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已经喂了药?为什么会这样……”

    小六似失魂落魄般一遍遍询问,安大夫的眉头也在诊脉后深锁。

    待行完一回针,安大夫才得空望向泠潇。

    见他神色颇为怪异,且迟迟不说话,泠潇便问道:“可是墨香草不管用?”毕竟只有九成的把握,那余下的一成便是未知。

    安大夫摇了摇头,却仍是不语。

    就在小六的耐心即将耗尽时,才听见他叹了一口气。

    “这墨香草是假的。”

    不待泠潇开口,雪芙已先一步惊呼出声:“不可能!这墨香草是我们亲眼看着潇潇从陆伯伯手中接过来的,怎会有假?”

    因为其中牵涉的是湖州人人敬仰的陆大侠,安大夫面露难色:“这其中的缘由我不好揣测……但这药草为假已确认无疑。也怪我……先前虽觉着它入药后的色泽有些不对,却没有深究,如今依着洛公子的脉搏反应,才敢确认。”

    他看着泠潇,神色凝重:“姑娘取回来的不是墨香草,只是一味形似的草药。而这种草药,对解催魂毒并无用处。”

    见泠潇一言未发便执伞欲走,雪芙忙几步飞奔上前,拦在了她前头。

    “潇潇,你要去哪?”

    “去隐园,拿回真的墨香草。”

    泠潇的神情还算平静,可雪芙却急了。

    她一把抓住泠潇的手,亟亟道:“潇潇,在你去之前,能不能先听我说几句话?”

    见泠潇微微颔首,雪芙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道:“你初入江湖,有些事不太清楚。隐园在江湖上的百年名声,并非因为陆家有什么武林绝学神功盖世。陆伯伯的武功甚至远不及我师父,可在江湖上,隐园的威望却比清音派高得多。你可知其中缘由?”

    不待泠潇开口,她便道:“这缘由说的直白点,便是两个字——有钱。我虽不敢说隐园富可敌国,但富甲一方却是绰绰有余。财力雄厚,且历任隐园之主都乐善好施、广结善缘,这才为隐园挣得了如今的名声。”

    “所以,以隐园的财力,陆伯伯他没有理由做以假充真假的事,来打他自己的脸。这其间定有什么误会。我随你一同回去,我们找到陆伯伯,同他问个清楚,好不好?”

    能不动刀剑便拿到墨香草自然更好,泠潇也不想见雪芙为难。

    两人才踏出房门走了几步,泠潇忽似想起了什么,停住步子望向了院中。

    少年的身姿挺拔清峻,仍立在他们方才谈话之处。

    见泠潇向他望来,他便往前走了两步,“我陪你去。”

    泠潇摇了摇头,目带恳求:“你说你会护着他,此话可当真?”

    萧璟辰沉默了少顷,似在心中轻声叹息了一回,方点头应道:“我守在这里。”而后望向雪芙,恳托道:“若是起了冲突,还望雪芙姑娘能尽心相护。”

    陆渊的武功虽不算出众,但若真一言不合打起来,他的那些座上宾却不是吃素的。

    雪芙此刻心乱如麻,一时竟忘了去深究为何萧璟辰忽然对泠潇的安危如此在意,而泠潇又为何会将洛璃托付给他,只坚定地点了点头:“有我在,没有人可以动潇潇。”

    待两人匆匆离去,萧璟辰唤来一直默然立在廊下的长惟,吩咐道:“你跟着她们去。”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枚银质圆形令牌,在长惟震惊的眼神中将令牌递给了他。

    那令牌上赫然刻着的三个大字,让长惟伸出去的手有些颤抖。

    “她这一趟可能不会顺利。你将这枚令牌带上,若是有人想与她为难,你便告诉他们。”萧璟辰的神色是长惟从未见过的凛然:“与她为敌,便是与整个弈剑门为敌。让他们好好掂量掂量。”

    虽说这趟是为了贺寿,不该在别人的地盘上多事,但为了她的安危,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长惟接过这枚代表着弈剑门的至尊令牌,只觉得自己蓦然间便肩负重担,连跟上去的步伐都变得沉重起来。

    待三人回到隐园,园中宴席已经散场,守门的小厮见泠潇去而复返,讶异不已。

    雪芙直接略过他拉着泠潇进了园子,走了两步忽又回头问了句:“陆伯伯此刻在何处?”

    那小厮不过是个守门的,哪里会知道陆渊的下落。

    见他一脸茫然,雪芙便丢开他继续领着泠潇往里走,路上又抓了两个人来问,得知陆渊与余客已回到了厅中,便直接赶了过去。

    厅内,陆渊并两桌好友正在把酒言欢,陆橒立在一旁服侍酒水。见到他们进来,众人都是一愣。

    雪芙示意泠潇等在厅外,自己三两步跑到了陆渊身侧,俯身凑至他耳畔小声道:“陆伯伯,我有一事想问你,能不能请你……挪步至厅外?”

    陆渊身子微微后倾,将自己拉得离她远了些,笑道:“这里没有外人,你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雪芙犹疑了一瞬,见他话语间似没有商量的余地,又回头望了望正等在厅外的泠潇,将心一横,直言道:“陆伯伯,有人说……你那株墨香草是假的。”

    厅内顿时寂静一片,陆渊尚未出声,坐在他右手边的一位白眉侠士已拍案而起,喝道:“这墨香草是我无极门为回馈陆大侠的昔日恩情所赠!是哪个大夫这样浑说?看我不去砸了他的招牌!”

    陆渊摆手止住那人,询问雪芙道:“是哪位大夫?他为何要这么说?”

    “是西街百草堂的安大夫。”雪芙如实应道:“潇潇取了墨香草是要去救她的朋友,安大夫将墨香草入了药给她朋友服用,却不见效,便说……潇潇取来的药草是假的……”

    “所以你便信了那大夫的话,质疑陆大侠用假的墨香草做彩头?”有人为陆渊抱不平,皱眉道:“丫头,虽说你师父与陆大侠交好,可这话却不能乱说。”

    雪芙连忙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猜想是不是在库房……或是在拿到此处的途中……那盒墨香草被人动了手脚……”

    见雪芙在众人的注视下有些惴惴不安,陆渊忙笑着为她打圆场,“她尚是个孩子,童言无忌。”又耐心同她解释道:“这墨香草是我亲自存放,钥匙也一直在我手中。今日寿宴,也是我自己取出后亲自拿来的,没有其他人经手,所以不会被人调换。不过这位老大夫在湖洲行医已有几十年,素有杏林高手之称,想必也不会胡言。”

    陆渊言罢,望向正立在厅前的泠潇,平和道:“姑娘,你仔细想想,在你送回去的途中或是回医馆后有没有其他人碰过墨香草?”

    “从你手中接过盒子,它便没有离开过我的视线。”泠潇面无表情地应道:“回医馆后,我也是亲眼看着安大夫将它入了药。”

    陆渊微一皱眉,方才那位无极门的白眉侠士已冷哼道:“谁知是不是你这小丫头自己藏了真的墨香草,现在又跑来兴师问罪,想再讹上一笔?”

    他张了张嘴,似还想说什么,却发觉自己已无法出声。

    登时一座皆惊,这小丫头竟在十步之外封住了他的哑穴!

    泠潇抬眸扫了他一眼,冷冷道:“嘴长在脸上是用来说话的,既然不会说话,那还是闭上更好。”言罢无视在场之人的震惊与恼怒,望向陆渊道:“陆大侠,我无意动手。只要拿到墨香草,我即刻便走。”

    言语间隐隐含了些威胁之意。

    坐在东向上座的一位老者便握着酒杯轻叹了一口气:“无知小儿,以为学了几招粗浅功夫,便可在江湖上为所欲为了?想撒泼,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酒杯便直朝着泠潇而去。他似不费吹灰之力,可酒杯却带着一股强大的力量破风而至,将伸手去接的泠潇生生逼退了两步。

    这老头儿内功之深厚,实是骇人!

    雪芙顿时心中一紧,忙转了身央求陆渊道:“陆伯伯,若真是弄错了,还请将真的墨香草给她吧,她等着草药救命呢!”

    陆渊微沉了脸,“雪芙,今日即便是你师父来问,我也是这句话——墨香草已被拿走,园中已无第二颗。”

    那边的泠潇已经立稳,杯中的酒水也一滴未洒。

    见她能接住孟老前辈的“疾风如尘”,在场之人都有些诧愕,唯独陆渊神色泰然。

    “姑娘,我虽不知你为何非说这草药是假,但念在你救人心切,我不与你计较,且还有一句话赠予你。”陆渊徐缓道:“百草堂的安大夫虽医术高超,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天下医术好的大夫,想来不止他一个。我猜想,姑娘约莫也识得其他好大夫,是不是?”

    泠潇微微一怔。

    是了,她怎么将这个人给忘了。

    雪芙此时也脑中一亮,奔至了泠潇身前。

    “潇潇!我带着你们回清音派,去求我师父!她见多识广,一定有办法!”

    以清音派与落月庄的恩怨,泠潇自然不会将希望寄托在月掌门身上。可那个人可以。

    见泠潇飞奔而去,雪芙虽不明所以,但忙跟了上去。

    在他们身后,陆渊唇角微抿,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桌上有人笑道:“陆大侠还真是好脾气,由着这丫头这样来闹一场,不但不恼,还好心指点。”

    陆渊执杯,微微笑道:“毕竟是年轻人,性子鲁莽些也正常。我们做长辈的,又岂会与他们一般见识?况且,我一向惜才,这姑娘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造诣,实则不简单。”

    见那位老者沉默不语,陆渊便笑道:“孟老,您说呢?”

    那老者哼了一声,却没有出言反驳。

    江湖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他也终究是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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