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拥有的都是侥幸,我失去的都是人生。当你不遗忘也不想曾经,我爱你。——张悬《关于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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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菱的暑假生活枯燥又无聊。
她找了个家教的兼职,给同一个人补习作文和地理,每周上两次课,每次三个小时。
不去上班的日子她都在写小说。
她已经决定让自己的第二本小说在网络连载,书的名字还没取好,但是大体内容她已经想好了,是一个过程虽苦但结局微甜的故事。
《薄荷烟》早在六月之初签了出版,出版社是陈遂帮她挑的。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下午,他领她去他的书房。
进门之前,孟菱还以为他的书房肯定和卧室一样装修的很特别,没准会有旋转楼梯大书架。
谁知进来才发现,他的书房不过就比普通书房略大一些而已——屋里有两排书架,书架上都装满了书,靠窗的位置有一张很大的写字桌,上面摆了一台电脑,两本书,三五枝笔。
她坐在他平时伏案写作的椅子上,听他一一分析各个出版社的差别,最后都听晕了,干脆让他帮忙选择了一家。
选定出版社之后,她加了编辑联系方式,独自和编辑沟通出版事宜,给编辑发送出版稿那天,恰好是她放暑假回到欢城的第二天。
编辑在接收完她的文档之后,竟然问:“你有没有考虑过让陈遂给你作序?这样销量绝对会翻倍。”
她蓦然失神,这句话就像是随手掷来的书本,书页在她心上划了道浅浅伤口。
她说痛矫情,说不痛又偏偏看得到伤口的痕迹。
沉默了一会儿她对编辑说:“算了吧,我不想蹭热度。”
还是没勇气说出“我和他分手了”这句话。
其实刚回家那晚吃饭的时候,爷爷奶奶也问她关于陈遂的事来着,她一开始支支吾吾张不开口。
后来见两位老人实在殷切,才实话实说:“分了。”
爷爷奶奶哑然对视,明明有一肚子的话想问,最后只是淡淡说:“吃饭吧。”
嗯,无论发生什么事,人都要好好吃饭。
大口的吃,食不知味的吃。
而陈遂从小就没有人教过他类似于“要好好吃饭”这样朴素的道理。
他也没有什么亲人,因此也不用故作坚强,连食不知味都可以省去。
好就好在,他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把自己关起来自我折磨。
他和往常无异,晚上和阿卓他们去蹦迪唱歌打台球,玩到凌晨三点回家,发一会愣再睡觉,睡到中午然后去高一飞家吃个饭。
高一飞的小孩好几个月了,莫雨薇给他取名高野茫,取“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中的两个字,希望他能辽阔自由。
陈遂很喜欢这个名字,高一飞也喜欢,直说:“这是在阿遂的名字之后,我听过最好的名儿了。”
莫雨薇点头:“我还特意查过,遂是称心如意的意思。”
陈遂一乐,抽着烟说:“以后许愿别拜锦鲤了,拜我,我他妈是行走的吉祥物。”
高一飞听罢哈哈大笑,莫雨薇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们的笑都有表演成分。
陈遂看出来了。
而正因为他看得出来,所以他也要笑。
陈遂笑得肆意张狂,只是笑着笑着烟呛了一口,咳嗽到飙泪。
孟菱在分手后露出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是在六月的最后一天。
邻居家的小狗抱窝了,生了九只小狗。
孟菱觉得她出去上学大半年不回家,爷爷奶奶太孤独了,就问大伯要了一只。
大伯说:“九狗出一獒,九只小狗崽里一定有一只比其他小狗要聪明长得要好,就看你挑不挑得中。”
她倒没有把选小狗当做抽上上签一样紧张,看到一只抢奶抢不过其他小狗的小花狗怪可怜的,就把它抱走了。
小奶狗呜呜咽咽特别萌,特别可怜,她心都快化了,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回到家里,爷爷正好收工回来,看到她怀里的小不点,问:“哎呦这么小的狗,不好喂啊。”
孟菱笑:“我喂,您不用操心,等我开学了,小狗也长结实了,正好替我陪你们。”
爷爷沉默着点点头,又问:“起名了吗。”
孟菱说:“还没。”
爷爷一瘸一拐慢慢地走近,用两根手指抚摸小狗的下巴,发出唤小狗的声音:“它这么乖,就叫小乖吧。”
孟菱笑容骤然凝固。
小狗伸出舌头舔爷爷的手指,爷爷高兴极了,一声声喊:“小乖,小乖乖……”
爷爷早就默认了这个名字。
孟菱却叫不出口。
想起情浓时,他们互相取昵称,她管他叫小乖,他抗议说像小狗的名,她却执意那么叫他,他最后只好点头。
“我觉得它挺萌的,要不叫萌萌?”孟菱试图打消爷爷的念头。
恰好奶奶回家来了,见他们爷孙俩杵在院子里,问:“干什么呢,大热天也不进屋凉快?”
爷爷眼睛一亮:“你来得正好,你来说,这只狗崽崽叫小乖好,还是萌萌好?”
奶奶“喔”了一声:“哪弄这么可爱一小狗?”她一见着小狗眼睛就笑眯眯的,过来把狗狗接过来,抱进怀里摸了摸,说:“这么乖,也不叫唤,就叫小乖呗。”
“那就这么定了。”爷爷很满意。
“……”
孟菱欲言又止,最后干脆什么也没说。
晚上孟菱用鞋盒做了个简易的狗窝,把它放在自己屋里,随后用奶瓶给它喂了奶,临睡觉之前抱它逗了一会儿,小家伙很聪明仿佛是知道认人,闭着眼睛舔她的手指。
惹孟菱心软的一塌糊涂,小声说:“小乖啊小乖,以后你长大了可不要变浪子……哦不,浪狗哦。”
说完这句话,她忽然愣神,感觉自己傻兮兮的。
自嘲的耸了耸肩,把它放回窝里。
然后她就陷入寂寞了,拿起手机,登录微博,试图驱走什么。
刚进主页就发现很多人艾特她。
她点进艾特页面,看到了一则视频——陈遂最近做客某读书类对话节目的采访片段。
主持人问:“如果用一个东西形容你,你觉得你是什么?”
他几乎没有思考,脱口而出:“海。”主持人笑:“可以解释一下吗?”
这次陈遂明显思忖了片刻,才说:“不期待陆地,因为我就是江河湖海,我永远潮湿,永远奔涌,带着浩瀚如烟,永不上岸,也永不下沉。”
视频戛然而止。
孟菱胸口堵着一口气,退出去看那些人艾特她的话——
“好好爱他。”
“孟菱,既然得到了他的爱,就不要让他再孤独了。”
“如果他是海,你会是鱼吗?”
在这些人眼里,她似乎必须是一个拯救者。
可是他能够被拯救吗。
孟菱忽然想起自己看过的一部土耳其爱情片《寂寞芳心》。
alper是一个与生俱来就孤独的人,他一早就清醒的认识到这件事,因此从不让任何人进入他的生活,包括他的母亲。
可是ada对他来说是意外,于是他们相爱了。
alper和ada喜欢共同的音乐,会听着没有一丝杂质的音乐接吻,吃着冰淇淋在人群中十指紧扣的漫步,他惹她生气,为求她的原谅会在深夜跑到街上买花给他,花店都打烊了,他就从花童手里一枝枝买回来……
有那么一段时光,他好像恢复正常了。
但是你要知道,有些隐藏在性格深处的东西就像是癌症一样,无药可医。
alper的孤独就像是他生命里的癌症,当他发现一直如光束般照耀他的ada也没办法改变他的时候,他便开始闪躲。苦于面对,又难以启齿。
陈遂很像alper,这样的人,真的很可怜。
可她不是救世主。
她今天所做的一切决定,都是在本能的自救罢了。
她自诩热爱浪漫,写作时也总爱夸大浪漫的意义,但自小的生活经历,又让她的灵魂带有不可磨灭的现实印记。
理智告诉她,搭上自己的青春去赌所谓的爱情,相当于美人鱼放弃尾巴,声音和大海。
爱情是虚的,自我是实的,为了虚而放弃实,得到的只有泡沫。
想到这孟菱翻了个身,眼睛不受控的发涩,她深深呼气驱走心里的沉闷,看向窗外——今夜无星,黑夜无边。
夜空莫名让人生出眩晕感。
陈遂不止一次这么想。
因为城市的灯太多,霓虹太亮,所以到最后连光也变成了一种污染,它让夜不能黑的纯粹。
阿卓把握住酒瓶的那只手搭在陈遂肩膀上:“想什么呢?”
陈遂摇头:“什么也没想。”
阿卓一笑置之,又问:“栀子带来一个妹妹,也是唱歌的,你要不要认识认识?”
陈遂顺着阿卓指引的方向,看到一个头发乌黑,穿着青色及踝连衣裙的女孩子,长得一般,但气质出众。
阿卓看到陈遂的视线落过去,心下略思量,便拉着陈遂走过去。
“栀子,玩得好不?”
今天大家之所以聚在一起,是因为阿卓过生日,二十周岁,他排场搞得不小,还请了几支二三线乐队过来表演。
吴栀子淡笑:“还不错喽,毕竟你请了乐队。”
阿卓笑笑:“诶,你旁边的美女是?”
吴栀子表情略变:“怎么,看上了?”
阿卓说“哪有”,我替陈遂问的。
陈遂不咸不淡瞥了阿卓一眼,没说什么。
吴栀子却有一丝诧异,问陈遂:“你不是有孟菱吗?”
这话一出,阿卓和陈遂都不约而同沉默了下来。
阿卓干咳了一声,扯开话题:“所以这位美女到底叫什么。”
吴栀子旁边的女孩很安静,一直没有说话,听见阿卓这么问也只是看了吴栀子一眼。
吴栀子又看了一眼沉默的陈遂,淡淡说:“你不用打听,她和陈遂不合适。”
阿卓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不合适。”
吴栀子没转头,眼睛向右扫过去斜斜瞥了阿卓一眼:“你天天和他在一起看不出来吗。”
阿卓:“什么……”
“提到孟菱,他整个人死了一半。”吴栀子这么说。
陈遂猝然抬脸,对视上吴栀子淡漠的视线。
吴栀子凝视着他:“陈大作家,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失去,而是本可以拥有。”
一句话,字字珠玑,振聋发聩。
陈遂找不出词形容这一刻的感受,心如刀割太重,黯然销魂太轻。
他举起酒瓶喝了一口酒,滚结一滚,压下情绪,对阿卓说:“我到处逛逛,你们玩。”
“遂哥……”阿卓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只叫出这两个字。
吴栀子看了阿卓一眼:“让他自己待会儿吧。”
阿卓叹气:“我看不得遂哥难受,一点也看不了。”
吴栀子笑了笑,整个人柔软不少:“那你替他失恋啊?”
阿卓摇头:“我要是恋爱,这辈子都不要失恋。”
吴栀子微顿,什么也没说。
阿卓掏出手机想给陈遂发一条消息,点进微信却看到陈遂发了一条“发呆”的微信状态,配字:【youareindiansuer】
阿卓心一颤,他是知道这句话的。
当初听katyperry在《thinkingofyou》唱过,他就去搜了意思,才知道这是一句浪漫又难过的情话。
因为indiansuer意为寒冬中突然出现了温暖阳光,但持续不久便又回到冰天雪地的状态。
阿卓代入一下陈遂发这句歌词的心情,忽然就感到很难过很难过。
陈遂倒还行,也没有那么难过吧……嗯,诚实来讲,他内心还挺安静的。
就是安静太过了,有点空虚。
安静,却不平静。
一字之差,差之千里。
不得不说,吴栀子这女人看东西太毒,阿卓摊上了一位硬茬。
“喂,你是不是在腹诽我?”
有人从身后走来,淡漠苍白的脸,不是吴栀子又会是谁。
陈遂看了她一眼移开目光:“阿卓呢。”
“先不管他。”吴栀子浅笑,“我对你比较感兴趣。”
陈遂挑了一只眉:“哦?”
吴栀子不欲拐弯抹角:“我和孟菱很投缘,上次匆匆见过一面,虽然没说几句话但气场很合,我很喜欢她。”她停顿一下,眼神变得坚定了几分,“所以,我给你一个不废话的建议——不要轻易弄丢她。”
陈遂沉默。
吴栀子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才说:“你想想,如果以后她和别的男人牵手,拥抱,接吻,做爱,笑吟吟叫别的男人老公,和别的男人一起压马路,聊心事,交付所有她曾经对你展现过的爱意,你……”
“够了。”陈遂眼神变冷。
“……”
吴栀子淡淡看着他好几秒,然后什么都没说,她知道,没什么好说的了,或许一切交给时间比较好。
于是她转身洒脱离开。
她走后,陈遂忽然自嘲一笑:这段时间伪装出来的“无事发生”,原来脆弱到被一句话就能轻易击垮。
放假以来,他频频梦魇。
他总是梦到一些和孟菱有关的事。
比如:十年后他坐在车上等红绿灯,却无意间透过车窗看到孟菱与丈夫牵手过马路,她的丈夫很高很帅,她一如既往的美丽,而再往下看,她的肚子是鼓鼓的,怀了六七个月身孕的样子。
又比如:四五十年后,他们都老到生出白发了,把彼此归还到人海几十年,却无意间在超市买降价米面油的时候猝不及防遇见。对视上的那瞬间,是会觉得遗憾,还是微笑释怀呢。
……
他每每梦到这些,都会半夜惊醒。
晚风轻拂,传来燥热的气息。
现在是夏日最浓的时候,人是不应该在盛夏时分伤心的,他打算出去散散心,去美国找李凉,看几场演唱会,跳几次伞什么的。
也有人喊孟菱出去玩。
张涓和她的男朋友将在七夕订婚,在她手指要被套上戒指之前,她打算去看一次海,要对着大海大声许愿。
欢城的邻市烟城就有海,一个周末来回足够了。
张涓在孟菱刚放暑假回家的时候就约她见过一面,知道她已经分手了,就约她说:“反正你失恋也需要散心,不如陪我一起去?”
孟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需要散心,反正挺想看海是真的,于是就同意了张涓的邀请。
她和张涓在周五晚上就出发了,下午六点多上高铁,一小时就到烟城了。
她们两个人因为囊中羞涩,都没有出去玩的经验,来到酒店放下行李,准备出去吃点啥垫垫肚子,刚走出酒店没几步,天空忽然打雷。
她们这才记起应该提前去看天气预报才对。
孟菱掏出手机点开“天气”软件,傻眼了——偏偏周末两天有雨,其他时候全是大晴天。
张涓忍不住骂人:“这算什么事呀,好不容易有时间出来玩,还赶上糟糕天气。”
孟菱却平静多了:“下雨天不代表是糟糕天气,正好凉快。”
张涓叹气:“所以就近吃点吧,没雨伞别走远了。”
孟菱说:“嗯,好。”
然后她们就在酒店对面的一家关东煮店里,各点了一份关东煮吃。
张涓取完餐,问孟菱:“要不要喝点什么。”
孟菱说:“我去拿吧。”
“我喝美年达。”
饮料柜在一进门的墙边,前面正有一对情侣在挑选喝的,孟菱走过去之后默默等了一会儿,等他们俩离开她才开始调饮料。
打开柜门,她弯腰去拿美年达,却在俯身的瞬间,失神了一秒。
因为美年达上面的那一列,摆着一排熟悉的包装盒,上面写着玫瑰荔枝红茶,她只看到这几个字,就能回忆到它的味道。
身后有一个小朋友也来拿喝的,她回神,快速拿了一瓶美年达,另一只手伸向一罐可乐,却在触碰上的刹那移开了手,也拿了瓶美年达。
再回到座位上,她整个人沉默了几分。
张涓浑然不觉,正用手机拍摄关东煮,看外面雨声潺潺,忍不住也拍了一下雨幕,最后见孟菱回来了,就把手机给她:“咱们合照一张吧。”
孟菱说好,然后拿来手机随手拍了一张。
张涓看了看觉得不满意:“为什么我在后面还是显得脸那么大?”
孟菱歪头瞅了一眼:“哪大了,很漂亮。”
张涓挑眉一笑:“没关系,我修一修就好。”
孟菱也恬淡笑了笑,她拿起一串桂花卷吃,边吃边看向玻璃墙外。
雨帘遮眼,每当下雨天总是会轻易想起一些与雨有关的文章,比如张爱玲的《小团圆》,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还有一些歌,比如周杰伦的《不能说的秘密》,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
她蓦然放慢咀嚼的动作。
因为忽然想到和雨有关的电影,《假如爱有天意》里孙艺珍问出“我是唯一有伞还要淋雨的人吗”时破碎而柔和的面庞闪现在脑海中,因为片中男女主在雨中奔跑的场景太过经典,她呼吸一滞,不可避免想起一些什么。
偏偏这时候窗外有穿着校服的一男一女奔跑而过,他们俩都顶着厚重的书包,明明被淋湿了,却还在大笑着向对方说话。
她恍惚间看到另外两个在雨中奔跑的人,男生把女生护在身下,告诉她,“没有伞,我照样给你遮风挡雨”。
“很辣吗?”
张涓忽然递来一张纸巾。
孟菱回神茫然看向张涓,见她一笑:“都辣哭了,你瞧你一点长进没有。”
“是么。”孟菱哑然,扭脸看了眼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果然两只眼睛下各有一行泪落下来。
她接过张涓递来的纸,悄然把泪擦干。
外面大雨滂沱,屋里就不要再下雨了。
她一口气把剩下的关东煮吃完。
这一晚又是下雨又是打雷,第二天倒还好,只下了小雨。
张涓讨厌湿漉漉的天气,所以好不容易出来玩却哪都不愿意去,就窝在酒店和男朋友打电话,而孟菱却很想打伞出去走走,于是独自一人步行前往海滩。
因为下雨,海边几乎没有人。
没有太阳,天气微凉,雨丝时而刮到伞下落在皮肤上,凉浸浸的但更多是粘腻。
她漫无目的沿着沙滩走,鞋里没一会就进了沙子,她也没管,就继续往前走。她穿着灰色的紧身长裙,外面披白色衬衫,风把衬衫吹得很乱,没一会儿就沾了湿气,这一幕她觉得很适合写进书里。
因为很有孤独意味。
嗯,孤独,她想起这个词,而后忽然顿足。
因为她猝不及防想起,陈遂说他是海,可他的个签是“焚海的人”。
我是海,也是焚海的人。
于是我——自己杀死自己。
骤然神伤。
这茫茫大海,那么有力量,那么旷阔而无垠的大海,也会被雨水氤氲得满是水雾,看上去满是混沌。
孟菱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放下伞,任凭雨线落在身上,浪花打过来,海水没过小腿,她驻足而立,一时间陷入万籁俱寂。
遗棠也在下雨。
准确来说,也是从前一天的夜里开始下得雨。
当时陈遂去了墓园一趟,陪杨老师说了一会话,离开的时候天空中开始闪雷,开车回家的路上就下起了滂沱大雨。
他原本打算第二天一早去美国的,看到硬币大的雨滴打在车玻璃上,他还思考了几秒,航班会不会延误?
回家之后他收拾了行李,吃了片安眠药然后入睡,第二天一大早驱车去机场。
清晨雨还在下,他摁开雨刮器,依旧觉得视线模糊,然后在驶向高架桥的时候,一辆白色的轿车好似刹车失灵了,打着双闪直愣愣往他这边撞过来。
他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那辆车“嘭”一声将他整个世界撞碎。
他茫了几秒,再有意识发现自己趴在方向盘上,透过碎了的玻璃,看到外头堵塞的车辆和惊慌的行人,他眼皮沉重,再没有下一秒思考,瞬间昏迷过去。
失去意识,就仿佛堕入深海。
阳光穿不透厚重的水面,他触目所及全是黑暗。
就当他因为这黑暗而感到害怕的时候,他忽然听到有人喊他:“小乖。”
他茫然问:“谁。”
那道声音很是平静,回复他:“你睁开眼就知道我是谁了。”
他眼皮不停在颤,很艰难才撑开。
入目是一片白,他意识到自己在医院里。
张之挣坐在他病床旁边,脸色很沉,高一飞和阿卓坐在沙发上,莫雨薇抱着小孩在门口来回踱步,应该是刚把小孩哄睡着。
嗯,他人生中仅剩的几个重要的人都来了。
当然,她不会在。
他眼珠转了转,问:“我没残吧?”
声音很是沙哑,声带像被刀片割过。
大家听到他的声音都一股脑围过来:“你可算醒了!”
阿卓笑着哭:“我去喊医生。”
他这一嗓子把莫雨薇怀里刚睡着的小宝贝惊的整个人颤了一下,然后“嗷呜”一声哭出来。
这声啼哭,让陈遂感受到了活着的滋味。
“放心,你一点破事都没有,轻微脑震荡而已,所以昏迷了俩小时。”只有张之挣回答他的问题。
陈遂“哦”了一声。
张之挣一笑:“但你的帕拉梅拉我估计报废了,维修的钱还不如买一辆。”
陈遂又“哦”了一声。
高一飞忙说:“没事,身外之物没了就没了,咱人没事就行。”
这时候阿卓推门进来,医生走过来,帮陈遂检查了一下:“嗯,小伙子命大,不像撞你那人还断了条腿呢。”
阿卓“嘶”一声:“怎么医生你这话好像还挺可惜。”
医生哈哈大笑:“我意思是,赶紧出院庆祝一下,福大命大的人以后肯定好运不断,万事皆宜。”
“这还差不多。”阿卓哼道。
陈遂失笑,然后他尝试着从病床上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发现就像刚睡醒一样,并没任何不适。
他问:“我行李箱呢?”
张之挣冷哼:“看来脑子没问题,还知道找行李。”他笑笑,“放心,没丢,给你放我车上了。”
陈遂咧嘴一笑:“那正好,不用搬行李了,你直接拉着我和我箱子去高铁站吧。”
张之挣:“嗯?”
陈遂没有多余表情:“要是残了我就不去了,但现在没残,所以——”
“我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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