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尹曜痛苦地蜷缩起自己的身体, 又强行给自己灌进去了几粒药,419和简子晏都陷入了沉默。
419:“这也是你预料的一环吗?”
如果连已经死去的人都能操控,那这宿主就超神了!
“没有。”简子晏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我不动原身的父母, 这遗嘱和这封信,就是故事里的顾绯君自己留下来的。”
419:“啊……”
它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简子晏:“有一个恶魔般的父亲, 却又有一个真正爱着他的母亲,这个原身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419只是个机器, 它无法回答这种充满人性复杂感情的问题。
简子晏笑了下:“我倒是还挺羡慕他的。”
419惊了:“你羡慕他?”
简子晏:“好歹他有过这么一个爱他的母亲。”】
这天上午天气阴霾, 外面还下着大雨,宋霁又赶到了医院。
他其实很忙,在如此年轻的时候就掌管偌大的一个公司, 他本来几乎没有属于自己的私人时间。
但是自从得知简子晏病情恶化以来, 他接二连三地放下工作,来到医院里看望简子晏, 一待就是大半天。
他本以为这只是对少年的可怜,以及对尹曜担忧,但是当他即使在正式的工作中也不由回忆起少年的音容来,他猛然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
宋霁心思玲珑, 他很快就发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他沉浮于复杂的商场, 从小就作为家族继承人被悉心培养,目之所见全都是各怀心思, 八面玲珑的人,他能够看透人心,也能玩弄人心。
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像简子晏那样干净的人,能够没有丝毫私心地用生命去喜欢和保护一个人。
那是如此剔透纯洁的灵魂, 让他仅仅只是远远地看着,都知道那灿烈的光芒会将他灼伤,而在真正和少年有所接触之后,他却又无法割舍那种烫灼的温暖。
和曾经对尹曜起过的欣赏之意不同,这种感情的降临让他都倍感陌生,陷入短暂的无措。
但是他很快就理清了自己的感情,他知道尹曜和少年之间有着多深的牵连和羁绊,于是从未有过想要干涉他们的意图,他很会伪装,一直都将自己的感情伪装得很好,不会让人窥见分毫。
在踏进医院之前,宋霁就整理好了情绪,他带着简子晏最喜欢的温雅笑意,小心地敲开了病房。
“小晏,尹曜,我进来了喔。”
出乎宋霁意料,尹曜居然不在病房中,只有简子晏一个人正坐在床上,似乎正在和“妈妈”说着什么,听到声音回头望向他,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宋霁哥哥。”
宋霁看着这抹在正常的简子晏脸上绝对不会露出的笑容,心中万分疼惜和叹惋。
如果没有简玉泽,如果没有这些年的虐待,也许少年真的能长成这般模样。
他会拥有灿烂的笑容,开朗的性格,以及没有阴霾的的人生。
也许这也正是少年渴望自己长成的模样,所以依靠幻想,也只能依靠幻想来实现。
宋霁的目光中透露着无限的温柔和心疼,因为尹曜不在,他可以暂时地放纵自己一小会儿。
他先是假装对“妈妈”问好,然后坐到床边:“小晏,尹曜哥哥今天怎么没来?”
“我不知道。”简子晏乖巧地回答,“也许他今天有事吧。”
他侧了下头,然后笑了:“宋霁哥哥,妈妈说你今天的领带和西装很配。”
宋霁略显惊讶地低头看了自己一眼,露出惊喜的表情,他看向‘妈妈’所在的方向,没有分毫偏差:“谢谢阿姨的夸奖。”
简子晏开心地笑了。
宋霁目光柔和,他一贯很会伪装自己,假装能看见“妈妈”这种事他第一次做就十分熟练,于是很顺利地得到了少年的好感。
他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庆幸自己在尔虞我诈中学会的演戏和伪装。
宋霁陪着简子晏聊了一会儿,还是不见尹曜回来的迹象,他不动声色地稳住简子晏,退出病房拨打尹曜的电话。
是忙音。
他觉得有些不妙,正想出去找人的时候,走廊的尽头出现了尹曜有些摇晃的身影。
看见他缓缓走近,宋霁目光一凝。
尹曜显然是淋雨回来,从头发到衣服全都湿透,并且不断地往下滴着水,整个人仿佛褪色了一般,脸色惨白如幽灵。
宋霁问:“你这是做什么去了?”
“在天台不小心睡着了。”尹曜的声音哑得厉害,“小晏这边没出什么事吧?”
宋霁摇摇头:“你快去收拾一下,如果你也病倒了,谁来照顾小晏。”
尹曜沉默地点点头,走进病房自带的浴室。
站在蓬头底下,他阖上眼,任由温热的水流滑过他冰冷如尸体的身体。
他本来只是担心自己发出的声音吵醒简子晏,想上天台上清醒一下,没想到心脏强烈的疼痛让他昏了过去,直到刚才被雨淋醒。
即使醒了,也只是回到更加绝望的现实。
他不知道该如何将那封信转交给简子晏,现在的简子晏不会信,正常的简子晏则会承受不住。
百般思虑,他还是决定先将信收起来,等简子晏的精神好一些之后,再交给他。
那些钱他不会动,那都是属于简子晏的,等到时候也会一并转交给他。
打定了主意,尹曜出了浴室,和宋霁一起陪着简子晏聊天,直到护士又进来给简子晏打针。
宋霁公司突然来了急事,他吃过午饭就赶了回去,尹曜在床边坐了一会,头脑一阵阵地晕眩,再加上周身的发冷,他意识到自己恐怕是发烧了,还有些严重。
这样可不行,他还要陪小晏。
尹曜摸了摸简子晏的头发,告诉他先和妈妈睡一会儿,他去去就回来。
得到少年乖巧的点头之后,他露出一抹极浅的笑意,然后起身去挂了发热门诊的号。
排队加上开药花费了一些时间,在尹曜的坚持下,医生同意他在简子晏的病房中挂水,当尹曜拿着东西回到病房中,却一眼看见了空空的病床。
本该躺在那打吊水的简子晏不在床上。
尹曜心中一紧,他下意识地想出病房去找,然而瞥到了被打开一道缝的隔间门。
一个可怕的猜测在心中浮现,尹曜僵在当场,好几分钟之后,他才缓缓地呼出一口鼻息,轻而僵硬地推开了隔间的门。
简子晏背对着他站在沙发前,低着头正看着什么。
而沙发旁的柜子上,昨天收到的文件正处于打开的状态。
尹曜瞳孔骤缩,心跳一下子失衡,他怔怔地望着简子晏的背影,巨大的恐慌笼罩住了他,一时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反倒是简子晏动了一下,然后慢慢地转过头来。
他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空洞而泛着迷茫。
“这个简子晏,是我吗?”他问。
尹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口跳了出来,满是紧张地盯着简子晏,时刻提防着他下一个举动。
然而简子晏并没有做出什么激烈的举动,他又低下头看向手中的信:“对不起,我看到上面写着我的名字,就擅自打开了。”
“小晏。”尹曜试探着走近一步,声音极其轻柔,“没事的,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简子晏似乎没有注意到尹曜的靠近,他低低地念出信上的语句。
“小晏,妈妈不得不离开你了,但是你要记住,妈妈爱你,永远爱你。”
尹曜眼眶酸涩,他轻声哄着:“是的,小晏的妈妈一直爱着小晏,这是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的。”
他趁简子晏没有反应,一把握住了简子晏的手腕。
纤瘦冰凉的手腕被握在了手中,尹曜心中的紧绷才微微放松了些许。
可是简子晏根本没有要做什么的意思,他怔怔地盯着信上的文字,然后又抬头看向自己的身边,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这一望,就望了许久。
尹曜一动都不敢动,简子晏望着空气,他就望着简子晏,两人诡异地僵持着。
突然,简子晏回头望向他,眼中明媚和亲昵都渐渐退了下去,尹曜的心也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尹曜哥。”简子晏安静地开口,“你松开我吧。”
尹曜的手剧烈地一颤,眼中浮现出苦涩的神色。
“小晏。”他问,“你变回来了,是吗?”
简子晏垂眸看向他抓住自己的手,又看向手中的信,身上的生命力也随着人格的切换一点点地枯萎下去,就像看见天色渐亮的昙花。
少年连崩溃都来得如此悄无声息,就像他缄默而寡言的十八年。
只有落在尹曜手上的滚烫泪珠,才能让人窥见他心中万分之一的凄怆。
尹曜想将少年抱入怀中,想说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在这里,但察觉到少年周身散发的尖锐冷漠,他就像被钉在了地上,一动都不敢动。
是啊,现在他已经不是“尹曜哥哥”了,无法再戴着虚假的面具假装自己对他关怀备至,他现在是“尹曜”,是残忍地撕碎他最后的希望,置他于万劫不复的尹曜。
“对不起。”
简子晏没有抬头,即使是在哭泣,语气中也没有太大的起伏。
“我好像又给你添麻烦了。”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尹曜的防线,他痛苦地喘息一下,嘶哑地说:“不……”
“你快回去吧,”简子晏说,“如果爸爸看见你来见我,会不高兴的。”
他只说爸爸会不高兴,却没有说这个不高兴落在简子晏身上,会成为实实在在的伤害。
尹曜用力闭了下眼睛,极力维持住意识的清醒。
“小晏,不要害怕,简玉泽已经受到了法律的制裁,他曾经对你做的一切,都要慢慢偿还回来,你再也不用害怕他了。”
他抑制不住心中翻涌的悲伤,缓缓地跪坐下来,用力抱住简子晏的腰,眼泪涌出,语气中融入喑哑的哭腔。
“是我不好,我没有救你,没有信你,是我错了,小晏,你要好好的,求你。”
“是……吗?”简子晏似乎无法理解他在说什么,即使听到了简玉泽入狱的消息,也没有露出什么表情。
尹曜面露惨然,他不敢松开简子晏,无法去够床头的急救铃,而是直接拨打了医生的电话。
……
简子晏能够从幻想中醒来,即使是因为刺激才清醒过来,在医学上来说也确实算个好消息。
即使尹曜肝肠寸断,几乎无法面对恢复正常的简子晏,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不得不由衷地感激上苍。
只要有痊愈的希望,只要在渐渐变好……
恢复正常的简子晏不再拒接医生的心理干预,即使他心结太深,治疗短时间内见效甚微,尹曜心中也怀着无比的希望。
他坚信,只要他永不放弃,简子晏终会好起来的。
他会成为那个幻境中的自己,拥有撒娇和微笑的权利,即使妈妈不在他的身边了,但他会永远陪着他,做到曾经简子晏渴望他做的一切。
逐渐地,简子晏主动开始询问关于简玉泽的事,尹曜本来还有些紧张,在发现他似乎只是单纯地问一下,在得知简玉泽被判无期徒刑之后就点了点头,似乎不再在意了,才松了口气。
在简子晏精神尚好的时候,尹曜向他提起了格兰斯顿想见他的意愿,简子晏怔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于是格兰斯顿终于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安其罗,在看清他如今这副模样的时候,当场老泪纵横。
反倒是简子晏目光温和,极力想要安慰他。
“格兰斯顿大师,对不起,当年没来得及和你告别。”
“不,不,不。”格兰斯顿坚定地摇头,“有错的是坏人,不是你。”
简子晏的心理问题仍然很严重,他即使想要和格兰斯顿亲近一些地说话,却很难完整地表述出自己。
早已知道他是什么情况的格兰斯顿丝毫不怪他,在终于满足了自己的心愿之后,他进行了迟隔八年的道别。
“安其罗,你是这世间举世无双的天才,我期待你重新站在舞台上的那天,到那时候,全世界都会为你震动。”
简子晏张了张口,脸色灰败下去。
“你一定可以的。”格兰斯顿目光恳切,以长辈般的温柔摸了摸他的头,“要加油,我等着你。”
简子晏咽下哽咽,用力地点了点头。
在格兰斯顿离开之后,尹曜小心翼翼地说:“小晏,如果你想要弹钢琴,是有办法的。”
简子晏猛地扭头去看他,力道之大,让人怀疑他的脖子是不是差点折了。
尹曜心疼难忍,还是勉强露出笑意:“是真的。”
在得知了真相之后,他和宋霁就在想办法,该如何让简子晏重新触摸他最爱的钢琴,如今已经有了成果。
他们联络上了国外的一家专做机械辅助义肢的公司,以极其昂贵的代价,换来了一副完全比对着简子晏的胳膊和手型做成的辅助义肢。
只要装上,简子晏的手指就能像正常人一样用力了,也许不如常人那样灵活,但是已经比他现在要好上无数倍。
现在义肢已经做好,只要简子晏需要,随时都能拿来给他装上。
听到了这个消息,简子晏的眼底终于有光芒逐渐浮现。
他毫不犹豫地同意了装上义肢,只不过要等他现在的伤好些之后。
……
一个月后,一场特殊的演出消息在宋霁执掌的娱乐公司官网悄然公布。
这则消息没有刻意宣传,也没有想要造势,在公布一个小时之内,却以惊人的势头迅速传遍了整个网络。
因为演出的主角,是曾经那个比尹曜更加耀眼的天才,简子晏。
前段时间轰动全国的事情还没有走出公众的视线,无数人对自己当初冤枉了那个可怜的孩子而感到后悔,也有更多的人为天才的陨落而感到痛心。
所有人都本以为这就是结局,简玉泽得到了法律的制裁,昔日天天才坠入夕阳,不可能再有奇迹发生了。
然而奇迹真的发生了。
无论当初是否关心过这件事的人,都以前所未有的关注度将目光投注在了这次的演出上,公开发售的票刚一上架就被秒光,而且这种票绑定了个人信息,不可以二次转让或者销售,让无数人扼腕叹息。
幸好这次的演出也是网络同步直播的,因为票价非常之低,相当于没有,目的只是为了让更多的人看到这场演出。
在万众瞩目之中,表演在一个拥有璀璨星星的夜晚开启了。
万籁俱寂,唯一的一束灯光打在舞台的白色钢琴上,照亮了一个苍白清灵的少年。
每一个看清少年的人的,都不由自主地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白色的灯光,白色的钢琴,白色的少年,这一幕有种超脱的凡俗的美感。
少年没有上妆,暴露出苍白消瘦的面容,却更加突现出他飘渺轻盈的气质,然而在他的手臂上,却安装着纤细的机械辅助装置,让整体的感觉沉重下来,配上少年面无表情的脸,让这一切有种未来般的梦幻感。
少年没有看向台下,没有看向镜头,没有看向任何人,他的全部目光和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面前的钢琴上,在他将放上钢琴的瞬间,他的气场变了。
那种出尘绝世,淡漠清灵的感觉消失了,他整个人就像烧起来的一团火焰,戴着辅助器的十指在钢琴键上飞舞,仿佛将他的生命力都注入到了琴声之中。
即使有了机械臂的辅助,少年的手指也仍然无法与正常的手指相比,细细听去,可以发现衔接之间是有些晦涩和凝滞的,但是演奏者那份充沛饱满的感情完全足以弥补这种缺陷,他那么热情,那么耀眼,那么轻而易举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台下的人在听音乐,却又不完全是在听音乐,他们更近似于在看着一个如斯璀璨的灵魂在燃烧自己,给这个世界献上绝美的音符。
没有人会不为这种极具感染的音乐而动容。
尹曜站在幕后,定定地望着台上光芒如此明亮的少年,在感到骄傲的同时,熟悉的苦涩蔓延上心口,他忍不住泪流满面。
原来这就是曾经那个绝顶的天才,是在仅十岁稚龄就站在钢琴殿堂的巅峰,光辉令全世界侧目的少年。
只有在真正听到他弹的钢琴,才让人恍然明悟什么才是钢琴,什么才是热爱。
他如何比得上他。
他这辈子都不配和他相提并论。
宋霁站在幕后的另一边,他从少年钢琴声中缓过神来,看到了尹曜脸上的泪水,这个同样令全世界赞誉的天才满面泪水,眼中是向往和悔恨,他低下头浅浅地叹息一声。
他明白尹曜感情,也明白简子晏心底最深的执着与缺憾,所以才会有了如今的演奏会。
在听到他们想为他举办一场演奏会的时候,少年笼罩着一层雾霭的眉眼倏然亮了起来,那是除了他发病的时候之外,他们第一次在少年脸上看见惊喜的笑意。
为了那种神色,无论是他,还是尹曜,想必都愿意放弃一切,只为了能留住那抹笑颜。
事实证明,他们做对了。
少年即使从来都不说,在他的内心深处也依然燃烧着对钢琴的热情,他即使被钢琴所伤,留下了这辈子都无法痊愈的伤痕,他也仍然赤诚而热烈地爱着钢琴,他想要将他的声音传达给更多的人,渴望这万众瞩目的时刻。
现在他实现了这个愿望。
在这个月的时间里,少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毅力,他积极地配合治疗,无论身体还是心理,在装上机械臂之后,他痴迷于碰触钢琴的感觉,为了每天能弹更长时间的琴,他甚至咬牙忍受了穿骨刺治疗,一声都没有吭。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
世人为少年震撼而惊艳,少年的脸上也流露出内心深处的满足。
宋霁低着头,借助阴影的掩饰,悄悄藏去了一滴泪水。
这时少年又一曲结束,他在这场演出中第一次张口说话。
清澈而带着微哑的嗓音传遍整个场地,如同天使的羽毛轻柔地拂过心尖。
“接下来这首曲子,是我自己做的,也许你们有些人听过前半部分,时隔八年,我把它补完了。”
这话一出,宋霁和尹曜同时抬起头来,震惊地望向台前。
他们心里浮现出一个隐隐的猜测,在这一刹那心脏差点跳出了嗓口。
在这种屏住呼吸的注视中,少年的指尖再次轻轻放在了琴键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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