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他们回家的时候, 赵芳跟刘阿姨已经做了一桌好菜,说要庆祝开学第一天。
黎天心里还挺高兴的,他喜欢有仪式感的生活, 不像以前跟黎承业两个人, 什么节日都懒得过, 连他的生日黎承业也会忘记。
他看了下桌上的饭碗,问赵芳道:“我爸今晚也回来吃饭?”
“他说要回来和我们一起吃,等他一起吧。”
“行。”
黎天肚子已经开始有些饿了, 不想饿着肚子回卧室,就瘫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等黎承业,时不时从果盘里捞几颗葡萄吃。
他这幅德性要是黎承业在家肯定要挨骂,但赵芳对于他这种懒洋洋的行为并没有任何评价或看不惯,然而是笑着给他递了包面纸。
他便安心在沙发上歪着了,没骨头似的瘫着。
秦斐回了卧室,然后又出来喊了赵芳一声,似乎是找她有什么事情。
黎天仰头朝楼上看了一眼, 见秦斐手里好像拿了个什么棕色的小玩意儿,看上去像个首饰盒。他立即就想起来上次见秦羿的时候,秦羿让他带东西给赵芳。
赵芳接过首饰盒,打开一看, 里面是一枚晶莹剔透的红宝石。虽说不大, 但雕琢得十分精细,宝石的切边闪烁着耀眼又五彩的光。
她微微蹙了蹙眉,下意识地朝楼下看了一眼,然后收回视线, 抿紧了嘴唇。
“他让你带这个给我干什么?”
赵芳说话时无意识地抚摸上右手那只黎承业给他买的翡翠玉镯, 镯子触感细腻如凝脂, 却有些沁入皮肤的冰冷。
秦斐到:“他说是朋友送的,也没有别人可以给。”
赵芳咬了下嘴唇,把盒子还给秦斐:“我跟他的关系不适合见面,你下次见他时还给他吧,让他别再给我东西了。”
秦斐低低地应下。
“你多放点心思在学习上吧,不要总去见他。”赵芳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他那个职业漂泊不定的,妈妈不想你受他影响,以后也过那种日子。”
“那次去剧组只是偶然帮忙。”秦斐皱着眉解释道。
赵芳的话,让他心口微微有些堵。
在他记忆里,两人很多次吵架都是围绕秦羿的职业。
赵芳觉得秦羿工作不稳定,收入也不高,既然如此还不如去找份正儿八经上班的工作。
但说到底都是钱的问题。钱与理想,世上真正能两全的人少之又少,属于绝对的幸运儿了。
秦斐垂眸看着这只丝绒盒子,忍不住想起了秦羿交给他时那种小心又有些犹豫的神色。
因为窥探到秦羿对赵芳还留有的一些感情,作为儿子,他没法像赵芳那样对秦羿果断决绝。
但他又清楚知道,他们的生活像列车一样只会沿着轨道不断前进,不可能后退了。
秦斐拧了拧眉心,将盒子放回了抽屉。
他收留的猫儿此刻溜达过来,正在蹭他的小腿,秦斐撑着猫儿的前肢,把它从地上捞进了怀里,轻轻挠着小猫的下巴,挠得它打起小呼噜。
才没几天,猫儿就长大了一些。
这个年纪的小猫长得飞快,前几天站起来用前肢去扒拉秦斐书桌最底下一层抽屉还费劲无比,现在已经能沿着他裤腿一路往上爬了。
秦斐没给它取名字,一是没想好,二是觉得以后反正都是要再找领养人的,还不如留给别人取。
取了名字就会产生一种无形的联结,等送走的时候就舍不得了,那种斩断感情的感觉会特别强烈。
他在房间里静坐了一会儿,发现空调开了快十五分钟也没送来冷气。
之前黎承业就说过这个房间很久没住人了,大概空调也很久没工作,得找个时间请人来清理一下。
等了好久,都没等到黎承业回来吃饭,眼见着饭都要凉了,赵芳又给黎承业打电话。
电话一打过去,便被那头挂断了,接着黎承业发了条短信来,说会议还没结束,让他们先吃饭。
吃饭的时候,黎天注意到赵芳有些心不在焉的,筷子只落在眼前那道菜。
吃完饭,秦斐打算在空调更足的客厅里学习。
然而,客厅的灯实在不宜阅读,没看一会儿,秦斐便觉得眼睛快被闪瞎了。
他带着作业在餐桌和客厅之间转悠了一圈,想寻个好光线学习,被黎天注意到了。
黎天在沙发上懒懒地晃着腿,慢悠悠地、做出一番主人的姿态道:“你要不要去我房间写作业?”
“不了。”秦斐淡淡瞥了他一眼,“我回自己的。”
黎天从沙发上跳起勾住了秦斐的脖子,示威性地压了压。
“我都邀请你了你还不来?赶紧给我顺着台阶下!”
秦斐的脖子被他的胳膊勒得有些不舒服,喉结滚了两轮。
他掰开些黎天的胳膊,黎天却又把胳膊收紧了,拉拉扯扯地推搡着他进了自己的房间。
黎天的书桌距离他上次收拾已经过去了三天,但俨然已经没有了整洁的样子。
桌面像是被施了个什么神奇的「还原术」,又回到了乱七八糟、五颜六色、眼花缭乱的状态。
黎天坐在书桌前,做出了个身子前倾的动作,还将双手往前递,恭恭敬敬道:“您请。”
“什么?”
秦斐没反应过来。
黎天依旧递着手,一副乖巧的样子:“收纳大师,请你施加魔法,把它变整齐。”
秦斐:“……”
他目光落在那桌上片刻,又迅速地厌弃似的挪开了。
但他不得不承认,黎天房间里的空调挺凉快的。
也不知是不是放了什么香薰,有种清新而微凉的西瓜香味,沁人心脾。
“你那我当保姆使唤?”秦斐目光钉了黎天一眼,冷嗖嗖道。
“当然不是,我虽然普通,但还没那么自信。”黎天脸上的笑意荡漾开,“我当您是魔法师。”
“下次学着自己收拾。”秦斐蹙着眉警告道,“这是最后一次。”
黎天天真无邪地冲他笑了笑。
他笑的时候,眼眸在暖黄色的台灯映衬之下,呈现一种清透的茶色。
秦斐收回视线,终于还是帮他收拾起书桌来。
黎天就托着腮,趴在床上静静地看着秦斐。
他发现自己挺喜欢腻歪着秦斐的。
他知道秦斐性子孤冷,多少不太乐意,但他就是喜欢厚着脸皮黏上去,因为他喜欢观察秦斐的反应,特别是那冷若冰霜的脸被他逗得有些垮掉的表情。
简言之,他很爱干讨打的事情,骨子里多少有点贱兮兮。
秦斐帮他收拾吉他琴谱的时候,谱子里掉出一张纸,晃悠地飘忽了两下,落在了地板上。
他捡起来看了眼,发现谱子上已经被人用铅笔填了些词。
因为行距有限,那字难得没有飞上天,而是显露出一种收敛的姿态,潇洒褪去,多了几分清隽与秀气。
他正看着,忽然纸被人从身后猛地抽走,纸面斜拉出了一条褶皱。
“你干什么偷窥我隐私。”
黎天小心地把纸捂在胸口,神色慌张。
秦斐见状,微微一挑眉,语气里带着些嘲弄:“这么害怕,给谁写的情歌?”
黎天下意识地反驳:“当然不是。”
“你还挺多情。”秦斐哂笑了一声,直接忽略了黎天的反驳。
“才没有。”黎天瞪了他一眼,“我没喜欢过几个。”他把歌词叠了两叠,揣进了裤子口袋。
“几个?”秦斐半掀眼帘,眸光淡淡扫了他一眼,“七八个也算几个。”
“哪有那么多。”黎天不爽道。
秦斐这话说得他好像多情又花心似的。
蓦地,他反应过来,打量了秦斐两眼,意味深长地翘起嘴角:“你好像对我很好奇啊?这么关心我?”
“呃……”
“关心个鬼。”秦斐冻着脸撂下几个字。
没多久他便收拾好了东西,一看时间,已经九点半了,于是起身准备回房间。
正欲抬脚,黎天扯住了他的裤腿。
对上黎天深茶色的眸子,秦斐皱皱眉:“又怎么了?”
黎天飞快地眨了下眼睛:“你要是怕热,在我卧室里睡也行。”
“不了。”秦斐语气冷漠道,“我更怕你烦我。”
黎天无辜地一耸肩膀:“那什么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秦斐:“……”
黎天:“你真不跟我睡?”
这话听着有些怪。
见秦斐没说话,黎天慢悠悠道:“放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秦斐憋了半天最后送了他个「滚」字。
事实证明,盛夏里不开空调根本睡不着,秦斐不得不把窗户打开通风。
室外的空气热到粘稠得几乎凝固,一点儿风都没有,像是一锅没放水、被熬干了的粥。就连蝉都只是半死不活地喊了两嗓子,便悄无声息沉寂了下去。
半夜秦斐被热醒了一次,醒来时满头大汗,后背都被汗水打湿,衣服也黏在身上。
巧的是,黎天还没睡。
他白天在学校睡多了,晚上翻出个老电影看到两点多才微微有些困意,打算去趟卫生间再睡,却在卫生间门口跟秦斐迎头打了个照面。
在寂静无声、连蝉鸣都枯竭的深深夏夜,两人均是一愣。
秦斐头发上的水还在往下滴,顺着脖颈滑下来,落进搭在锁骨上的毛巾上。
因为水洗过的缘故,他的面容在月色掩映下散发出干净而冷白的光。
走廊没开空调,十分闷热,因此扑面而来的秦斐身上那股冰冷的水汽便更加明显。
还是黎天先开了口:“怎么还没睡?”
“有点热。”秦斐擦了下头发上的水,声音平静。
“都洗冷水澡了,还叫有点热?”黎天挑眉,“再给你一次说话的机会。”
秦斐:“……”
也许是实在是想睡个安稳觉,他半推半就地去了黎天的卧室。
黎天的床不算太宽,因为他不喜欢睡太大的床,觉得翻起来无边无际的会有种不安全感,特意买了个小的。
两个男生挤在床上,胳膊贴着胳膊。
黎天有些困了,翻了个身,没过几分钟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秦斐有点认床,加上刚刚冷水澡的刺激,反倒是不那么困了。
他闭着眼睛,周遭的动静变得清晰无比。
他听到空调外机呼呼作响的声音,听到黎天浅得像潮汐一样的呼吸声,听到窗外远处车辆碾过马路的声音……
睡着的黎天动了一下,脚跟碰到了秦斐的小腿。
从那很小的一点皮肤相触的地方,传来了陌生的、更烫一些的体温。
那温度像是有了实体的形态一般,轻轻游走在秦斐的四肢百骸间。
寂寞和安心交织着,笼成一张薄薄的纱,朝黑暗里一伸手,仿佛就能摸到这种奇妙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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