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呲……”
一出阁楼,容川便忍不住笑出声来,见洛川牧加快脚步又忙是收敛了神色,一本正经地跟了上去。
只走出一小段,驭鲸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为洛川牧引路。
“少爷。”驭鲸压低声音道:“再有一刻钟,您该施针了。”
洛川牧颔首,几人拐出阁楼,跟随驭鲸进了登云阁第七层。
问剑楼是另辟空间,外界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对大多数人而言,选楼高处只是为了看剑碑更清楚。
洛川牧一进门便靠着窗外下看,随口问道:“如何?”
广场上没有顾迟的身影,但洛川牧神识扫过第一碑,很快便发现了顾迟的名字。
他已经进去了。
驭鲸道:“您寿宴上的消息散布开后,暗地里盯着“墨雪枝”的人就不少。顾公子这般,怕是许多事要被抬到明面上来了。”
软塌旁,青黛将匣子打开,手肘微抬,数千根细如汗毛的透明晶针在空中铺开,而后汇成一束流光落于她右手边的琉璃盏中。那琉璃盏盛着墨绿色的液体,晶针落入便开始沸腾,而后燃起幽蓝色的火焰。
她这才松了口气,拿出手帕擦了擦头上的汗,接话道:“少爷为何亲自来这一趟?这两日正是施针的关键时候,此处人多眼杂,恐生变数。”
容川偷瞄了一眼洛川牧,见他神色平淡,再想起刚刚被气得面色铁青的裴司音,不由得心生佩服。
“想什么呢?”许是他的佩服太过外露,青黛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愤愤道:“你当我家少爷是什么人,难不成还会同这么个入不得眼的女人拈酸吃醋?”
驭鲸也点头,将桌上备好的药递给洛川牧道:“那裴司音有问题?”
事实上,除了容川,没人觉得洛川牧是故意上门去为难裴司音的。
便是顾迟也知道,洛川牧向来比他更“怜香惜玉”,更招女人喜欢。
洛川牧端着药抿了一小口,许是觉得苦,干脆仰头一饮而尽,将碗递还给驭鲸。这才瞥向容川,似笑非笑道:“怎么,你还真以为她是看上你家主子了?”
容川嘴角抽了抽,觉得对于这种类似的话术,他以后的第一反应怕都是牧王那句……
偏生洛川牧自己“心无芥蒂”,慢悠悠道:“也的确是看上了,只不过是看上了他的修为。”
听到此处,容川才正色起来,略思索便意识到问题所在,惊讶道:“炼血术?她想对主子下手?”
也无怪他惊诧,毕竟炼血术通过控人心魂,而后生炼活人提取灵修体内的修为。但要控人心魂并不是易事,因此这术法的掠夺对象大多是低等灵修。
谁能想到,她竟敢把主意打到顾迟身上?
可洛川牧不会无的放矢,他既这么说,便是十拿九稳。
容川杀气腾腾地笑了笑,“还真是叫人小觑了。”话语几乎是从牙缝间挤出来的,可见其怒气。
“此人虽低估了顾迟的实力,但心思缜密,行事稳妥,未必不能得手。”洛川牧手指敲着窗台道:“她明知顾迟赴宴的可能性不大,可房中布置却处处精巧,看得出花了很多心思。”
容川并非没有戒心的傻子,就算不清楚裴司音的心思,可对人的警戒是刻在骨子里的。
所以他确定那房中没有设伏,甚至熏香、酒水、杯盏、灵植等等摆设他也都留心过,并无异常。
“浮生香。”
看他神情,洛川牧便知他没有发现端倪,提点道:“此香本就无味,混于熏香中也很难发现。但她很谨慎,没有选择这么做。因为浮生香的烟雾有色,虽极淡,可对于神识灵敏的灵修而言,未必不能察觉。”
“所以这香她用在了水里,让香随着水汽弥散,神不知鬼不觉。哦……就是当时你旁边那缸青莲里也有。”
容川:“……”
浮生香以血为引炼制,能催人致幻,控人心智。
所以,为什么现在才告诉他?
看他提气运功,洛川牧笑道:“放心。这香不过辅佐之用,剂量很小,要想通过这种手段控制你,至少还得再来个五六次吧。当然,如果是顾迟,他……”
说到此处,他忽地顿了顿。
他想说,以顾迟的能耐,应是不会着道。但不知为何,他潜意识里却觉得,这种手段顾迟好像很容易中招?
“总之,这香不是重头戏。”洛川牧没有深入思索顾迟的事,反正过两日他总能知晓。
“我瞧她口脂有异,特意凑近闻了下,是上等催情药,绮梦。不过她发肤间皆有,许也不是针对顾迟。合欢门下,这些手段不足为奇。”
“以顾迟的性子,若想得手,还得投其所好。我猜她真正下手的地方应该在别处,可惜去的是我,没能见识到。大概是剑谱、名剑一类吧。”
容川叹为观止,由衷佩服道:“牧王真是……”
“叫少爷。”他刚开口,青黛便没好气地压低声音纠正道。
洛川牧抬手止住容川想要拍马屁的势头,淡淡道:“这两日,闻风而来的人不会少,你们多留意。”
三人皆应道:“是。”
容川紧了紧刀柄,“那裴司音呢?”他本就是凶煞的性子,显然仍对刚刚的事耿耿于怀,语气冰冷道:“要不,我去杀了她?”
当年齐明渊之事亦是如此。他本以为这些人便是摄于白刹的态度,也该规矩了。没想到还真有不怕死的又跳出来蹦跶。
只是他这话一出口,便见洛川牧凉飕飕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像在看一个傻子般。
容川登时敛了杀气,规矩站好。
洛川牧道:“用你的脑子好好想一想,如果她的目的只是让顾迟赴宴,那设在何处不行,非得来问剑楼?”
他有些疲惫,声音低了几分道:“设宴是假,诱顾迟问剑才是真。灵修所求,不过证道飞升。问剑楼能磨砺剑道,机会难得,故而进入其中的剑修必然都会竭尽全力闯到最高处。”
“她等的就是顾迟从问剑楼出来的那一刻,一个他灵力耗尽,受伤虚弱的机会罢了。”
洛川牧目光从晶针上扫过。见那处火焰已经熄灭,晶针转为墨色,便自觉地褪去外袍,盘腿坐上榻,道:“她不过跳梁小丑,不足为惧。只怕“顾迟”二字传开,她就会歇了心思。不过,赤魅和容猝手下的人可不是吃干饭的。想要趁他病要他命的人多的是。”
容川明白过来,拱手对着洛川牧行了一礼,诚恳道:“多谢。”
洛川牧亲自来此守着,西领明里暗里守在他身边的人便也会跟来此处。诚如青黛所言,如今正是施针的要紧关头,他本不该横生枝节。
可他还是来了,即便他如今记不得顾迟。
青黛已经净手立于塌旁。
洛川牧配合地解开腰侧的系带,褪下里衣。但那衣服刚褪至肩头,又被他一把拉了上去。
他沉默了一瞬,看了看驭鲸和容川,终于知道心里那点儿别扭源自何处。
可笑。
昔日他在军中,脱衣疗伤从不避讳下属。可如今……
见鬼了。
他认命地咬牙深吸了口气,道:“你们出去。”
……
“你说谁?”
芙蓉雕花的床榻上,一红衣男人撑着手下白嫩的腿直起身来,在他身侧,数名衣着暴露的美艳女子如众星拱月般将他环绕其中。
男人眼神阴鸷,左半张脸上爬满了血色纹路,至耳根蔓延入发间,接连着一头红色的发,整个人邪气又可怖。
“顾迟。”下方一佛门打扮的少年稚声道:“现在扶风城里都传遍了。那墨雪枝的确是顾迟。”
红衣男人喉咙里冒出几声低笑,说不说出的渗人,“墨雪枝……容川那小子便是投奔了他?”
“难怪能解我的咒术。”
“我这侄儿当真好本事,一个洛川牧因他断袖分桃,沦为天下笑柄已是荒唐。怎的连莫书那小杀胚也转了性子,当起了活菩萨?”他嘲弄地笑着,将额前如火一般的红发抓到脑后。这一看,五官竟很是端正俊朗,只是他周身气息太过张扬、乖戾,只叫人畏惧不敢直视。
“王座,莫书如今不在扶风城。”少年抬起头来,露出一双诡异的重瞳碧眼。他双手合十,周身自有种让人平心静气的力量,仿若得道高僧,说出的话却杀心十足,“可要趁此机会,杀了他?”
红衣男子扶着下巴沉吟道:“听闻他有几分本事,你与林荫且去看看。最好不要让他有机会出现在我面前。否则……”他阴恻恻地笑着,粗暴地抓过身侧一名侍女。
“阿弥陀佛。”少年平静地念了声法号,转动着手中的念珠踏出门去。
身后传来几声凄厉的尖叫声。
另一边,寒潭百丈,水雾缭绕。
锦衣男子踏入着青石走近,寒气似有灵智,攀着他腿脚往上,被灵力震开。
“王座,小殿下来了。”
他立于潭边,像是自言自语般。
但几息后,潭水开始咕咕冒泡,一道灵力自潭底而出,登时将潭水自中部一分为二,悬于空中。
一高大的中年男人赤脚从中走出,随手拿起一旁的衣物披在身上。
男人气势强悍,像一座巍峨的山,即便只是寻常动作也牵引着周遭天地灵力,威压骇人。
“来便来,我还要去迎他不成?”男人声音低沉道,身后悬空的潭水猝然落下,激起一声巨响。
“他进了问剑楼。”锦衣男子跟在他身后,平静请示道:“可要动手?”
容猝冷哼一声,停下脚步,不悦道:“是东雀让你来的?”
锦衣男子沉默,头更低了几分,不敢应答。
“这么些年,修为不见长进,心眼倒是一年比一年多了。”容猝不屑地甩袖而走,冷声道:“不准动他。”
“不过一个毛头小子,也值得你们这般忌惮?他若真能从我手里抢走皇位,我倒要对他另眼相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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