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有个好奇心。
美名远扬,大家都想看看。丑名远扬的,大家也想看看,究竟黑丑到什么地步。
大雍风气开放,虽然崇尚女子贞静,但女子也可以上街。
跟着庞倩芬一起过来看热闹的有六七个小姐,因为人多,俱带着轻纱帷帽,风吹白纱蒙面,秀丽容颜若隐若现,引得周围想看丑女的学子也偷偷瞧。
嘛,就算瞧不真切小姐们,看看她们身边的丫鬟也好,好人家的丫鬟也都嫩的如一把子水葱,俏丽可爱。
“早知道今儿也叫丫鬟们戴上帷帽。”
一个小姐轻声笑着说:“小三元的妻子黑丑成那样,若叫咱们的丫鬟都比将下去,岂不羞煞人也。”
促狭的话引起一片娇笑。
“快别缺德了。哎,当初庞小姐怎么说孝义女来?比曹黑炭如何?”
曹黑炭是一位小姐的绰号,听绰号就知道丑出了名。
“她比曹小姐又不如多了,不仅又黑又丑,乡村鄙野又没有见识,连官话也不会说,只能说得一口乡土音,或许咱们说话她都听不懂。笑话她还以为夸奖呢。”
后面的小话又引起一阵娇笑。
前面庞倩芬听了,不知怎么忽然有点发慌。
这才后知后觉想到,万一余莹没有她说得那么丑呢?岂不是扫兴?
不,一个村妇,傻到捐了六百两金子的村妇,没钱打扮自己,能多好看?须知道美貌除了天生丽质,还需后天妆饰及保养。
一个村妇,土了吧唧的,照前大嫂说的,一直灰扑扑的小家子气,又成天躲着不见人,一定好看不到哪里去。
她又有点心安了。
“哎,人出来了!”
客栈偏院——裴素一家租住的外门忽然打开,走出一个圆脸少女。
“哎,不漂亮,也不算黑丑啊,个子矮一点还挺可爱的。”
“笨,这一看就是个云英未嫁的丫鬟,哪是小三元的妻子。”
“不会是不敢出来了吧……”
“咱们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
嘈嘈切切错杂谈间,一阵风吹过,院墙上浓绿的紫藤萝叶子轻轻飘拂,如有海波荡漾。
门下随后出来一个女子。仿佛按下了消音键,人群一下子鸦雀无声。
“脉脉眼中波,盈盈花盛处。”
过一会儿,才有人喃喃吟诗。
鹅黄罗裙被风吹起了裙裾,娉娉袅袅,细腰如柳。
墨发珠钗,玉貌花容,额间一点桃花花钿,粉红色更衬得肌肤欺霜赛雪,明眸善睐。
裴素也看怔了。
莹娘爱吃爱玩,平素却少见她如此精致打扮。
鹅黄色极为挑人,压不住便容易显得肌肤暗沉,这么鲜嫩的颜色,她穿在身上却犹如雪中精灵,更显得玉骨冰肌。
“相公辛苦了。诸位都是相公的朋友么?”
吐气如兰,音色甜美,如出谷黄莺。
被她秋波一扫的几个学子,顿时局促起来,脸孔红红,慌乱行礼。
看他们手足无措的样子,余莹嫣然一笑,更是灿如春花。
岂止他们不敢看,裴素也不由得心中一跳,无法直视艳光。
他甚至觉得自己刚出考棚,身上实在太污秽了,会熏到眼前的小仙子。
还有周围这些人,偷看莹娘的眼神如此痴迷,好生碍眼。
裴素借累撵走众人,与余莹一道转身回家。
那道柴门关上之后,还有不少学子一步三回头地观望。
“谁说小三元的妻子黑丑,天底下竟然有这样有眼无珠的人,传出来的话偏还有人信了。”
“羡煞裴兄也,还以为是躲丑,原来却是金屋藏娇。有美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庞倩芬呆立在原地,从见到余莹的面容时,她就如头顶打了个焦雷,陷入震惊和恐惧之中。
为什么,为什么她长得这么美?
为什么不黑,不丑,不土气?她不是一个鄙野村妇吗?
她怎么能如此雪肌花貌,明艳动人,比她见过的所有小姐都漂亮呢?
庞倩芬几乎快要哭了,一点也不敢回头看众女子。
众女子也皆尽沉默,再没有一个提出一定要进屋拜访的了。
方才的嘲笑,像无形的一个耳光,重重打在脸上。谁方才说笑越俏皮刻薄,谁这时候越脸热。
嘲笑一个比自己美丽的女子是丑八怪,还传扬的人尽皆知,知道的人如见了余莹的容貌,会怎样诧异地看着她们?
自吹自擂?嫉妒她人美貌?
还有比这个更尴尬无地自容的吗?
“还不走留在这里干嘛?”
之前笑余莹或许连她们丫鬟都不如的小姐,冷着声音招呼大家走。
没有一个人理会庞倩芬。
庞倩芬孤零零留在原地,叫丫鬟扶上自家马车,才掩面无声哭了。
她知道从此在大原府,自己会是品德恶劣的撒谎精,再没有正经人家官小姐愿意和她来往了。
学子们如果流传开来,也会瞧她不起。
“小姐,你看那些女子们个个呆如木鸡,再也不敢说你丑了,真是痛快。”
顺娘高兴地如同过年。
哼,叫她们传小姐的坏话,这回搬石头砸自己脚了吧。往后也轮到她们被人议论了,被说眼睛有问题,嫉妒心可怕。
小姐不在乎谣言挺过来了,她们能不能挺过来,可就自求多福吧。
裴素回家就去沐浴了,此时墨发微湿,穿上干净松快的白色单衣走了进来。
上衣敞着口颇大,露出一小片结实的胸膛。
单衣极薄,浸了些水汽,贴身间偶然显现出劲瘦的腰肢。
夫妻俩都是皮肤极白的体质,余莹见他微湿的墨发有几缕蜿蜒贴在雪白的脸颊,贴着流畅的下颌线条滑下来,又微微滚动的喉结,忽然觉得有些妖冶慵懒,不同往日的正经严谨。
嗓子有些发干,不敢再看。
顺娘早溜下去了。
裴素直直盯着余莹,她还是那身打扮,摇曳灯光下,美丽地像个花精。
羞涩低头间,更是风情动人。
“今儿怎么突然爱打扮起来?”
余莹纤细的手指缠着自己的一缕黑发,哼了一声:“有人说我长得丑,听了不高兴。”
遂把最近的事情说给他听,又道:“别说今天打扮,以后我要天天打扮地漂漂亮亮的,气死说我坏话的人。”
说完扫了裴素一眼,讶异:“怎么,你不高兴?”
裴素盯着她缠绕黑发的指尖,看她歪着头问话的无辜神态,不由自主肌肉发紧。
这丫头,知不知道这样很勾人?
“你很漂亮……我没有不高兴,只是考试太累了。”
看他果然很疲倦的样子,还自己捏了捏自己的肩膀,余莹忽然有一点心虚。
人家拼死拼活考试,自己却疯狂购物,好像有点……不讲义气?
“裴素,我帮你捏捏肩膀吧!”
余莹自告奋勇过去捏肩膀,打穿越过来,还没给任何人捏过肩膀呢。虽然不知力道对不对,好不好,总算是对考生的人道主义关心。
裴素想说什么,又忍住了,默认让她捏。
少年看着文弱,却肩宽腿长,比例很好。
而且肌肉很紧,很硬。
余莹捏一会儿脖子,见他一声不吭,就问:“舒服吗?”
她力道对不对啊。
裴素攥紧了手指,轻轻嗯了一声。
余莹乱捏一通,接着又问,裴素又答。
他没有说一句不舒服,然而肌肉却越来越紧绷,修长的脖颈上忽然冒出了汗。
“怎么出了这么多汗?你很热吗?”
余莹撩起他脖子边被汗黏住的墨发,灯光下汗水亮晶晶的,就像顶着烈日刚跑完三千米一样,豆大的汗珠汇聚成一片,流向脊背,单衫都被打湿透了。
不是刚洗完澡吗?年轻人火力这么大?
余莹一边嘀咕着,一边直接用手心抹去他后脖子上的汗。
她自己汗多的时候,也惯了用手心抹。一下抹完,又冒出汗珠,再抹了一下。
细腻的触感滑过后颈,所到之处皆麻了,裴素浑身颤动一下,喘了一声,忽然反手抓住那只作乱的手!
“你干嘛?”余莹吓了一跳。
那人忽然站起来,转身面向她。
他的个子比余莹高一头,余莹不解地抬头看着挡住她的阴影,就看见一双黑沉沉仿佛跳动着火焰的眼睛。
很危险,很可怕……好像要吃人。
余莹被握住的手心湿漉漉的,有他的汗,也有自己的。
她没看过这样的裴素,裴素总是文质彬彬的,是个温和有礼的小高中生,是个无公害的书生,她从来没这么清晰地意识到——
眼前的是个男人。
一个发育成熟,个子比她高力气比她大的成年男子。
余莹下意识想抽开手,用力甩,没甩开。
想往后走,一股大力忽然传来,她摔进他怀里,鼻尖嗅到强烈的男子气息。
力气之大,仿佛铁箍着细腰,贴得那么紧,墙上的影子紧紧纠缠在一起。
她听到他的剧烈心跳,还有自己的,像是敲鼓,咚咚咚,越来越急,越来越快。
余莹仰头看着他。
“干干干什么?”
他身上有刚沐浴过的皂角清香。他不止是一个学霸,还是个干净漂亮有力的男人。
余莹看到流畅的下颌线,看到修长脖颈上微微凸起的喉结,轻轻上下滚动。
不知怎的,自己也呼吸急促,咽了一口唾沫。
裴素舔了下后槽牙,看着她懵懂的眼神,微微开启的樱唇,忽然狠狠印了上去!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