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善睁开了眼睛。
她盯着那片少女心的天花板看了好久,才重新聚焦了视线。
她再一次地回到了这里。
这个仿佛专门为她量身打造的房间,这里的每一点每一滴都不必与他人共享,只属于她自己。
温善缓缓地掀开被子,起身,下床,来到梳妆台前。
上面摆满了各种漂亮的珠宝首饰,她的指尖一一掠过,最后仍旧精准无比地从首饰架上选中了她的婚戒。
内壁刻着“sjy”,12号的尺寸完美贴合她的无名指。
当戒指套上手指的那一刻,温善感到心底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就好像尘埃落定,又好像终于找到了丢失的另一只靴子。
但靴子根本就没有丢,它一直在,如影随形。
她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之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家里的每一道门都没有上锁,温善信步走进了书房。
没有人在里面。
但上面满墙的照片还在。
那是另一个自己,另一个得到了满满的爱的自己,另一个被世界的爱包围着的自己。
温善驻足停留了许久,最后,她的指尖轻轻地摸过了照片上的微笑。
她们其实都一样,她们都被爱着,只是被不同的人爱着而已。
她已经不再需要去虚构另外一个自己了。
温善伸出手,把那些照片撕下,放进抽屉里。
走出房间的时候,她看到爸妈居然都在厨房忙碌着,空气里飘出了饭菜的香气。
“哎呀,乖囡,你怎么起床了?”
爸爸笑着招呼她。
“我还让你妈妈特意不要吵醒你,让你多睡一会儿呢!”
温善怔了很久,喃喃道:“张琦呢?”
却迎来爸妈齐齐的疑惑眼神:“谁是张琦?”
“哦哟,宝贝啊,你可不能出轨啊!”妈妈不轻不重地在她的脑袋上敲了一下,“小沈对你多好啊。”
温善揉着脑袋,下意识地反驳:“我才不会呢!”
顿了一下,她问:“要我帮忙吗?”
“不用不用,你出去玩吧!”
温善被爸妈赶出了厨房,她闲在家里无事可做,于是只好踢踢踏踏地踩着拖鞋出门。
此刻正逢夕阳下沉,楼道里满是金灿灿的余晖,随着她的脚步声,头顶的声控灯一一地亮了起来。
“小白兔呀白白的,小灰兔呀灰灰的……”
温善听到有人在唱儿歌,她循声走去,却发现楼道的安全通道没有封死,往下看去,能看到几个小姑娘正在下层的楼梯平台上玩过家家,有个女人正含着笑陪她们做游戏。
看到温善,女人笑着向她招招手:“温太太,晚上好呀。”
温善点了一下头,下意识道:“晚上好,李夫人。”
“哎,你晓得伐,我们小区今天晚上要有露天表演的活动,物业经理特意叫我来通知你呀。”李夫人说,“你别忘了来参加哦!”
温善有些迷糊,但还是应声道:“好。”
李夫人没说是什么表演,温善也不好多问,万一是个惊喜呢?
于是她继续和李夫人寒暄了一阵,转身往回走。
温善这才发现这条亮满了灯的楼道两边周围的住户门都没有被封条封死。
她犹豫了一下,去敲对门的房间。
门很快就开了,门后是李医生。
“晚上好,温小姐!”她笑眯眯地招呼了她,“我正在家里煮咖喱,你要吃一点嘛?”
温善想到爸妈还在厨房劳动,便摇了摇头:“不了,谢谢。”
她顿了一下:“小区今晚有活动。”
“哦,这个啊,我们都知道。”李医生很自然地道,“就你还不知道了,你可是整整睡了一整天呢。”
温善愣了一下:“我为什么会睡了一整天?”
李医生挑眉:“哟,你这是又失忆了?”
温善道:“……没有。”
她能够回忆起,是沈敬宇从精神病院里杀出一条血路,把她救回来的。
李医生拍了拍胸口:“我还以为你会像从前那样,整整三年都失忆呢。”
温善沉默了一下。
她曾经在精神病院待了三年,那三年里,那些药物不断地干预着她,阻止着她,不让她见到沈敬宇。
“我伤害了他……”温善低声道,“他一定被窝伤害得很深。”
李医生表示赞同:“那是当然,你不仅在伤害他,也在伤害自己——相当于双倍地伤害他。”
“不过——”她话锋一转,又笑了,“他那么爱你,才不会在乎这些小伤口呢。”
就算疼痛与苦难都是爱她的必然,就算折磨和悲伤都是爱她的代价,就算爱她注定是一条铺满荆棘与沼泽的崎岖之路——
沈敬宇也会毫不犹豫,一往无前。
“你现在已经彻彻底底地想起他,想起你们之间的一切了,不是吗?”李医生笑了,“这就说明,你们已经可以好好地走下去了。”
温善犹豫了一下:“末世……已经结束了吗?”
“当然。”李医生笑了起来,“你不喜欢现在这个美好的世界吗?”
温善借着她的阳台看了一眼外面天光灿烂的夕阳,重重地点头:“喜欢。今天是个好天气,没有下雨。”
顿了顿,她又自嘲道:“好像我每次和沈敬宇待在一起,都会下雨。”
李医生纠正了她:“不是他和你待在一起才会下雨,是你和怪物待在一起,天空才会下雨,毕竟怪物永远都会带来灾难和不详。”
温善想了想,认可了她的这个说法,她笑了起来。
她们两个像一对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坐在沙发上喝着热乎乎的蜜桃乌龙,聊着永远聊不完的天。
直到八点将近,露天活动快要开始了。
李医生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她从沙发上弹射起步:“完了完了完了,我光顾着和你聊天,忘了给你化妆了!”
温善有些疑惑:“是物业组织的表演又不是我表演,我为什么要化妆。”
李医生还在倒腾她的无人机和单反镜头,倒腾到一半,回头看了看温善,表□□言又止。
“那个……你好歹去梳个头,换个衣服?”
温善一心摆烂:“不要。”
这个时候,爸妈敲响了门。
“宝贝,乖囡,我们要下去看表演咯,你也要快点出来咯!”
一开门,温善才惊讶地发现爸妈也都隆重打扮了一下,爸爸的口袋里甚至还插着鲜艳的玫瑰花。
……不是,就看个表演而已啊?
温善一头雾水地摁了电梯键,到了表演专区,她才惊讶地发现在场所有人都打扮得很隆重。
衬托得她成了全场唯一一个土包子。
……不是,这是有什么国家大剧院还是某个明星出场吗?
温善这时候才有些后悔,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李医生一把把她推进了某个临时的房间:“你现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等演出开始了我叫你!”
温善:“?”
门在关上的前一刻,她看到温良、顾医生、还有那个冤种的小区物业经理正合伙扛着一盒不知道什么东西吭哧吭哧地路过。
李医生正冲他们咆哮:“轻一点儿!”
温善:“???”
他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话说回来,沈敬宇呢?怎么不见他的人?
名堂很快就浮出了水面。
外面很快响起了麦克风讲话的声音,鼓掌和欢呼的声音,不过那太吵了,温善没怎么听清。
紧接着,李医生打开了门,她的脑袋上还顶着彩片和凉粉。
“快,到你了,出来吧!”
温善走出门,这才发现门外不知道何时铺上了一条红毯,上面还搭着挂满了小彩灯的花架。
她犹豫了一下,踩着红毯前进,路七绕八绕的,李医生本来在前面引着她走,但几个拐弯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消失不见了。
此时此刻往后退已经来不及了。
温善觉得自己好像走进了爱丽丝的兔子洞,顺着永无止境的红毯往前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
温善不适应地眯起了眼睛,半晌,她才睁大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很宽阔的草地,被装饰得很漂亮,天空飞满了风筝,周围的树丛到处都挂满了气球和彩带,还有间隔闪烁的小灯,有不知名的机器不间断地往空中喷洒着花瓣和闪粉。
温善忍不住张大了嘴,这时候,有几只萤火虫扑闪扑闪地飞到了她的眼前。
萤火虫?
温善伸出手,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萤火虫了。
这些可爱的小生灵停在了她的掌心,温善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万籁俱寂之间,她听到悦耳的虫鸣自那些被夜色笼罩成黑色剪影的树丛中传来。
这个表演也太美了。
温善暗暗地赞叹着,却突然听到有人的脚步声自背后传来。
她受惊地转过身,萤火虫立刻四下飞散了起来。
身后的人,是沈敬宇。
他眼带微笑,身披光影。
“善善。”
明明从未分离,却好像久别重逢一样。
温善几乎要落下泪来,但最后只是喃喃道。
“……沈敬宇。”
“你喜欢这里吗?”
他冲她展开了手臂。
温善强忍着流泪的冲动,用力地点头。
“喜欢。”
“你还记得吗?”沈敬宇注视着她,“很久之前,你就是在这里答应嫁给了我。”
温善一怔,随后低声道:“……我不记得了。”
沈敬宇同样低声回应:“……我知道。”
温善哽咽了一下,她走进了他,仰头看着沈敬宇,突然想起那个时候,害怕到发抖的他,就像一只染上了弃猫效应的小猫一样。
“对不起。”温善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我真的丢下过你。”
沈敬宇笑了:“但善善现在已经把我找回来了,不是吗?”
他低声道:“这一次,不会再丢下我了吧?”
那语气是如此小心翼翼。
温善用力地抱住了他。
“再也不会了!”
沈敬宇的目光更柔软了一些:“那,善善愿意在这里再答应一次我的求婚吗?”
温善一呆。
“我知道我们早就已经结过婚了。”沈敬宇咳嗽了一声,“但鉴于你之前失去了那部分的记忆,我一直都想着要补办一场。”
温善眼睛里有光闪了闪,但她最后却低声道。
“沈敬宇,我是一个疯子。”
沈敬宇不是疯子。
她才是。
“那有什么关系?”沈敬宇笑了起来,“那我就爱上了一个疯子——为了你,我愿意变成疯子。”
温善怔住了。
“……只要你爱我,我就愿意成为一个疯子。”
“不要这么卑微。”温善语气认真,“我永远爱你,沈敬宇,我的心永远不会变。”
沈敬宇重复了一遍,声音低低的:“永远?”
温善语气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永远。”
沈敬宇笑了起来,他扬声道:“你们听到了吗?她答应我了!”
温善愣住了。
接下来,她发现她的父母、弟弟、邻居、朋友、同事、李医生顾医生、小区物业……总之所有人(盛装打扮)地从那些树影里钻了出来。
他们拼命地鼓掌,欢呼,往他们身上扔彩片和亮片。
温善:“……”
她捂住了脸。
可恶,她为什么不听劝不化妆啊!!!
连李夫人女儿怀里抱着的那只兔子玩偶都打了个领带啊可恶啊!!!
沈敬宇温柔地拉开了她的手,低下头:“善善,不要在意,因为他们都会爱你。你化妆不是他们爱你的理由,你不化妆也不会是他们不爱你的理由。”
温善涨红了脸,她抬起头,看向沈敬宇。
那一刻,她在他的眼底看到了满天星辰。
他俯身亲吻了她。
从此以后,春意长青,夏花灿烂,秋色斑斓,冬时温暖。
最后,他们还一起观看了一场盛大绚烂的烟花表演。
温善总算是知道之前三位冤种合伙人吭哧吭哧搬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她在一片热闹之中仰头看向周围的人群,爱她的人们眼里倒映着热烈的烟花与夜空。
温善忍了又忍,没忍住。
她在人群中找到妈妈,悄悄地抱住了她。
妈妈反手抱住了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妈妈,你那天在山上挂着的许愿牌上,到底许了什么愿啊?”
妈妈一开始嘴很硬,但架不住温善一直撒娇。
于是她笑着摸了摸温善的脑袋。
“我许愿啊,让善善一生都是平平安安,幸福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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