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医馆泠潇便直奔安大夫而去,正巧他在房内盯着小六给洛璃喂药,泠潇便拉着他开门见山地问道:“若能寻到您口中那位故人,解这催魂毒的可能性有多少?”

    她这句话问得突然,安大夫起先有一瞬的不解,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他捋着花白的长须,思忖着应道:“我初见她时,她不过碧玉年华,却已有回春之术。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以她的天资与勤奋,医术想必已无法估量。姑娘若能寻到她来,洛公子定能化险为夷。”

    提到音秋儿,他竟一反往常的谨慎,出言这般笃定。

    泠潇一颗悬着的心便定了下来。

    虽然她心中对音秋儿这些年的刻意相避无法释怀,但在洛璃的性命跟前,这点怨怪便算不得什么了。既然音秋儿能救他,那她去寻便是。只是音秋儿此刻人在何处,她并不知晓,也不知洛璃能不能等……

    “安大夫,我有几天的时间寻人?”

    须发花白的老大夫闻言后斟酌了半晌,方带着那种医家面对无力可使的病患时的无奈神情望向了泠潇,叹息道:“拼尽我一身医术,最多也只能再护他七日。七日之后,若再无解药,即便华佗再世,也无计可施。”

    最后一句话入耳,小六端着药碗的手便抖了抖,只觉脑中嗡地一响,隐忍了几日的泪水便夺眶而出。不过他很快便胡乱擦掉了眼泪,转头望向了泠潇。

    泠潇的目光正落在洛璃苍白的面容上,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阵才抬眸,道:“我会在七日之内带着人回来。”

    眼前的少女澄如秋水,神色坚定,忽叫安大夫生出了一种故人重见的错觉。

    当初危急之时,那个小姑娘也是用这样的语气与神情对他说:“药方若按我说的来改,定能救他们。”

    后来的事实也证明她的确做到了。

    几十年的行医,无数次的生死离别,早已让安大夫的一颗心静如止水。可这一刻,许是忆起了旧日的人与事,他忽觉自己内心深处,那沉寂已久的热血又燃了起来。

    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对着那张与故人有几分相似的面庞,郑重道:“姑娘请放心去寻人,在你依约回来之前,我定保他性命无虞。”

    雪芙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待安大夫离去后才一把抓住了泠潇问道:“你这回又要去哪?是去寻谁?”

    “我去寻人来为洛璃解毒。”泠潇应道:“陆渊既然一口咬定园中只有一颗墨香草,想来我即便将园子翻上一遍也是无用。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去试试其他法子。他有一句话说得对,我不该忘了那个人的存在。”

    “那个人?什么人?”雪芙愈发觉得稀里糊涂。

    “是一位大夫,这位大夫……”泠潇望向小六道:“小六也认得。”

    小六此时正蹲在床前进行自我反思与鼓励,一面仍是责怪自己无用,一面告诫自己绝不可自乱阵脚,越是危机之时越要镇定,要好好照顾洛璃,不给泠潇后顾之忧。忽听见泠潇提到自己,便懵了一下,“我也认识?”

    泠潇微微颔首,“便是你们口中的那位秋姨。”

    小六一惊,忙将手中的药碗胡乱搁在一旁,急急起身道:“姑娘知道秋姨在哪?”

    “我不知道,可有人应该知道。”泠潇忽然转了话音:“方才我离开的时候可有人来闹事?”

    “有。”小六点头道:“被萧少侠三两下就给打跑了。”

    泠潇心里有些隐隐的担忧,“我此去来回至少得四日时间,若要去别处寻人,可能时间还会更长。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可能护得住他?”

    小六闻言后,视线在屋内的几人身上转了转,虽有意想让泠潇放心,可出口的话却十分没有底气。

    “我们此次来湖洲是为了寻人,所以公子挑的都是擅长追踪之术的弟子,身手并算不得多好……我已让人传信回去,可要等庄里的人收到信赶来,怎么也还得大几日的时间……”

    “你们庄主这便是太过自傲,自食其果!”雪芙在一旁插话道:“以为自己武功高便万事无忧?也不想想他的处境!若是知道他已经倒下,这些年盯着落月庄的人不趁机将他生吞活剥才怪!”

    她这番话出口,屋内顿时鸦雀无声。

    小六有意想为自家公子辩上几句,怎奈嘴笨,张了几回嘴却一个字都没能吐出来,最后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一言未发的泠潇。

    泠潇思虑了片刻,又将目光投向了雪芙。

    见泠潇的目光转至自己身上,雪芙先是不解,待会意后便连连摆手:“你别看我!我若留在这里守着他,传到我师姐耳朵里,那她还不将我给剁了!况且我这身武功,也就轻功还拿得出手,其他的……”

    她嘿嘿笑了两声,话虽未说完,意思却很明显。

    泠潇也觉得自己有些强人所难。以清音派与落月庄的关系,雪芙能帮着她去找陆渊已是不易。若换作其他人,不落井下石只怕都说不过去。

    “如果你信得过,便将他交给我。”

    一道清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不知何时已行至门前的萧璟辰看着泠潇柔声道:“在你回来之前,我保他毫发无伤。”

    虽然在萧璟辰的心里,自然更想陪着泠潇回去,但此时的局面,由不得他选择。

    泠潇回望了他一瞬,心中对他的义举颇为动容,面上却没有显露,只轻轻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提议。

    小六其实有些看不懂这一幕。

    在他看来,萧璟辰对落月庄的仇恨应该比谁都深,不趁机刺洛璃一剑可以说他正直傲气、不屑于此,可出手相助便有些奇怪了。

    不过小六这人的好处也就在这,既然想不通,那索性便不想了。左右泠潇不会害洛璃,既然泠潇相信他,自己跟着相信也就是了。

    雪芙此时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不对。不过她虽一肚子的疑问,却也知道此时不是询问的好时机,便只默默盘算着要找个时间好好问一问泠潇,弄清楚其中缘由才行。

    萧璟辰行进屋子立在泠潇身前,低声道:“只是外头仍有许多人并不知这墨香草已入了药,更不知道这墨香草有假。你若孤身上路,我担心会有危险。”

    正竖着耳在听的雪芙连忙道:“我陪潇潇去!”

    萧璟辰对雪芙也算是了解,知道她年纪虽小,江湖资历却不浅,此行能有她相陪自然更好,便点了点头,打趣道:“这回不怕被你师姐知道了?”

    “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她又怎么会知道我此行是为了救洛璃?”雪芙眨了眨眼,目露狡黠之色:“我对她就只说是仰慕潇潇的武功,要随她去拜访高人。这可不比守在床前,是板上钉钉没得抵赖的事。”

    “我让长惟也跟着你们。”萧璟辰道:“你们两个姑娘出行太惹眼,有他陪着,多少能好一些。”

    泠潇本欲拒绝,可望见萧璟辰那虽温和却坚定的神情,便没有多言,微微颔首应了。

    左右是寻人,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没什么不好。

    “此处人多眼杂,不安全不说,若总有人来扰也耽误医馆坐诊。”安排好泠潇的事,萧璟辰便转过头看向小六道:“你们可能寻一个安静之处将洛庄主挪过去?”

    小六明白接下来的几日他们便要依仗萧璟辰的守护,心中对他自然是万般感激,连忙如实应道:“二公子在湖洲有一处园子,距隐园不远,算得上安静。”

    萧璟辰点了点头,隐园一带已是湖洲最安全之所,洛璃将园子选在隐园附近,除了方便探查,想必也是看中了那一片既离闹市不远,又没有多少人敢随意走动这一点。

    既有了合适的去处,他便望向安大夫,恭敬询问道:“若搬离了医馆,每日便得使车马接送您去诊治,不知您可方便?”

    医者本就该以病患为先,加之他心中对这群重情义的年轻人又颇为欣赏,因此安大夫没有丝毫犹豫便点头应了下来:“病人为重,我跑几趟不要紧。”

    “那便劳烦您了。”萧璟辰行完礼便听小六问:“那我们何时回去?”

    瞥见萧璟辰询问的眼神,安大夫会意,“今日已没有其他诊治,可以即刻搬离医馆。但路途中切记不可颠簸,他背上和手臂的伤口都已及骨,尚未结痂。”

    萧璟辰应了,望向小六道:“今夜便回。”

    待安排好马车,一行人便将洛璃护送往满庭芳。

    此时日头已西沉,又因寿宴已过,路上并无多少行人。萧璟辰驾着马车,雪芙坐在另一侧。

    马车内,小六扶抱着洛璃小心翼翼地坐着,生恐一个不小心便会碰到他的伤处。泠潇坐在一旁,时不时撩窗相望。

    路旁偶有人探出头来查看,却不知是不是认出了驾车之人,并没有人出手,由着马车安然无事地行到了满庭芳。

    待回到园中,小六安排落月庄的几名弟子守住园中几处大门,自己便背着洛璃缓步前往先前他所住的院子。

    泠潇在一旁帮手,随着小六一道进了屋。

    雪芙正欲跟上前,便被萧璟辰给喊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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