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时间,同学们走完了陶淘还在,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急着回家,而是头埋到书堆里,看样子在认真写作业。
把东西退给她,把话讲清楚,现在正是好时机。他刚要把盒子从桌肚里掏出来,窗外响起了敲玻璃声,是陶奇,脸上挂着招牌式的微笑走进来。
“这么用功,不去吃饭吗?”
“现在人多,等会儿去。”志高简短礼貌地答复。
陶奇点点头,“要是我姐给你惹了麻烦,不用客气,也不要顾及女同学面子,该骂就骂,她脸皮厚着呢。”
“你姐?”志高一时没反应过来。
陶奇朝里面努了努嘴,还能有谁,她呗!估计没听见,她对外部的举动没有反应。
早该想到的,只是差别太大让人难以凑到一块。志高与陶奇相视而笑。
“姐,该走了,奶奶的70大寿你可不能缺席。”
“别瞎喊,谁是你姐!”陶淘头也不抬,继续写写写。
“陶淘同学,陶先生与金女士让我们打的到龙湖大酒店参加李老太太的寿宴,请你立刻准备,ok?”
“不ok,我不会去的,有大伯和小姑在,我死都不会去的!倒是你,在这儿装什么好人,还不赶快滚过去接受夸奖!”
陶淘说完之后狠狠地剜了陶奇一眼,陶奇习以为常,耸耸肩,朝志高无奈地摇摇头,离开了。
陶淘越想越气,干脆把笔一扔,趴在桌上把头埋进臂弯里。家庭大聚会是她最讨厌的场合,先生们比事业,女士们比保养,老人比健康,而孩子们,则比学习。
她是垫底的,陶奇是顶尖的,两人是同龄姐弟,又同在一个学校,被比较是家常便饭。尤其是奶奶,用最和蔼的口吻说着最伤人的话。如果她是阎王的话,大伯和小姑就是左右边上的小鬼,跟风附和,跟唱戏似的,对一位无辜的花季少女进行严酷无情的审判,最后打进十八层地狱。
一起长大的龙凤胎,一个天赋异禀聪慧过人,一个资质低下平庸笨拙。一个被捧上天,一个被踩进泥土里,任谁是后者,都会难过的吧,饶是她心再大,也难免耿耿于怀。
“你哭了?”志高走到她身边轻声问。
“没有。”陶淘还是埋着头,但她颤抖的后背证明她说了谎。
“别哭了,我不会骂你的。”大人们的说话方式很难被改变,如果劝她想开些别在意又显得假大空,因为她哭了就说明她很在意。管不了别人可以把握自己,所以给她一个承诺当安慰。
这招凑效,陶淘抬起头,拿手背抹了一把眼泪,努力稳定自己的情绪。
揩泪方式还真是“原生态”,简单粗暴,连纸巾都不用。她的眼睛哭红了,睫毛还是湿润的,白嫩的脸颊上泛着泪痕的光泽。
“像小兔子一样。”志高脱口而出,根本来不及经过大脑思考。
陶淘“扑哧”一声笑了,陶奇说自己是乌鸦,志高说是小兔子,这是夸奖,是赞美,谁会讨厌小兔子呢?她两手捂住脸,遮得严严实实的,想要遮住害羞的喜悦。不过仅仅两秒钟,她就光明正大地开心了,矜持与她八字不合。
“红豆糕你吃了吗?”陶淘高兴了话就多了。
这个……如果说不但没吃,还想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会不会又把她惹哭?
“吃了。”志高撒了谎。
“吃了几块?”
“一块。”志高又撒了谎。
陶淘皱起眉,一副不相信的表情,“才吃一块,不好吃吗?我可是一口气全吃光了。”
“好吃,我想留着慢慢吃,这样可以多做几个甜蜜的梦。”谎话越说越多,好像嘴巴不受控制,它要脱离大脑去独立。
陶淘托着下巴,又变得沮丧起来,“我应该把红豆糕全部留给你,你肯定是吃了它嘴巴才变甜的。”
她的灼灼目光像夜色中的篝火,小小一团,不时爆出噼里啪啦的小火星,火星溅到了心上,激得他一颤。火光照亮了方寸之间,不仅带来了光,亮,温暖,还有,还有炫晕的感觉。仿佛被催眠,被施了魔法,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假象,都是陷阱,不能沉迷,不能被牵制,否则会跌入万丈深渊。
志高抬高视点,捕捉到了现实中的东西——后墙上的高考倒计时。它像一把戒尺,打醒了昏昏欲睡的脑瓜。
“该去吃饭了。”他像是自言自语,说完就向外走。
走到门口才发现有些不妥,又回过头问:“你不回去了?”
“不回去,回去的话就不是吃饭了,是吃唾沫星子。”
“要不,去吃食堂吧。”志高提议,他不确定陶淘是否愿意,与他而言,就当是对红豆糕的礼尚往来,刚才说了谎,肯定不能再还回去了。
“好。”陶淘不假思索地回答,似乎就等他那句话。
刚才耽误了不少时间,志高走得很快,眼中只有前方的路,陶淘跟的有点吃力。
“走那么快干嘛?”
“赶时间。”
“赶不上的。”
志高驻足停顿,不明白她的意思,下午上课前都可以吃到饭,只是好菜被挑完了而已。
陶淘郑重地说:“时间是唯一不可战胜的,它不会停止不会倒流,像一条不断延伸的跑道,而我们就是时间跑道上的运动员,无论加速度还是慢悠悠,它始终在我们前面。”
她的关注点与众不同,深刻也来的出其不意,另人难以琢磨。
志高没心思同她辩论,简单直接地说:“你肚子不饿的话就慢悠悠吧。”
“饿呢,饿的咕咕叫了,你准备好投喂一个大胃王了吗?”
在志高眼里,她又变成了嗷嗷待哺的小梅花鹿,仰着头期待饲养员能让她美美地饱餐一顿。
大概是孙悟空转世吧,会72变。
食堂谭大叔认得志高,他们来自同一个县,都是县中林老师的学生,所以在这个不算外地的外地,对他格外照顾。
“今天来晚了啊,哦,还带了女同学。”谭大叔一边打饭一边不时的观察陶淘。
已经没什么菜可挑了,志高便没有征求陶淘的意见,自作主张地打了两菜一汤。鸡丁、土豆丝和紫菜汤,不同的是陶淘多一个煎蛋。
陶淘看着米饭上的煎蛋,心中满是感动,“沾了你的光,可以多吃个煎蛋,你是好人,陶奇从来都是自己吃,一次也不肯让给我。”
志高懵了,她家里不像吃不起鸡蛋的样子,“买两份不就行了,一人一个。”
这下轮到陶淘吃惊,“可是,可是上次来吃食堂,陶奇说煎蛋是年级前五专属,只送不卖。”
志高错愕,这么荒唐的理由,她竟然相信,是傻蛋还是天真?他似乎看到陶奇打了两份午餐,一份有煎蛋一份没有,没有的那份给了她并取笑她。
“你很少吃食堂吧,多来几次就能发现真相,向打饭大叔或者同学求证一下也能发现。”志高又想起了什么,接着说,“你是不是从不亲自打饭?”
“女士优先嘛,再说我是他姐,他应该孝敬我!”陶淘说这话的时候把头扭向别处,尽管语气很高傲,志高还是听出了心虚。她辈分大,应得的尊重却很少,这是为数不多的能压制住弟弟的时刻。想象一下,自己坐在餐桌旁,在众多同学的注视下,年级第一殷勤地把饭端到跟前,多荣耀啊!只是没想到陶奇在荣耀的背后耍了小鬼计。
陶淘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没有勇气去求证。第一,关系好的几个同学都不吃食堂,嫌弃味道不好;第二,住校经常吃食堂的同学都是顾埋头苦读,生怕浪费一分一秒,她也不好意思去问这么无聊的问题。
反正吃的次数少,没煎蛋又不是不能活,姑且相信他吧,他可是只晚了5分钟的亲弟弟啊!
真是丢尽了脸,陶淘越想越恨,“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怎么收拾他?”
“还没想好。”
“那就赶紧吃完饭,然后回去慢慢想。”
“好吧,听你的。”陶淘又变成了灿烂的笑脸,开始大口大口地吃饭,看起来很香的样子。
不过,陶淘没能开心地吃完整顿饭,因为有人来者不善。
“哎,这不是陶淘吗,挺专一的,最爱招惹第一名。”一位女同学说。
“人家有追求嘛,想沾染文曲星的气息,可惜屁用没有,该倒数还倒数。看着挺机灵,其实是草包。”另一个附和着。
刚才的气消了没一会儿,新的又来了,与刚入口的土豆丝一样,酸得发涩,辣得发燥。
“你们全家都是草包,就是让你们羡慕嫉妒恨,怎么啦?”陶淘冲路过的两个女同学回击,“半斤八两,也不见你们成绩好到哪儿去!”
这是报复,先开口的女生给陶奇写过情书,陶奇让她去回绝,从此俩人结下梁子。不碰面还好,见了面,一番挖苦少不了的。
接连两次秀智商下限,主动的,被动的,一点面子都没啦。唉,又惹一肚子气,我只是想安静地吃顿饭而已。
“今天犯太岁,哪儿都有气受?”志高觉得陶淘像被反复充气的气球,而气筒握在别人手上。
“幸灾乐祸么?”陶淘瞪了对面的志高一眼,“今天就不该来上课,我走了,你给老于请个假。”
于老师听到陶淘请假的消息并不惊讶,倒是邓志高跟她混在一起挺意外。前脚告状,后脚就帮她办事,他随口说道:“八成是去杀鱼了。”
“杀鱼?”
“对啊,生气了杀鱼,伤心了卖花,高兴了看漫画,无聊了才会听课。很不可思议,对不对?”于老师探询地问,他确信这个一心好学的转进生有了旁的心思。
志高没有回答,他从老师的眼神中读出了别有用心。
“现在是关键时期,不要管杂七杂八的事,专注于自身,大家都看好你。”于老师关切地拍拍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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