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桃山瞧着倒和白天不同。
桃山上住着许多妖。在人族看来妖族阴气重,所到之处极为阴森。
可白天在阳光的照耀下,桃山处处明亮且树木繁茂,也能算上是一片好景色。
到了夜晚没了太阳,山中就像是失了颜色一般。雾气将树木包围,顿时间周围寒冷还真有几分诡异阴森的意思。
在雾中一名穿着红袍的男子在山中穿梭。赤色鲜艳,哪怕是在雾中依旧能看清男子的身影。
深夜中他并没有带任何照明之物,两手空无一物。明明夜色如此暗,月亮也被乌云所遮盖不见一丝亮光,可他的步伐却很平稳,一点都不带犹豫。
那双眼睛在暗中显得明亮,显然哪怕是山中起了雾他的眼睛依旧看得见,没有被雾气和黑暗所影响。
风将他扎的头发微微吹起,发绳上的金色羽毛也被风吹得微微飘动,在夜色中泛着弱弱的金光。
六金乌来到了太阴被关的地方。
当初白贞贞带着他的时候,他就把路记清了。
似感受到了他的气息正在缓缓靠近,太阴便出声询问,“六哥?是你吗?”
“是我。”
听到了外头传来的确实是她六哥的声音,太阴便接着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太阴虽然被关在桃山,可依旧能察觉到别人的气息,自然知道其他的哥哥都平安无事。
没有听到六哥的声音,她就自己猜测,“是要回去了吗?”
如今其余的金乌都已经回到天界,她六哥要回去也是正常的不是吗?
“嗯。”
六金乌的一声回应一个字都没有说,可太阴还是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
“你……有心事?”
六金乌在这个时候过来本就是来询问太阴意见的,如今太阴既然看出来了他自然也没有必要隐瞒。
“须菩提希望我教她剑法。”
“她?”太阴顿了顿,“是贞贞吗?”
六金乌又应了一声,“这次灭了九婴后我与她的因果已断,倘若再教她剑法……”
若再教她剑法,这因果估计就断不开了。
他和白贞贞的相识本就是意外。如果没有共工撞倒不周山一事,或许他们一辈子都不会有任何交集。
既然本就是没有交集之人,就不应该频繁来往不是吗?
他本想这次除了九婴后就返回天界,与白贞贞做个萍水相逢的人。
可就在刚刚,他和须菩提说要离开的时候须菩提居然问他要不要教白贞贞剑法。
须菩提虽然道法精湛,可对于武器却是一窍不通。
他可以教白贞贞术法,却教不了她怎么使用素灵。
作为将素灵送给白贞贞的人,须菩提认为六金乌是最合适的人。
可六金乌却是犹豫了。
在灭九婴的时候,他看到了白贞贞在紧要关头似乎能和素灵沟通。
这种情况自然是好的,只是……
如果他真的教了白贞贞,那这因果关系便是再也断不掉了。
因果关系这种东西,错中复杂。若不处理及时就会越来越乱,最终结出无数因果。
还不清,也断不掉,形成了一种牵绊。
朋友、师徒、父子、兄妹、妻儿都是牵绊的一种。
原本就是他闯进了白贞贞的生命,如今他明知道离开让一切恢复原样并没有错可他却犹豫了。
犹豫不是因为他不想教白贞贞,而是因为他想教白贞贞。
太阴没有六金乌想得那么复杂,只问了一句:“你是不喜欢贞贞?”
六金乌不假思索就开口,“不是……”
他对白贞贞没有不喜。
要是他真的不喜欢白贞贞,又怎么会因为要教她剑法而犹豫?
早在须菩提提出要他教剑法他就一口否决才是。
与其说他不喜欢白贞贞,还不如是他是太喜欢了才不知道怎么办。
这个喜欢无关男女之情,仅是对一个人的欣赏。
她修道认真上进,能得到素灵剑的认可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
就这样一个人敬重师长,努力勤奋的人谁不喜欢?
哪怕之前大羿说她很弱可六金乌却丝毫不觉得白贞贞挼。
他们活得比白贞贞长,比她强是自然的。
白贞贞一个个异界魂魄,能够在这里生存甚至修道已经令他觉得不可思议,生活环境本身就不同,又何来强弱之说?
他虽然不知道白贞贞来自哪个异界,可在他见到白贞贞的第二眼时他就察觉到了她魂魄的异样。
这魂魄就像是刚接触修道一般,出现这种事只能证明——白贞贞之前从未修过道。
在没有修过道的情况被须菩提指点到这个程度实属不易。
就这样的一个异界魂魄,他没有理由不喜欢。
太阴倒是没想过六金乌会回答得如此之快,听到了答案后她还愣了一会儿。
待她回过神后便紧接着道:“没有不喜欢的话,又怎么会如此犹豫?”
六金乌动了动唇,还未说什么太阴的声音就从山石中传来。
“因果本就复杂,岂是你说断就能断的?六哥你常说天道自有安排,那为何不选择相信遇到贞贞也是天道的意思?”
“贞贞是个好苗子,兴许天道就是派你到她身边好好教导她的呢?”
这么理解好像……也不是不行。
因果本就出于天道,若说是天道的旨意也不为过。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斜月三星洞内,六金乌离去后白贞贞重新握起了笔,可和之前一样根本什么都写不下去。
耳边传来阵阵脚步声,白贞贞抬眸就见到了穿着白旧道袍的老者。
她师父虽看着年迈,可步伐平稳走的每一步路腿都完全不抖,腿脚特别利索。
不仅腿脚好,他也没有驼背,甚至背比她那个世界的好多青年都要直。
若不是因为他的长相,白贞贞真的觉得以她师父的身体素质,去和人族的男性比跑步爬山都没问题。
可能这就是修道者的好处吧,身体健壮、容颜不老。
见到须菩提祖师笑眼咪咪地向自己缓缓走来,白贞贞心中的烦躁顿时烟消云散。
花了那么多时间却迟迟没有下笔,白贞贞心中有些愧疚便弱弱地喊了一声:“师父。”
等到须菩提祖师走到他面前的时候,见到白贞贞那副愁眉不展的模样才关切问道:“下山一趟,没有感悟?”
“并非如此。”白贞贞立刻摇头,“弟子此次下山感触颇深,就是……就是……”
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将自己的困难说了出来,“就是不知为何,在下笔的时候却是感到心浮气躁无法落笔。”
说这话的时候,白贞贞都不敢看自己的师父。她的头一直低着,眼睛一直盯着桌上的纸。
纸上空白一片,除了之前不小心沾上的一滴墨水以外,一个字都没有。
周围一片寂静,须菩提祖师看着白贞贞一句话也没说。
既然师父没有开口,那白贞贞自然也不敢开口打破沉默。
虽然她师父很温柔,但在她师父不说话又注视着她的情况之下,白贞贞根本就不敢乱动,只能安静地盯着眼前的白纸。
过了半响,须菩提祖师似乎才在白贞贞的脸上看出了什么。
还看着眼前白纸的白贞贞听到了她师父叹了口气,“你心中有了执念。”
仅是一句话莫名地戳中了白贞贞的心。
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落下了泪。泪水滑过脸庞,准确无误地落在了那滴墨水的旁边,将墨水又晕染开了几分。
她心中有了执念。
是由阿文前辈引起的执念。
在阿文离开的时候,白贞贞并没有落泪。因为阿文在离去的时候也没有落泪,哪怕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既然阿文前辈喜欢笑着,那她也想笑着将他送走。
可是她做不到。
在替阿文收拾的时候她就尝试过了,她笑不出来。
如果你在乎一个人的话,你真的可以笑着送他离开吗?
她虽然笑不出来,可她也没让自己哭。
像阿文前辈这样温柔的人,若是知道自己哭了,说不定还会安慰她……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落泪,而是将这种落泪的情感转化成了力量,让自己想要变强的力量。
虽然没有人怪自己,可她还是多少有些自责。
如果自己是和六师叔、大羿前辈一样厉害,能够和阿文前辈还有姮娥前辈守在部落的话,就没有人会离开。
她将这种想法藏在了心中深处,没有和任何人说。她以为藏着藏着,自己就可以慢慢消化了。
听到了师父说自己有执念的时候,这个想法再度从心中冒了出来。
这次她真的控制不住了,从最初的一滴泪渐渐一发不可收拾。
她已经不记得最后是怎么睡过去的,她只记得自己抓着师父的袖口不断和他哭诉说阿文因为自己而死……
而他的师父很意外地没有安慰,没有劝导,一句话都没说。
她就在这种情绪中渐渐疲惫直到睡去。
睡梦中,她听到了一个声音。
声音低沉却无比温柔,“阿文不会怪你的。”
脸上传来了一阵滚烫,像是有人用手轻轻地为自己擦拭脸上的泪痕,动作特别轻柔生怕自己稍微用点力床上她就会醒来。
这滚烫的感觉令白贞贞觉得有些熟悉。
这声音似有魔力一般,令她在听到后感到异常平静,这一夜睡得无比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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