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早晨吃完饭,全家人聚在一起,裴素要召开家庭会议。
“我这次得了县案首,县衙奖励些银两。因单家之前害我,单养德入狱以后家产充公,官府也分给我一些做赔偿。且李学政因叫我写了些帖子,亦送我些润笔。”
说完,他拿出几张地契放在桌上。
“我托相熟的朋友帮忙,用这些钱买了一百亩良田,雇些佃农,回头收租子。一年除了吃的粮食,余剩也尽够家用。”
除此,城里还买了一套地段好的宅院,就在他现如今入读的县学附近。
一家人被这天大的馅饼砸的有点懵。
这……就脱贫致富啦?
这就成了城里人啦?
裴素任由家人传阅宝贝一样反复摩挲观看那几张地契,淡定吩咐大家收拾些东西,后天便来车马过来搬家。
王氏又惊又喜又慌,说:“这住着也挺好,乡里乡亲都熟悉,干嘛非得搬到城里呢?城里虽然好,什么东西都贵,怕花费又要多出许多。”
余莹感觉这世界太魔幻了,半天才缓过来,听到便说:“娘,这不是有地产了吗?咱家就几口人,花费应付的过来。”
“再说了,这两天家里来人实在太多,进进出出的,相公怎么安心学习?且大家话里话外,都想把孩子送过来让相公教导,他八月份要考试,哪有时间,我们答应也不是,反复拒绝又得罪人,我觉得能暂时离开这是非之地,还挺好的。”
学霸裴素就是家里的第一生产力,比她做小买卖有效率多了。家里肯定首先要保证他的学习不受打扰。
王氏听到这里,就有些松动了。又听裴素点头道:“莹娘说的是。”
“娘,我们以前贫寒,没什么可遭人惦记的。回头有些积蓄,怕引来贼人。到时候我又在县里读书,你们弱女子住在这里,我放心不下。县里有衙役巡街,治安比村里好,离我读书地方近,放学以后方便回家。这样不好吗?”
王氏彻底被儿子说服了。
只是说这是祖辈传来下的老宅,虽然旧穷,也不能卖。回头收拾干净了,再请个佃农暂时住着帮忙看家。
裴素一口答应,接着又商量有了田产收益谁当家。
按理说,由家婆在,年纪还不算很老,应该家婆手握财产当家的。
然而众人都知道王氏性格软弱,若再有魏二嫂之流来花言巧语骗钱,她是不好意思拒绝的,守不住财产。
于是裴素拍板决定,让余莹拿着地契当家。日后每月除了正常支出,给家婆丈夫弟弟固定若干家用,她自己和顺娘也有固定零用,余剩的就攒着。
裴素已被内定为廪生。
秀才分三等,廪生是第一等,秀才中唯独廪生能得到官府资助,每年发四两津贴银子。
这点银钱不算,像是其他学子想要考童生,都需要花钱找廪生认证,这又是另一笔不小的收入。
回头这些钱,除了自己用些,多出的也交给余莹攒着。
余莹:……
捏着那几张地契,感觉自己富可敌国。
有钱的感觉咋这么好!
余莹觉得简直要控制不住脸上的笑意了,裴素在无人时问她:“是不是很高兴。”
“我不是很高兴,我是太高兴了!”
“那我就叫你更高兴一点。”
裴素笑眯眯又给了她一间县里铺子的地契。
“你当初不是想做小生意吗?如今也不必做了,拿着这个收租钱,算是你额外的零用。娘要是问,你便说是你娘家给的陪嫁,收益不用入公中。”
他已经把地契的名字都落成余莹的了。这间铺子,就是余莹的私产。说句不好听的,哪怕未来和离,这铺子也得分给余莹。
余莹:……
她她她这就有商铺啦?
余莹怔怔看着微笑的裴素,无以表达自己的激动,她忽然用力拥抱了他一下。
这小高中生,咋这么大方,散财童子财神爷啊!
柔软馨香的身体扑入怀中,紧紧拥抱,裴素一惊,下意识反手相抱。
衣衫交叠,环住的腰肢纤细如柳。
陌生的感觉让他心脏忍不住砰砰乱跳。
啪嗒!
“你俩在干嘛?”裴秋路过,惊得小斧头都掉到地上。
余莹:……
裴素:……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都转开眼神。余莹极其镇定地松开手,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厚着脸皮用手指把鬓边的乱发掩到耳后,干咳一声,不看小秋儿,对裴素握拳表态:“你放心,既然你这么信任我,我一定会做好管家这个工作,不负重托。”
裴素下意识回道:“日后勉励。”
然后眼睁睁看余莹转身跑远了。
裴秋脖子一缩,扭头也跑了,一边跑一边捂着眼睛大叫:“我只是来找你们说嫂子娘家来人贺喜了……我什么也没看到!”
裴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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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家打从余莹嫁过来以后,几乎没什么来往。
这次余家仆人倒显得热情,又说老爷厚情邀约。
岳父家开口,没有不去的道理。
裴素买了丰盛的礼品,雇了一辆体面的马车,两口子带着顺娘去余家走亲戚。
等走了几十里路,余莹屁股都坐疼了才到。进了大堂,寒暄几句,就裴素陪着余道诚余家太太说话,余莹到三小姐屋里,姐妹聊天。
余莹:……
有啥好聊的。记忆中这个“妹妹”眼高于顶,一向瞧不起她这个养姐,颐指气使的,没少给原身委屈。
余莹也不愿意委屈自己奉承人。进屋后,脸上带着客套的淡笑,人家说一句,她才回一句,其余并不多言。
三小姐余瑞莲觉得有点别扭。
以前,余莹总是畏畏缩缩,穿得也不好,若在自己跟前,便拼命讨好。自己随口一句话,她就得忙着回应奉承,自己虽然瞧她不起,在那种被人刻意捧着的状态下,心里是轻松舒适的。
现如今余莹却大变。
神情淡定,腰板挺直。人一从容,气质就显出来了。
大大方方,白皙窈窕,面容俏丽,衣裙簇新。
猛一看,再也不像个穷酸丫头,倒真像是出身良好的小姐了。
且余莹也开始有架子了,自己说话时她也淡淡的,也不捧着讨好了,三小姐就感觉受到了一种无形中的怠慢。
她心里不大舒服,想结束这无聊的谈天。
“彩珠,把给二姐姐准备的衣裳拿来。”
彩珠举着托盘出来了。红漆托盘上,是叠着整整齐齐几件衣裳。
余莹心想,果然又来了。
往昔,余瑞莲要想做新衣裳了,就把不喜欢的旧衣裳“赏赐”给她,原身还得感恩戴德的。
现如今别说她手里有钱,不缺好衣裳穿,哪怕缺钱,她也不想穿别人赏赐的旧衣。
彩珠还炫耀似得掀开衣角给她看:“二小姐,瞧瞧,还这么□□成新呢,上好的绸缎料子,顶尖的绣花。三小姐对你多好,杏水村那地方就是逛遍了,也找不出一件这么好的衣裳吧。”
说完,主仆俩便得意地看着她,准备听她的感谢词。
余莹说:“既然这么好,三妹妹请留着自己穿。”
看到那两人脸色一变,她继续神情不变说:“自打外子考上县案首,里外庆贺,送的绸缎布匹成堆,家里实在穿用不了,今儿过来看望父母,还拿来许多呢。”
她说的倒也是实话:“回头你看着若有喜欢的,就裁剪两件新衣裳。那绸缎还有学政大人家送的,想来也不差。”
学政是正五品,余道诚的监察御史是正七品。余家要是敢瞧不起学政家送的绸布,可就是笑话了。
余瑞莲脸色一变,心想稀罕穿你的衣裳!
“二姐姐富贵了,心气儿高,以前视若宝贝的,现在倒瞧不上我准备的衣裳。你是真不要?”
余莹看着这个气鼓鼓“威胁”她的小姑娘,真有点哭笑不得,反问道:“平心而论,难道你喜欢穿人家的旧衣裳吗?”
余瑞莲当然不喜欢穿人家的旧衣裳。
但余莹什么东西,凭什么跟她比?
虽然不至于吵起来,也算不欢而散。
余家主母又派人喊余莹过去说话,三小姐把没送出去的旧衣赏给了丫鬟彩珠,满心不高兴,出去逛园子散散郁气。
“小姐,前头花园八角亭里,老爷和二姑爷在饮酒对诗说话,咱们还是不要过去了。”
彩珠打听到消息,在垂花门这儿拦住了他。
三月草长莺飞,隔着初春生长的林木花草,三小姐好奇的朝亭子里看。
裴素长身玉立,斯文俊秀,也不见他穿得多么富丽堂皇,倒像是明珠蒙尘,也掩盖不住灼灼光华。
“以前见得少,不知道二姑爷竟然长得这么好看。”彩珠也一边翘着脚看,一边啧啧说:“听人说,若不是小人作坏,他早成了三回县案首。真可惜,若他早成了县案首……”
若早知道他这么有出息,嫁过去的可能就不是余莹,而是她了。
余瑞莲咬着嘴唇,有点不甘心。
现如今她十六岁,家里给她相看不少,都不满意。
这么多个人,没有一个比裴素清俊斯文的。且还得到学政大人赏识,未来前程远大。
听人说,他对余莹极好。
门口下马车时,他先跳下来,手背扶着余莹,护着她下来。
余莹回娘家,他就准备这么多厚礼。
又温柔体贴,又长得好看,还是县案首……
余莹偷了她的机缘。
这么好的裴素,本来就应该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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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余家叨扰一天,余道诚极力挽留,好容易借口母亲牵挂,裴素余莹和顺娘终于得以回家。
余家主母得知了余莹没要三小姐的旧衣,忙又添换别的回礼。这脸面不是给养女的,是做给女婿看得。
“你妹妹把你当自己人,才这么着。她小孩子脾气考虑事情不周全,别见怪。”
余家主母客套地说。
余御史也道以前都忙,关切太少了,如今是亲戚,日后可要多走动。
裴素坐在马车上闭目休息,若有所思。
余家的目的他很清楚。
上辈子,莹娘在家里因病败落后,没钱买像样礼品,回娘家又被人笑话不会过日子,是个霉星,克了亲爹娘不算又克夫家等等风凉话,一时想不开投河。
因此事,两家断了来往,后来他权高位重,余家想要攀附,要家族别的女孩儿嫁给他,他也因妻子的死,没有理会。
今儿准备厚礼跟莹娘风风光光回去,就是给她挣面子的。
只是余家真成了他的正经岳家,日后少不得叫他们攀附。
但若真有了过分要求,自己也不会答应,希望到时候莹娘不要太怪罪他。
回程走了约一半的路,顺娘想要方便。
坐车颠簸地疲倦,车停下以后,顺娘找隐蔽地方去,余莹和裴素也下来舒展身体。
眼前柳枝飘拂,水光荡漾,野鸭啾啾,道路下面好大一条河流。
余莹看着夕阳光照下的河水,汩汩流淌,映着落日,十分漂亮,不由得想过去看看风景。
谁知往前才走两步,手腕就被人紧紧抓住。
裴素脸色不好:“别靠近河边!”
余莹无语:“我离河边还那么远呢!”
“总之,别过去。”
裴素从未这样固执坚持,余莹满头雾水,拗不过他,最终也没去成。
再回到马车上,裴素又逼她起誓,绝不可以靠近这条河流。说这条河流有水鬼,曾经淹死过很多妇女儿童。
余莹道:“你这么聪明的人,也这么迷信?”
裴素仍紧紧攥着她的手腕,铁箍一样,仿佛怕一松手她就丢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脸色不好。那条大河,正是上世莹娘投河葬身的地方。
在他眼中,粼粼波光放佛是巨大的怪兽张开狰狞的嘴,随时会把眼前这个笑眼弯弯的女子吞噬。
余莹想起自己莫名的穿越,对鬼神之说也起了点敬畏。
“好吧,我不去。”
裴素这才松了口气,笑出来。
等回到家,已经天黑。
张罗着吃完饭,各自洗刷,准备睡觉。
余莹一回到自己屋,就懵了。
“我的脸盆呢?不对,我的箱子被褥呢?”
咋全没了?!
就见小秋儿抱着自己的小铺盖进来,往她的空床铺上一放。
“大嫂,你去我哥那屋。娘把你铺盖东西都搬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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