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钟,你刚刚跳过去了什么?”
“没,没什么。”
钟为还是瞒不过见多识广的报社主编。钱尧钊拿回手机,往上翻了翻,一眼就瞧见那张帅哥街拍。
他吭哧一声笑了。
钟为眼观鼻鼻观心,假装照片里被裁掉的人不是他自己,唉,他长得其实也不丑,但放在潞致身边,就是自取其辱了。
“这位小兄弟叫什么?”
“潞致。”
潞致客客气气地回答:“别太见外,钱主编你喊我小潞就可以了。”
钟为很想说,还是见外更好。
但这两人的对话还轮不到他插嘴,他只能憋屈地坐在一旁,听两个人别有心机地寒暄。
“报社楼下,我听到你和小钟说话了,你是不是还没有工作……哦,还没成年,没成年也可以实习吧?”
“当然可以实习。”
“刚好,报社最近离职的人挺多,空出来很多岗位。我一直觉得,我们也需要做个视频号,缺个主持人,我看小潞就很合适。”
合适?
哪里合适?
当然是脸合适。
钟为一想到自己争取了很久的升职——甚至还为此报班学习了播音课程,结果,就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摘走了果实,越发愤愤不平。
看吧!
这家伙一定会同意。
钟为心底清楚,潞致之所以一直跟着他,恐怕也是打着想借用他的关系进入绳秉报社的念头,现在,有了更能说得上话的钱主编,他估计要被抛弃了。
呸呸呸。
什么抛弃!
这个想法真不吉利!
出乎钟为的预料,潞致竟然没有立刻答应下来:“离职?有很多人离职绳秉报社?”
“对啊。”
“可是,绳秉报社不是最好的报社吗?不是新闻人都渴望进入的圣殿吗?”潞致非常疑惑地问。在她的记忆里,绳秉报社经营的《绳秉蚀灾速报》是每日必读的新闻报道。
他再确认一遍——
七秋应该只是失踪一年,而不是一百年吧?
主编钱尧钊和实习生钟为对视一眼。
虽然,钟为也知道,这句话八成又是潞致故作夸张的恭维,但不得不说,这个马屁拍得他眉眼舒展。
“咳,你挺有眼光的。”
“小伙子是个做大事的人。”
潞致更疑惑了,他左瞧瞧,右看看,似乎从两个人的神态中品味出一丝某种隐秘的讯息:“现在,绳秉报社不行了……不,现在人们已经不关注蚀灾了?”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也不是完全不关注。”
钟为补上下句:“只不过,距离天之赤虹事件太久了,哪怕那道赤色的虹彩就悬挂在天空里,人们也很难想起来二十年前的那场灾难了。”
二十年前,天空出现一道诡异的赤色虹彩,大地上出现了以杀人为目标的怪物“蚀”,无数生命随之终结,即便是钟为,回想起刚刚上幼儿园时期的二十年前,记忆里也是一片模糊的血色。
“二十年前是恐怖,十年前是悲伤恐惧,到了现在……怎么说呢?”因为是生活中太过稀疏平常的事,钟为反而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确切的词来形容。
“是歌舞升平。”
“哦,对,歌舞升平。”
钟为觉得这个词是真的准确,人类都的本质是及时享乐的动物,只要这一刻还能享受欢乐,谁会在意几千万里之外的天灾呢。
可是——
这句话怎么会是潞致说的呢?
钟为下意识地观察潞致的表情,他发现,与其说这家伙长得帅,倒不如说他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在悄无声息之间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牵扯到他身上,不由自主地被他牵动情绪。
钟为微微走神,继续说:“绳秉报社在立社以来,就定下了‘只报道蚀相关的新闻,不粉饰,不歪曲,正直坦白地记录真相’的原则,但现在……”
他苦笑一声:“谁会喜欢报丧鸟呢?”
人讨厌坏消息。
这种讨厌的情绪是会不自觉地延续到“信使”身上,所以,古代的暴君有时候会将带来坏消息的信使斩杀砍头。
潞致似乎觉得这太荒谬了,忍不住喃喃自语:“……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结果,现在就连相关的消息,也不愿意听了吗?”
“岂止不愿意听。”
说到这里,钟为立刻愤愤不平起来,显然是在网络上和喷子对喷许久,攒了一肚子的怒气:“还有说法是,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蚀,蚀是各国政府编造出来恐吓民众的谎言,他妈的就离谱!”
“这种说法还流传的很广?”
“是啊,新生代都没见过蚀,只在照片里见过一些画面,但他们说,照片是可以被篡改的。”
“就没有人出来溯本清源吗?”
钟为和钱尧钊主编对视一眼。
“敌在□□。”
“敌在□□。”
潞致一时也无言以对,这明明是老得不能再老的梗,放在此时此刻,竟然仍然完全不过时。
钟为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经过刚刚的情绪发泄,他看潞致比之前顺眼点,又看了看菜单:“服务员怎么还不上菜?我去催催。”
他拉开椅子,往厨房处走进。
越靠近厨房,钟为就越能闻到那股诱人的香气,那种甜腻的味道,闻久了甚至让人产生一种头晕目眩的错觉。几步之后,钟为就站在送餐的小窗口处,他正要催促,目光扫过厨房,忽然就僵住了。
思维一时停滞。
——那是……什么?
钟为僵在原地,他眼瞳已经映入一片尸山血海,但脑子却仿佛生了锈,根本无法消化眼前惊悚的一幕。
“当,当……”
剁肉声不绝于缕。
但厨师手里的肉,根本就不是火锅用的雪花冻羊肉,而是一团海草般不断蠕动的黑色活物,随着钟为走到了小窗处,那团黑色海藻仿佛突然苏醒,睁开了大大小小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窗口。
厨师似乎对被按在案台上的诡异海藻眼珠怪物一无所觉。他用沾满了血污的菜刀又重重地切了两次,然后,一只手抓着眼珠海藻,然后向钟为转头。
钟为差点失声尖叫。
厨师没有脸。
或者说,在正常人长着脸的地方,厨师脸上全是一片扭曲的,被铁丝缝合的肥肉,肉和肉的缝隙里,甚至还有黑色的诡异液体往下流淌,滴落在黑色眼珠海藻上。
而之所以钟为没有尖叫——
是因为,有一只手捂住了他的脸,在压回了尖叫声的同时,还将这恐怖的一幕同样隔绝在视线之外。
是潞致。
潞致救了他。
原本应该在对视时就杀了自己的蚀,仍然待在厨房里一动不动。而钟为能感觉到一种冰凉的杀意从自己的皮肤划过,然而,站在自己身后的潞致毫无反应,他情绪稳定,连心跳都没有变化。
潞致甚至向那个蚀打了个招呼:“您继续忙吧,这里不着急,您慢慢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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