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怎么赶得路,只觉得行行重行行,一路上颠簸的厉害。一手紧紧攥着那只半成的香包,一遍遍默念着平安。

    她自来到凉州,身体便一直不怎么康健,睡眠也浅,吃的也很少。这一路颠沛下来,整个人就憔悴的不成样子,一双眸子虽然清亮依旧,但里面却饱含着无尽的忧愁。

    居延的春比武威城的更迟,路边隐隐有未化尽的雪,仿佛是盛开的白色的花朵。可绵延在官道两侧的旧年衰草却仍旧带着苍凉的气息。她心急如焚,顾不得路上的浮冰,只催促着车夫尽快赶路。永寿策马跟随,不住的劝她莫要着急。

    怎么可能不着急,他的安危关系重大,无论是对于天下,还是对于……自己。

    心跳的慌乱无措,往日重重历历在目,就算有过龃龉,但亦承认,作为夫君他算得上周全细心,待自己也是十足的温柔体贴。

    他是个很好的郎君,遣嫁千里遇到的人是他,是自己的运气。

    胡思乱想着,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晗君想对上苍祈告,若是他此番能平安无虞,只要他能平安无虞,自己一定不去奢望其他,此生安于凉州,生儿育女,寄骨黄沙。

    终于车马停驻在了一片营帐之前。晗君下车时,趔趄了一下,猎猎的风呼啸,夹杂着碎石和黄沙的风打在脸上生疼。她揉了揉发酸的腿,甩开了永寿搀扶的手,自顾自的向着最大的那个帐子跑去。此番仓促,她甚至连侍女都没有带,唯有阿萱陪在身旁。阿萱没有阻止她,只是沉默地跟着她一起疾步向前。

    终于立在了帐前,晗君却停驻了脚步,怯懦的手不敢去掀开帐帘,只能不安地看着门口立得好像两个木俑般的守卫。他们像是得了指令,半分阻拦她的意思也没有,可是他们的脸上亦看不出情况到底糟糕到了什么地步。

    阿萱将她的手握在了手心,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晗君听到自己的心仿佛已经滞住了,半点声息也没有。

    忽然,帐中有朗朗的笑声传出,突兀又刺耳的感觉。她和阿萱刹那愣住了,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吃惊和迷惘。

    在分辨出声音的主人后,晗君咬了咬下唇,一把就掀开了帐帘,果毅地走了进去。

    本该伤重垂危的人正轻袍缓带地坐在几案前,一手持着简牍,一面和坐在下首的张澍谈笑风生。他的脸上丝毫未见病容憔悴,红光满面,意态悠闲,相比而言自己倒更狼狈一些。

    见进来的人是她,窦慎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嚯的起身,向着晗君走了过来。

    “阿罗,你来了。”英俊的脸上笑意盈盈,仿佛是逢着多大的喜事,三步并作两步就到了面前。也不避忌着其他人,窦慎伸开了臂,将晗君拥在了怀中。

    可是下一刻就被怀中的人推开,他看到一向温柔和顺的妻子瞬间红了眼睛,用行动表达着自己的愤怒。很少见她有过这样的伤心,她是个防备心强的姑娘,无论是高兴或是难过皆表现的淡淡的,用一派平静无波来表现她的拒人千里之外。可是今日,她却立在此间,无声啜泣,泪落如雨。想要去捉住她的肩膀安慰,却一次又一次的被她拒绝,直到她引袖拭干了泪水,将一个东西砸在了自己的怀中,然后扭头就走。

    那是个丁香色的东西,软绵绵的,像是是香包之类。可他来不及细看,随便揣在了怀中便拔脚追了上去。

    她的脚步凌乱又迅疾,就连背影都写满了伤心。摒弃了以往的姗姗袅娜,横冲直撞地只是向前,目标正是停驻在不远处的马车。

    窦慎匆忙加快了脚步,仗着身手迅捷,几步就拦到了晗君的面前。他拽着她的胳膊,强迫着将她拉回到自己的面前,拿出帕子一面为她擦着眼泪,一面躬身讨好似的看着她,勉力挤出了一个

    自觉温存的笑容:“阿罗,怎么生气了,可是受了委屈?”

    偶有兵士列队经过,皆震惊到无以复加。这么多年,谁见将军做出过这般卑微温柔的姿态,就好像冰块着了火一般,足够人瞠目结舌。

    晗君被他攥得生疼,咬着下唇,只是别过头不理他。而他又将脸追了上来,笑得像个无赖。

    晗君又推了他一把,怒气未有半分消减,只是这一次终于肯和他说话:“为什么拿生死大事吓唬人,诓骗人好玩么?”话音刚落,想起自己这些天提心吊胆的委屈和千里疾驰所受的苦,越发难以自已,泪落得更凶了。

    窦慎的手落在晗君的脸颊上,她瘦了许多,肉眼可见的憔悴,本来白皙明媚的脸亦沾了风霜之色。

    心下愧疚,他不再调笑,只是慌乱地将妻子紧紧搂在了怀中。晗君仍在怀中隐隐抽泣,窦慎却只是一下下安抚地拍着她的脊背,温柔无比。

    “阿罗,我若不出此下策,你如何会赶来找我。之前的事情都是我的错,我怕你不肯轻易原谅我,一时糊涂……我……”他的言语乱了方寸,倒显得更加真挚,“我只是想你了。”最后一句携着浅浅的叹息,仿佛是一丝微波荡漾在湖面上,春风徐徐,耳语细细。

    晗君因这句话,心跳缭乱,沉默了半晌。

    在她与孤寂相伴的成长岁月中,似乎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这种来自于另一个人毫不掩饰的关怀和挂牵让她觉得陌生,新奇、羞涩又恍惚。她带着不可置信的心态去看待他未知缘由的喜欢,或多或少有些患得患失,而这恰恰是她在这份感情中最频繁的体验。是的,她习惯了黑暗,便觉得光明于她是虚妄,习惯了孤单,就以为所有的关怀都不可捉摸。可他就在面前,一双澄净的眸子,一个真挚的笑容,还有不容拒绝的拥抱。

    他总让她不安,却又比任何人都能给她安全感,好像是幼年时阿母的温柔抚慰,让她以为只要缩在他的怀中就可以不去应对所有的是非对错,人事纷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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