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就让它开口叫爷爷!

    秦斐跟赵芳中秋要回去住三天,  最后一天晚上才能回来。

    猫带不回去,秦斐只好让黎天暂时照顾。

    他详细地讲了喂多少鸡胸肉,掺多少猫粮,  什么时候换水、铲屎,  怕黎天忘记,  又把东西都写在了一张便签纸上。

    秦斐还给小猫取了名字叫「小金」,结果被黎天说没有心意。

    “你们取名都好无聊,上次在动物之家也是,  那只叫大黄的。人家小时候叫小黄,长大了就叫大黄,太没意思了。”

    秦斐:“那你取个有创意的。”

    黎天抚着下巴,略加思考,道:“橙咬金?”

    “蛤?”秦斐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名字不能说一模一样,可以说是跟实猫毫不相干了。

    也许是秦斐嫌弃的眼神太过明显,黎天又想了会儿。

    “要不——”黎天道,“橘又金?”

    “呃……”

    “橘又金吧。”黎天果断地拍板决定,“这个酷一点。”

    行吧,橘又金就橘又金,秦斐放弃了挣扎。

    放假前一天晚上,秦斐就跟着赵芳坐高铁去连城了。

    秦斐走后,  黎天还有些不太习惯。

    晚上写作业时,  边上少了监督他的人,他反而觉得有些空虚无聊,没写了两笔就把作业撂下了,看了两部电影,  凌晨三点才睡下。

    睡下前,  他突发奇想地给秦斐发了条消息。

    黎天:干嘛呢?

    按理说,  秦斐这个点早就睡下了,黎天也没想着能等来回复,但就在他准备关灯时,看到了秦斐回的消息。

    秦斐:打扫卫生。

    黎天:大晚上打扫什么卫生?

    秦斐:房间太久没住了。

    黎天准备回句「晚安」就睡了,结果抓着手机的手滑了一下,摁成了视频通话邀请,就在他手忙脚乱地准备叉掉时,秦斐接通了。

    秦斐大约是站在窗户口接的视频,黎天看到他背后晃动着一片晶莹而细碎的白光,看不清是什么。

    秦斐:“怎么了?”

    黎天「啊」了一声:“刚刚手滑。”

    秦斐:“那我挂了?”

    “等等。”黎天道,“你窗户外面是什么?”

    秦斐愣了下,随即转过身,将镜头一转:“海。我外公家在海边。”

    黎天看到了那片海。

    夜色中的海温柔而朦胧。

    月光的碎片化作亮银色的粼粼波光,在幽暗中星星一般闪耀着。

    黎天轻轻「哇」了一声,感叹道:“真漂亮啊。”

    秦斐道:“不过海边很潮湿,屋子经常发霉。”他足足收拾了一晚上,才让屋子里的霉味没那么重。

    秦斐的脸重新出现在屏幕里。

    他刚洗完澡,头发还有些湿地垂落在眉间,脸水洗过的干净得发亮。

    窗外半明半昧的光偶尔从他半垂的眼里滑过去,像是浅浅的流星。

    黎天心头一动,鬼使神差地截了个图。

    第二天,黎天坐着黎承业的车,回了趟他爷爷家。

    黎天爷爷住在一个很老旧的小区的筒子楼里。

    黎承业曾好几次要把老头接到别墅里住,但老头儿说什么也不愿意,表示自己就喜欢老小区里的环境,因为左邻右舍都是老朋友。

    几个老头儿没事儿就一起喝喝茶、散步、侃大山,在楼下搬两张凳子拼个桌子就能过把棋瘾,不像住在别墅区,感觉孤零零的。

    黎天一头钻进黑黝黝的楼道,噔噔噔把台阶踩得山响。老黎老远就听到了这不一般的动静,早早地把门开了。

    黎天扑过去一把搂住老黎,老黎笑得皱纹像花一样展开。

    “回来啦,让爷爷看看是不是又长高了?”

    “高了爷爷,现在过一米八了!”

    “呦,这胳膊也壮实了。”

    黎天的奶奶去年过世的,过世后老黎总觉得寂寞,就养了只八哥,教了大半年,起初还不会说话,教了半年,连拍手歌都会唱了,还能跟门外的快递小哥一问一答,有模有样的。

    “黎天,黎天!”八哥认出了黎天,嘹亮地扯着嗓门重复着黎天的名字。

    “别念了师傅。”黎天凑了上去,用手指敲了下八哥的脑袋。

    八哥小脑袋一歪,换了个调子:“嘿!孙子!嘿!孙子!”

    这乱了套的辈分,让黎天瞠目结舌。

    这八哥也不知跟谁学出了一股京腔,甚至把「孙子」说成了「孙贼」,听起来像个穿背心裤衩、在公园摇扇子喝茶的北京老头。

    “爷爷——”黎天冲进厨房打小报告,“那傻鸟喊我孙子!”

    老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学我呢。”

    “一口京腔是怎么回事?”

    “那是跟隔壁老李学的。”老黎正摁着条新鲜的黑鱼,魝着鱼鳞,“就听了两句,口音就掰扯不回来了。”

    黎天耸耸鼻子:“今天吃鱼呀!”

    老黎:“做你喜欢的酸菜鱼。”

    黎天满意地点点头,暂且忘记了辈分之仇,一回客厅,那八哥刚好落在茶几上的悬架上,一见他又开始喊孙子了,把黎天气了个仰倒。

    半分钟后,他提溜着这只满口孙子的傻鸟走到了黎承业面前。

    黎承业正在阳台上打着电话,皱着眉,点着烟,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像是在跟谁要债一样。

    黎承业听见身后动静,一回头,八哥热情无比地冲他也来了句「孙子」。

    黎承业点着烟的手微微一抖,脸绿了绿。

    “哇,这八哥还真是雨露均沾呢,见谁都来一句。”黎天感叹道。

    黎天录了个小视频,给秦斐发了过去。

    秦斐点开,冷不丁被人连喊三声孙子后,给黎天连发了一串省略号。

    秦斐:就不能说点别的?

    黎天:我今天必须让它开口叫我爷爷!

    黎承业的电话打了很久。他从阳台回客厅时,身上还缭绕着浓浓的烟味,被老黎骂了一通:“抽什么烟!说过多少遍了对身体不好!你看我都戒掉了。”

    “得了。”黎承业扯了扯嘴角,“戒烟这事儿对您来说可太简单了,一天能戒三回。”

    被戳穿的老黎有些下不来台面,他一转话题,将筷子在桌上一拍:“先吃饭!”

    酸菜鱼滚着腾腾的热气,酸菜晶莹剔透,看上去脆爽可口,土豆片得厚薄刚好,豆芽根根饱满,雪白的鱼片闪着晶莹的油光,两根鲜红的干辣椒窝在汤面上。

    简直是色香味俱全。

    黎天冲老黎竖了个大拇指,立即抄起筷子就夹了片鱼,刚塞到嘴里,就被烫得直呵气,连连用手扇风。

    老黎拍了下他的后脑勺:“看你急的,没人跟你抢,慢慢吃。”

    菜过三巡,老黎忍不住开口问黎承业道:“不是说好早点把你那个再婚对象带过来给我瞅瞅么,这次怎么没来?”

    黎承业闷了一口酒,淡淡道:“人家也是有父母的人,中秋得回家看看。”

    “我不是非要看。”老黎摆摆手,“你也是结过婚的人了,自己满意就行。”

    黎承业嗯了一声。

    “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领证?这都过去挺久了。”

    “再等一阵子,不着急。”黎承业吃着饭含糊道,“您就别管了,我心里有数。”

    “你有个屁数……”老黎翻了个白眼,“你有数你单身十几年?小黎长这么大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他还要人照顾?”黎承业哼了一声,“过几年等我老了,他照顾我还差不多。”

    黎天:“……”

    晚上,老黎把饭桌搬到了阳台上,三个人边吃饭边赏月。

    月饼是黎承业带过来的。

    十六个月饼装在一只高端洋气、花纹精美的金属盒子里,一共上下两层。

    每只月饼都包在金色纸盒里,纸盒外面什么字都没有,看不出口味。

    黎天抽盲盒似的先摸了一个,拆开盒子,发现最里面的塑料包装上写着五仁月饼,吓得他赶紧丢了回去。

    他又摸了一个,打开发现居然还是五仁。

    这手气也忒差了。

    黎天干脆把金属盒子翻了个面,看了看配料表,见并不全是五仁的,这才有了继续拆盲盒的勇气。

    黎承业看黎天拆了一堆纸盒,挑挑拣拣也不吃,不爽道:“干嘛翻成这样?一点规矩都没有。你到底吃不吃?”

    黎天终于找到了个咸蛋黄口味的,安心地撕开塑料袋,咬了一口下去。

    老黎不知从哪里翻出半瓶黄酒,拍拍黎天肩膀:“来,陪爷爷喝一个。”

    黎承业皱着眉道:“他才多大就喝这个。”

    老黎摆摆手让他滚一边去:“喝一个怎么了?今天特殊节日我孙子还不能陪我喝一个啦?”

    黎承业懒得分辨,抓起桌上的打火机下楼抽烟去了。

    黄酒比啤酒度数高多了,黎天用很浅的小酒杯喝了两杯就顶不住了,只觉得眼花缭乱,天旋地转。

    接着是一阵翻江倒海的反胃。

    黎天蹲着抱着马桶哇哇一阵吐。

    吐完后,他总算清醒了点。

    他喝了半杯白开水缓了缓,终于觉得胃里舒服了许多。

    老黎问他干嘛去了,他怕黎承业责备老黎,没敢说喝吐了,只说是洗了把脸。

    吃完饭,老黎问他们要不要一起看央视的中秋晚会。黎承业平时基本不看节目,黎天对中秋晚会也没有兴趣,就决定直接回家。

    老黎:“晚上就住我这儿吧。”

    黎承业:“算了,就这么小的地方,哪够我跟黎天睡的。”

    “怎么不够?”老黎不满道,“我跟黎天睡一张床,你去睡沙发。”

    黎天以往会禁不住老黎的盛情邀请,在这儿住上一晚,但想着今天的猫屎还没铲呢,只好说自己也想回去睡。

    老黎叹了口气道:“儿大不中留啊,孙大也不中留。”

    黎天走前,还试图教会八哥某个新词汇,冲它一遍遍地示范道:“爷爷,叫爷爷。”

    半晌后,八哥悟了,「诶」了一声。

    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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