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学渣不写压轴题有什么亏的

    竞赛的这五天,  几乎是黎天和秦斐分开最长的一段时间。

    因为临近期末,黎天本来精神就有些紧绷,再加上秦斐又不在,  像是失去了镇定剂一般,  黎天晚上又有些睡不着,  干脆直接搬去了秦斐床上睡觉。

    明明两个人用的一样的衣物清洗剂,大概是秦斐更喜欢用香皂的原因,床上多了一股令人安稳的偏冷调的皂香。

    这种味道容易让黎天想起秦斐的拥抱。

    在离考试还有两天的晚上,  黎天躺在秦斐床上,见时间还早,就给秦斐打了个电话,问他竞赛怎么样了。

    秦斐才考完第一场,分数排名还不知道,但是被通知了进入第二轮,所以还得继续在竞赛点呆着,同时进入第二轮的还有包括陈粤在内的竞赛班几个人,  但数学社社长程西却意外地落选了。

    “你不说我都不知道你肯定入围了。”黎天笑了笑。

    听见那头的笑,秦斐顿住了笔。

    黎天笑着说话的时候习惯把尾调上扬,现在却平着声,听上去有些不一样。

    “你呢?睡得还好吗?”秦斐问道。

    只一句话,  却让黎天喉咙微微有些酸涩。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才缓缓道:“我爸证据确定了,徐律师刚打电话来。”

    秦斐想了想,安慰他道:“审判之前一切都没有定数,别太担心。”

    “徐律师说,  大概年后审判,  这个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过……”

    黎天自顾自地嘟囔着,  忽想起了什么,道:“啊我不应该跟你说这些,你还在考试……”

    秦斐愣了下,摇摇头,柔声道:“没事,叔叔对我来说也是重要的人。”

    又聊了会儿,挂电话前,秦斐还是叮嘱了一句让他别吃褪黑素,因为个人体质原因,黎天对褪黑素的反应似乎有点大。

    “那你哄哄我睡觉。”黎天低低道,“给我唱个晚安曲。”

    秦斐难得犹豫了一回,半晌后才道:“我怕唱了你更睡不着。”

    黎天顿了下,晚上终于第一次真正笑了出来。

    尽管如此,挂了电话,他还是失眠了。

    在枕头上翻来覆去到两点钟,才迷迷糊糊感受到困意。等五点钟的时候,他又被屋外头的鸟叫给吵醒了,躺在床上半睡半醒地挨到了七点钟,起床时头疼得厉害,太阳穴一跳一跳。

    考场上,他用意志力强撑着抵抗着困意写完了语文,中午回来补了个觉,下午数学考试的时候才总算保持住了清醒。但考到一半,学校附近的一个广场不知为何突然响起了大喇叭开始反复播放促销广告,把一帮考生直接整懵逼了。

    收卷子的铃声打起,原立成义愤填膺,紧握拳头地转过头跟黎天抱怨:“妈的,哪个白痴放的喇叭,我最后一道大题第一问都算错了!”

    周围响起一片赞同的声音。

    原立成问黎天考得怎么样,黎天摇摇头,说自己身体不太舒服,昨天压根没睡好觉。

    “我听你早早就撂笔了,骗人的吧。”原立成瞪起眼睛,“你不会是都写完了吧?”

    “没,最后一问直接弃了,不想写了。”

    “靠!这次压轴题其实还挺简单的,你亏了啊!”宋书在边上插嘴道。

    “不亏。”黎天掩着嘴打了个呵欠,眉眼间满是疲倦,“我这个学渣不写压轴题有什么亏的,我又不是你们。”

    这回他大概是没法向秦老师和他爸交差了。主科两门考完感觉都不太好,语文写的时候脑子迷糊得跟装了一锅粥似的,数学全靠午休修来的那一点精神气吊着写完。

    “你还学渣?”宋书却十分鄙夷,“你要说自己是学渣,那上次考试班上倒数三十名同学第一个不同意。”

    “呃……”期末考试结束后,开了一次班会课,主题是寒假放假指南。黎天盯着红纸看了半天,只觉得上面密密麻麻的字里通篇说着一个话题——「学习」。

    学习含量高达百分之九十九,假期含量极低。

    想想也是,下学期再开学就是高三了。冲刺日历会被贴到墙上,板报上的涂鸦会被擦掉写成激励标语,体育课和音乐课会被彻底取消,体活课变成了写作业可,而他这个非艺术生,也没法再担任音乐社的社长。

    附中虽然倡导素质教育,但也不得不向高考低下头颅。

    黎天的情绪莫名低落起来。

    他曾经觉得自己未来有无限的路可以选,他可以去唱歌,他可以一直弹琴,他也可以像谢九章那样自己开个工作室。毕竟他高考随便考,去哪里都无所谓,大不了未来等着继承他爸的公司。

    天高任鸟飞,他以为自己是只自由无比的鸟。

    但他爸出事情后,他才明白,自由这座迷人而瑰丽的城堡,每一砖每一瓦都是金钱搭进去的。足够的财富才能带来足够的自由。

    而他现在面前的道路也只剩下了高考这一条。

    为了激励他们寒假好好学习,李立东在黑板上设置了专区,让他们写下高考目标院校和职业理想。

    黎天捏着黄色的便签纸,笔迟迟地落不下来。

    见他没贴到后黑板上去,李立东把他喊去了办公室,先问了句考得怎么样。

    黎天摇摇头,却没有推锅给自己的失眠。因为在他看来,失眠也是因为自己心理承受能力不够,心理承受能力也是考场上必须具备的素质之一。

    李立东叹了口气,安慰了他两句,问他未来有没有什么职业规划。

    “你不是喜欢音乐么?可以考虑下艺术生,高三准备不算晚,再说你现在文化成绩还行,算是有优势。”

    黎天再度摇摇头:“家里出了点事情……学艺术太烧钱了。”

    李立东皱着眉,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只好拍拍他肩膀道:“没事,那就先好好准备高考。音乐以后当兴趣爱好也行。太喜欢的东西如果变成吃饭的家伙,说不定反而会变得让人厌烦……”

    他给黎天拿了一本去年高考志愿填报手册:“你先看看这个,上面的院校和专业那么多,总会遇到喜欢的。找到目标,然后好好努力。”

    他拍了拍黎天的肩膀,黎天说了句「谢谢老师」。

    放学后,黎天没有着急回家,也没有跟其他同学去聚餐,而是一个人坐上了去五环的公交,目的地是南城市第二看守所。

    看守所在的地方背靠一座低矮的山,山间树木葱茏,茂盛繁育,更是有潺潺流水和一泻而下的瀑布,夏秋总是能吸引不少游人。

    如今是冬天,天色早早暗了下来,那山远看只剩个淡淡的影子,跟个游荡的幽灵,孤零零地蹲在地平线上。

    树木也早已凋零,下落的枯黄叶子时不时撞在公交车车窗上,像是扑在灯上的飞蛾。

    车上人很少,空调也开得不足,最后一排的窗户漏风,冻得黎天把围巾在脖子上多绕了一圈,只剩个眼睛露在外面,不停地跺着脚。

    下车步行了十分钟,到了看守所的铁门口。

    看守所跟他想象得不一样,前面有座高高的、深红色的铁门,一圈围墙把里头的光景保护得严严实实,铁门外站着穿绿色军大衣棉袄的警察,门口除了他和警察,什么行人都没有。

    一阵湿冷的风吹来,黎天的眼睛被呛得泛起了红。

    他看不见里头,也不能像代理律师那样进去看望,只好又步行回公交站,赶上了回市区的最后一班公交。

    天色已经全部暗了下来,出租屋附近的路灯却坏了几盏。为数不多亮起的灯,光线也半死不活,昏黄暗哑。

    黎天踩在满地的落叶上,脚下咯吱咯吱地响,像是夏天那些旺盛生命最后的哀鸣。

    路过一家灯光同样幽暗的小卖部时,黎天犹豫了下,转身走进去。老板是个中年大肚子男人,正叉起一坨方便面送入嘴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小小手机屏幕上的抗战句。轰隆的连天炮火混杂在呲溜呲溜的吸面声音里,有几分违和。

    收银台边上有个三层小架子,架子上摆着许多烟,烟壳五颜六色,煞是惹眼。黎天看柜子里大半都是利群,就随手拿了包红色的,连带着两包方便面和一只打火机一起搁在台子上。

    老板连他是否成年都没问,随口说了个价格,打了个呵欠,回头继续看他的剧了。

    黎天是第一次抽烟,他连打火机都没用过两回,只见过音乐社其他人抽烟,特别是高三的几个学长,带头的是田原文,没事就聚在天台上抽烟聊天,能落一地烟头。

    在幽暗的路灯下,他摸索着找到了包装的撕口,倒出一根,点上火,回忆着田原文教他的,靠在嘴边吸了一口。

    咳咳。他被呛得飙出了些眼泪。火燎的味道灌满了他的呼吸道和肺,他捏着烟缓了会儿,然后抽了第二口。

    那味道辛辣而苦涩,却能把胸口里闷着的一团杂草都点燃,烧干净,然后变成白色的烟雾飘走。

    没抽两口,黎天觉得巷口的风格外的冷,一些烟灰都吹落在手背上,有些烫人,于是跺跺脚,将烟头摁灭在垃圾桶金属盖子上,然后丢了进去,将手缩回口袋,转身朝出租屋走去。

    到了家,他才发现灯亮着,门口鞋垫上摆了一双运动鞋,秦斐竟提前回来了。

    他欣喜地开了门,鞋还没来得及换就喊了句秦老师,秦斐从厨房里转过身看向他,笑了笑:“怎么这么晚?”

    “去了趟看守所。”

    “现在进得去吗?”秦斐有些诧异,削苹果的手停顿了一下。

    “没。”黎天搓了搓冻得有些红的鼻子,“就在外面看了一圈,感受下我跟老黎同志地理上的距离。”

    “怎么提前回来了啊?”黎天凑到锅台上,发现秦斐炖了鸡汤,鲜香的味道直往鼻子里窜,“我本来还打算去车站接你呢!”

    “对了,竞赛怎么样了?”

    “三等奖肯定是有,但具体排名还要等年后。”

    黎天啧了一下:“他们效率也太低了,我决定提前宣布你是一等奖。”

    秦斐笑了笑,把切好的苹果片塞进他嘴里:“你期末呢?考得怎么样?”

    “唔……”黎天含糊道,“很一般。”他用勺子在鸡汤里舀了舀,打岔道:“想它还不如想想怎么给你发奖励。”

    他正说着,被人从身后抱住了。接着,秦斐的手搭在他的下颌,轻轻点了下,黎天被带着偏过头,还以为秦斐是要接吻,下意识地去寻秦斐的唇瓣,却听身后的人轻笑了一声。

    “笑什么?”

    黎天懵了一下。

    “你以为我要干嘛?”

    “啊?”

    秦斐的手略过黎天的下巴,然后扯住了他外套的拉链,咯的一声,链头轻响,拉链被直直拉下。

    “在屋子里还穿。”秦斐道,“不热啊?”

    “呃……”黎天耳根子有点烫,索性背过脸去,留个背影给秦斐,仿佛在对他进行无声的谴责。

    然而还没来得及谴责多久,他就被人掰过肩膀,摁在料理台上,狠狠亲了下去。

    几秒的攻城略地后,他像个逃兵似的,松开了方才赌气咬着的牙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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