整洁的屋子一会就乱七八糟,心中生出一股郁气。
一直认为自己比其他姑娘多几分聪明,祖母也常夸自己有主意,实则那些不过是后宅妇人的小把戏。
面对刘子清或者北檀君,她只能扔人宰割,连自己母亲的死因也不能知道。
甚至于离开蓝心和月牙,自己都不会照顾自己。
她被东都浸润成这个样子,最适合的还是回到东都,回到内宅,那才是自己从出身时就安排好的归宿。
可回东都又能得安稳吗?
不是被刘子清折辱,就是成为北檀君的一颗棋子。
天边翻出白光,思绪在脑中翻涌,一夜未眠。
“小主人,可要起了?”
晚晚描眉涂脂,迎着晨光开门,“张叔,同我说说北祥药方没落的原因吧,我在东都也有些门路,说不定能帮上一点小忙。”
“小主人这是”张叔仿佛看见了夫人重生,女儿家的阴柔和坚韧如杨柳扎根,在风雨中飘摇,却不可撼动。
“小主人不必操心,药行即便没落,也可保小主人衣食无忧。”
“我不想要衣食无忧,我想要母亲和外租的心血能在我手中延续。”
张老无声看着晚晚,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小主人”
“过去的我不问,以后的事,张叔可愿意帮扶我一把?”
张叔跪下,双手交叠,郑重抱于胸前,“我等唯小主人之命是从。”
晚晚弯腰扶起张叔,“张叔,你是母亲身边的老人,又受了北祥一辈子,我该叫您一声叔叔,日后不要再跪我了,晚晚折寿。”
“诶,”张叔激动得流泪,“我这就去通知他们,小主人归来,众人归位。”
去到昨日会面的厅房,于赞从外面跑进来,也不行礼,“小主人,你不走了?”
“于赞,没规矩。”张叔又呵斥他。
晚晚也不太习惯,她这一生都被教导规矩礼数,尊卑长幼,现在一日见了不少外男,于赞还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大喇喇地打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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