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座出行规格相差仿佛,因此亦是灵兽拉车,只是除了护卫在黑沉沉的车驾前方的五位冥将,后方竟是再无一人。
南鹤扬起笑上前两步,已经做好了那车驾直冲入府的心里准备。却没想到灵兽一声低鸣,规规矩矩地落在府门前。五冥将默然立于车驾左右,而后便不动了。
南鹤眼神示意手底下的人接引赤魅,自己又同赤魅和声细语地说了几句,直到他离去,这才转身快步至府门外。
原本他见赤魅顿住脚步,暗道不妙,想着以他性子,难保不是要等着寻白刹的晦气,到时候他夹在中间可就难受了。没曾想赤魅远远瞥了眼那车驾,便兀自往内殿去了,全然不以为意。
“白刹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他于车驾前躬身行礼,恭敬道:“王座已等候多时,白刹王里面请。”
然而……一片沉默。
南鹤耐心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腰都酸了,那车驾里也没传出半点动静来。
他勉强笑着看向周林,诧异不失礼貌道:“白刹王这是何意?”显然谁都知道莫书之下,周林便是话事人。
周林不卑不亢地拱手回了一礼,淡然笑道:“南鹤兄勿怪。王座要事缠身,稍候便至。”
“哈,原来如此。无碍无碍。”南鹤笑着应承道,暗地却直想骂娘。
没来你虚张声势个屁!就欺负他不敢放肆,不敢用神识探查是吧!
空车驾便罢了,见他行礼也不拦一拦,还非得等他开口问才吭声。
一群装聋作哑的混账东西!就等着看他出丑!
他正为这份破差事糟心,眼角余光见远处天空一道白光径直飞而来,顷刻便至眼前,露出一黑一白的两道人影。
黑衣清俊绝伦,腰间悬剑,白衣貌不惊人,却给人一种干净利落之感。
青冥手下人心里皆是咯噔一声,心道传闻果然不假,这顾迟竟然也来三王会宴了。
这两人刚站定,天边又一道剑光飘至,随即容川一脸菜色地从剑上跳下来。
“看吧?”众人见顾迟身旁的白衣男子笑盈盈地瞥过来一眼,冲容川道:“这不刚刚好?我就说还没到时间吧。”
以莫书的性子,岂会乖乖一直在原地等着?说到底,只要赶上这处的时辰就不会有错。若问起来,报出莫书的名头便是。
容川喉咙干得说不出话,只生无可恋地粗喘着气,好不容易才忍住狠狠剜他一眼的冲动。却听得那清朗的声音又响起,疑惑道:“愣着作甚,还不快呈礼。误了时辰可就太失礼了。”
洛川牧蹙眉望着他,催促中一副“你怎的如此不懂事”的嗔怪神情,语罢还扯了扯顾迟衣角,低声道:“顾兄,下次赴宴可千万记得提前备礼。你瞧今日疏忽,绕了好远的路。是吧?”
顾迟微颔首,“不错。”
容川:“????”
不是,若跟随白刹一行过来,他们要备什么礼,不是瞎抢风头吗?
自己瞎溜达误了时辰,半路想起来了就让他绕路去备礼。想他一路狂奔,累得半死才追上他们。结果现在这意思,合着都是他的“疏忽”呗?
老天,他家主子这是招了个大魔头吧!
容川一口气卡在胸口险些没把自己憋死,上前将拜礼呈给南鹤时,场面话也说得极为敷衍,一副已经被榨干,脑子转不动的样子。
有人看容川这般态度,不由得猜测起白衣男子的身份来。
这般场面,皆是王将级别的人物交谈,但这白衣男子好像没有半分眼色,温和地看向白刹王座下几人,问道:“怎么不进去?”
他说话时眼睛盯着裴司音,满脸亲切的笑容,但裴司音即刻便察觉到了他眼中的戏谑。又是那般恶劣的,高高在上好像在逗弄不听话的猫狗一般漫不经心的眼神。
这人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可此刻她满脸堆笑,不敢表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悦。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收敛了去,直想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最低。
最好这人永远保持这样的态度,千万不要把她放在眼里!
墨雪枝是顾迟。那么当初在永夜域都被他抱进皇宫的,眼前的这位是谁?
能被顾迟那般对待的,全天下还能有谁?!
这两日一想到此事,再念及她处心积虑算计顾迟搞的那些把戏,她便背心发凉。
此时被他洛川牧这么看着,她面上镇定,暗地里却如惊雷平地起,腿脚都软了。
好在这时高空中当真一声惊雷响,吸引了众人注意力。
扶风城中众人尽皆仰头向着声音来处望去,正见厚厚的云层飞速向着四周退散,一条蛟龙模样的庞然大物蓦然冲出。这活物浑身金黄,鳞甲厚重坚硬,整个身体像是由一粒一粒金沙堆成的一般,在高空胡乱飞窜,低吼声不断。
“金纾蛟!是金纾蛟!”
“谁把这东西引来城中来了?”
“原来飓风渊里真的有这玩意儿!”
……
城中一阵骚动,那金纾蛟死命挣扎一般向着下方冲来,登时便有感知强大的魔修发现了端倪,高声道:“朝着城主府去了!”
正当众人震惊之际,头顶忽地传来张狂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还挺能闹腾。”话音夹杂着灵力,如同轰响炸开在众人耳边,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给我下去!”
“吼~”金蛟凄厉地低吼一声,如遭重击,身体猛地下沉!
“快看,上面有人!”有人高声道。
只见那慌不择路的金蛟之上,白衣胜雪在狂风被刮得猎猎作响,少年郎脚踩蛟首,随着金蛟俯冲而下,黑发飞扬,少年朗声大笑,眉眼狠戾而张扬,通身的恣意狷狂。
洛川牧不动声色地拉着顾迟飘远,果然下一秒,金纾蛟化为一道光影横穿府门而过,城主府的大门登时粉碎!
南鹤脸一黑。
真是好个“要事缠身”……这疯子,不来也罢!
金纾蛟长驱直入,撞毁屋舍大片,眼看就要冲入内殿。正在这时,一道黑色的光界凭空出现。
“嗡——”
金蛟闪退不及,狠狠撞上光界,登时倒射而出,血肉横飞,砸在空旷的地面上。
“白刹。”威严的声音远远传来,“玩儿够了便进来。”
白影飘然落地,不沾一丝尘污。
莫书嫌弃地瞥了一眼烂泥般瘫在远处的金纾蛟,“没用的东西。”他抬着下巴悠然走过,身影几度闪落,人便没了踪影,“还不快上跟来。”
白刹手下冥将皆是抖了抖脸皮。
总觉得……好像被骂了?
宴会设在内殿。待得三方人马落座,场面看上去就不免怪异。
青冥是东道主,殿中除了四位域主,就是一些侍奉的下人,放在明处的护卫零零散散,并不夸张。
反观赤魅王一方可谓精锐尽出,光是跟随而来的卫队便足有两百人,尽皆是天玄境的好手。相比之于白刹一方屈指可数的几人,他这阵仗就夸张得有些滑稽可笑。
三王会宴是为了商量幽冥道开启之事。
毕竟昔年御冥节事宜都是皇族管理,自魔皇死后,便无人有资格再开幽冥道,进入明都。可皇位不能一直空悬,而象征皇权的魔玺还封印在明都。这次御冥节能重开,便是因为三方达成了共识——共开幽冥道。
至于夺魔玺,自是各凭本事。
顾迟此来只是为了能跟容猝见上一面,对于这三方在宴会上的交锋半分兴趣都没有,因而与洛川牧落坐的位置十分偏僻。
但他不找麻烦,麻烦却一定会找上他。毕竟他的身份实在是太过敏感。
果然,三方人马你一言我一语,半是口水仗半是暗讽地商量得差不多了,忽地容猝座下东域主东雀冷不丁道:“说起来,既然小殿下归来,这魔玺倒合该小殿下亲自去取了。”
容猝冷冷看了眼她,显然有些不悦。
“殿下?”赤魅座下的白发老人状似疑惑地问道:“哪位殿下?”
“赖老竟还不知?”东雀配合地伸出一只手,向着顾迟的方向示意道:“听闻这边坐着的这位便是魔皇大人的遗孤,生而神脉灵体。若非五年前那可恨的侍神司从中作梗,小殿下早该回来主持大局才是。也不至于教我魔域一直这般群龙无首。”
东雀是一名女子,身形纤弱,生得一副板正的脸。此时悲恸叹息,瞧着极是情真意切,可说出的话却绵里带刀,霎时将顾迟推到风口浪尖。
“哦。此事,老夫的确有所耳闻。此千年间,化神之中也只有吾皇迈出那一步,修得真神神脉。老夫虽未亲眼见过,但若神脉灵体是真,想来那位顾公子当是小殿下无疑。只是……”
意料中的转折词,赖景捋着白胡子看向顾迟,道:“听闻当年小殿下为多方逼迫,捏丹自爆,早已身亡。我瞧着这位似乎并非神脉灵体,却不知东域主何以判定是小殿下亲临呢?”
东雀沉吟,好似回答不上来。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顾迟身上。
但他泰然安坐,神情无波,好像所有的这些都与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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