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来亲一口。”长发飘摇,香烟味,熏酒味,混杂在狭小的阮包厢内,耿辱左亲右抱,唇舌凑近香水味,“别动,来。”
衣衫混杂,手指燃着莹莹火光,猩红一点,“嘶——”黄色长发男人忽地缩身,嘴里抽吸一阵风,骂道,“烫死我了。”
好好的兴致被烫没了,跟火光焚出的烟灰一样,一下子化为乌有虚飘。耿辱被烫萎了,撩发,不耐烦地把人打发走,嘴里边骂到:“有病的他鸡巴的全部都下贱货色,干个活都他大爷的找不到路子,混账东西迟早全家死光。”
耿辱走出软包厢,从后门出去,拐进小巷,过几天准备过节,文明的城市里人影少,到处忙上加忙,资本压榨员工,员工压榨生命,地痞也惯用这一套流程,趁着大家忙多辛勤几天,到处讨高利贷。
他刚好撞上这一场面,素来不多管闲事,掉头就走,黑暗处忽然传来一声:“等会儿,”
他停下脚步。
对方走上前来,打量他:“打哪儿来的?”
“没打哪儿,”耿辱回,手脚不动。
对方笑笑:“还挺懂规矩的。”耿辱不语,听闻耳边一声矫揉造作的抱怨:“哥,就是他,声音都一模一样,上次就是他偷我项链。”
身后一个红裙女孩,上低下高,妩媚得与布料多少成反比,脸上厚厚的全是粉,一抹脸能变好几个样。
一根铁棍顶上他的下颔,在燥热的天气里更显冰凉,寒气丝丝传入脖间,拿棍的男人回:“知道了,肯定帮你找回来,找不回来就打残他,梅梅,你看行吗?”
女孩扭曲发嗲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兴奋:“哎呀,哥哥你太残忍啦,人家才不喜欢暴力呢。”
男人一笑,铁棍更深入他喉间,声音发冷地问:“喂,问你话呢,项链呢?”
耿辱咽一口唾沫:“卖掉了。”
一阵膝击就往他腹间去,他蜷腹,侧踢一下吗,他倒在地上,蜷缩起身体,忽然,另一阵棍棒声混入。
女人被揪断长发,男人鼻青脸肿,高利贷团伙落荒而逃,不见踪影。
耿辱被人扶起,一阵沉厚的声音传入他耳朵:
“你是跟着王秋夏的吧。”
“是,”耿辱点点头,垂眼向地面。
龙林华说:“秋夏死了,那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周而复始,日来往常,耿辱插着兜,走在昏暗映衬得小巷,他们对他很好,兄恭弟谦,经常一起持刀扛械,收保护费。
龙林华是个善武的,对手底放养,氛围放松,甚至放肆,耿辱人缘好,不用说话也一堆人照顾他,肯带他一起玩。
“我们龙哥,可好了。”一堆人大大咧咧地对他介绍。
“我们龙哥最厉害了。”一堆人大大咧咧地朝他夸奖。
“耿辱,我们走吧,去干活吧。”
“耿辱,你真爱干活,你真勤奋啊。”
他们勾肩搭背,一起在路上走,耿辱从被环绕在中间说话,退到中后面附和笑笑,他已经完全融入其中,大家把他当做自己人。
这夜他们值班,一堆人在小厅里吃喝玩乐,烧烤味,啤酒味,电视机放球赛,起哄喝彩声此起彼伏,耿辱乖巧地扫着地上烟头,门突然被拍响。
“耿辱,去开个门吧。”赌大几万块的球迷没空,拜托他干苦力。
耿辱走到门前,开门,一顿。
缪有良背着行李,进入「車」:“我拿能够加入进来吗?”
耿辱静静看着他进入,灯光昏暗,缪有良放下行李,脚步匆匆。
他喋喋不休,沉默不语,像蛾子热情地飞拥火光,又像野猫沉静地踱入黑暗。
“我来吧,我来扫地。”
“我拖吧,我来拖,让我留下。”
“好不好,好不好嘛。”
耿辱一言不发,默默看着。
缪有良留下了,和他做同一样的工作,他接替过王秋夏做贩货工作,缪有良跟着他。
他们打包,在同一个角落里,安静无人。
“小年轻,你……”缪有良抬抬眼,看他。
“叔,别说话。”耿辱只是低头说。
耿辱一个人送货,一个人清单对校,缪有良想来帮他忙,耿辱拒绝了:“叔,你洗碗拖地吧,你刚来,不能碰这些东西。”
缪有良抹抹手:“那好吧。”半晌,他又问:“你不要吃盒饭了,我给你做吧,有没有想吃的,我等会儿去买菜。”
耿辱想了想,小声道:“虾滑吧,韭菜,随便一点。”
缪有良喃喃,重复一边,揣着一叠碎钞往外走:“好,好。”
耿辱看着他的背影,把打包好的两袋货拎好,整理,出门。他揣着十多张一块钱,几个硬币,小电驴被收了,他只能搭公交车,坐在车上,老是靠窗,他挨着玻璃,能看到一个倒影,看到王秋夏。
拢了拢货,塑料袋响,他垂垂眼,又继续看窗外行人、车流,看到路上缪叔佝着背走。
他头发夹白,姿态倾颓,满面风霜,被执念折磨得浑身透出悲伤。
耿辱又看到,缪叔车上拎着几塑料袋,折入一条小巷。
往来数次,反复几回,耿辱一天晚出门三分钟,终于见到巷内景象。
缪叔背着巷外,巷内是一个长发女人和一个小姑娘。
耿辱心里微微浮过什么,他沉下目光。
一天过后,缪有良按时端上热菜热饭。
“今天是饺子,白菜的,麻婆豆腐,木耳豆角,”缪有良兴致勃勃地介绍。
耿辱试了一口,蘸酱油,抬眼:“叔,问你个事。”
“那个女人和那小姑娘是谁?”
缪有良微愣,回想起,才说:“噢,你看到我啦,巷子里那对母女没什么,”缪有良抹桌子,“就我以前一战友,遗孀。”
耿辱沉默下去,只是吃饭。
“对了,小耿,”缪有良问,“我什么时候能碰生意啊。”
耿辱故意不回答,下筷子夹菜。
缪有良见状,也不再追问,缄上口让他好好吃饭,转身又去清扫地板。
“叔,”耿辱突然开口。
缪有良立马回头,耿辱淡淡讲:“叔,你走远点吧。”
缪有良一刹面目全僵。
“怎,怎么了,”缪有良牙齿略抖,“是叔,碍住你了吗?”
耿辱沉默十秒:“叔,你来这里没用,我知道你来是为了什么,走吧,这里没人在意你儿子的死。”
缪有良手指颤动:“可是,可是……”
耿辱说:“找不到的,凶手太多了,他们可能都忘了死的是谁了。”
缪有良连声音都颤抖起来:“他叫缪明诚啊,那是我儿子啊,一米八啊,一米八高大的人,怎么可能不记得,他还有个胎记,怎么可能忘了。”
“就是忘了。”耿辱决断。
“胡说,小耿,你胡说的吧。”缪有良全身剧烈抖动,“我都收集了,全都收集了,我很快就抓住凶手了,他们都得死。”
耿辱不说话,缪有良解下围裙,面色恐怖,嘴中一直喃喃:“「車」、「車」、明诚、明诚……”
缪有良不跟着他了,他看着缪有良凑上其他人,凑上龙林华,赵志明,缪有良不听他的话了。
耿辱只能默默看着。
“龙哥,龙哥……”
“赵哥,赵哥……”
“你们知道吗,认识吗……”
一日,柳宇喊叫他:“耿辱,过来一下。”
柳宇将他带到地下狭室,让他看看缪有良。
“这人偷偷往外送情报,全是运货点,你最近一定要很小心,以免被条子逮住了,损坏的是你,你来解决后患吧。”
耿辱看着墙角头破血流的缪有良,垂垂目光,扫过血液,腥气。
柳宇吸烟,翘一只腿说:“怎么了,不愿意脏了手吗。”
耿辱转身,迈步,轻声开口:“柳哥,你来吧。”
柳宇早有意向,点点头,熄灭烟头,拎起愚钝的小刺刀。耿辱听到残存的呼吸声,关上门,龙林华的小弟来找他。
“耿辱,怎么啦,一副跨批脸啊。”
耿辱回应他们的关心:“没什么,吃饭吗。”
“好,你做吗,你做我才吃,你手艺可好啦!”
一堆人,一堆小蓝毛、小绿毛,拥着他往厨房走。
“听说没,赵哥说有个卧底。”
“吓?真的啊,抓到了吗。”
“不然呢,赵哥说没了,以后不要乱放人进来。”
“条子真狡猾啊。”
黎顺过来了,在小厅里,赵志明在和他谈判。
耿辱抬一抬眼,黎顺脸色不变,腰别着枪:“人要拿回去。”
赵志明推推眼镜:“行吧,你帮他收尸吧。”
黎顺看着裹尸袋被抬上车,脸色并不如意,赵志明转身看到一群杂鱼小弟,驱赶他们:“走,别看了。”
“条子怎么也来了。那个条子好像玩黑吃黑,黑白配的啊。赵哥和他讲了什么啊。”
七嘴八舌,指指点点。
赵志明对黎顺讲:“还有卧底吗,现在带走能留他一条命,以后要被发现就死路一条。”
黎顺目光掠过那群凑热闹的小弟,耿辱和他对视上一眼目光回到赵志明的四眼前,熟稔笑笑:“没了,哪敢放人在这,我们什么关系啊……”
耿辱转过身,不再看。
黎顺在后门抽烟,一根接着一根,仰头闭眼靠墙,一些小毛头来来往往,对这个条子微微惊讶。赵志明让人安排好事情,过来告知黎队长,又形式上的扯天谈笑,声音爽朗。
“黎队,怎么每次都是你来。”
“诶呀,没什么同僚,比我高位的不肯做,比我低位的不敢做,别提了。”
“同级呢,没有吗?”
“死得差不多了,只剩一个,好好的高位不坐,跑去做卧底了。”
“真可惜啊。”
“啧,这个死了就真没有了,当年一起过来的,虽然背弃我跑路了,但还是希望他好好活。”
耿辱倒垃圾,经过,推开后门。
黎顺叼着烟,从墙上离起,对赵志明挥挥手:“那我先走了,哟,小黄毛倒垃圾啊,门开着,别关,噫,真臭。”
黎顺装熟地搭了一下他肩膀,留下一句:“耿辱保重。”
耿辱倒完垃圾,回去,为大家做了饭,为自己煮了面,端回房间,嗦了一口。
眼泪滚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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