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肯定可以等呀。云梨笃定地想。

    毕竟《恋爱合约》这部戏,才三个月。

    云歌跟了教授《玉米超高产栽培技术和多抗广适新品种选育》的课题,还得回学校。临别前,云梨双手合十暗戳戳央求,回了家在电话里和她坦白从宽。云歌眯眼应了。

    路上,云梨征询池宴意见。

    “哥哥,”云梨怕他不答应,自己就得跟云歌说谎,纠结难受起来,声音软软地同他打起商量,“我看合约上说,乙方可以和直系亲属阐明双方真实关系,只要乙方能保证亲属不向第三方宣扬,也必须承担相应的违约后果。可是我没有血缘上的直系亲属,师姐和师父师叔,就是我的亲人。所以……”

    云梨小声问他,“所以我能不能告诉师姐,其实我们不是真的男女朋友呢?”

    车座后排,高架上的路灯不停晃进明暗光影。池宴原本闲适搁在膝上的指节,不自觉地蜷了下,下颌微偏,看着她。

    挺不是滋味的。

    此刻的小姑娘,斜斜倾身靠过来,仰脸看着他,声音都带上了点讨好的意味。

    池宴也似乎有点分不清,他的那点不是滋味,到底是因为她说出那句“我们不是真的男女朋友”,还是因为她那句“我没有血缘上的直系亲属”。或者只是因为,她公事公办一样,说出“乙方”的时候。

    后槽牙不轻不重地咬合了一下,池宴“嗯”了声:“随你。”

    云梨眼睛亮起来,唇角翘出小梨涡,声音都带上了雀跃:“谢谢哥哥!你真是个好人!”

    猛地被塞了张好人卡的池宴:“……?”

    鼻息间又混杂进那股熟悉的,水果甜香带着点儿奶味儿的气息。

    眼睫耷着看她,好气又好笑地“嘁”了声,池宴往身后椅背靠了靠,伸出胳膊,自然地朝她额头上摁了下,懒散又痞气地命令道:“行了,坐好。”

    温暖微粝的指腹贴上来,云梨轻怔了下,乖乖道:“哦,好。”

    云梨坐好,动作比平时慢地抬起胳膊,下意识摸了下额头。

    池宴已经看向了车窗外,没注意到她这个小动作。

    云梨垂手,倾身撑住座椅,看着搁在地毯上的小脚脚翘了下脚尖,自己也有些茫然。

    -

    车子开到云梨小区,池宴歪头看了下车窗外,扬眉:“你住这儿?”

    云梨以为他害怕,忙说:“哥哥你别怕,要是觉得冷飕飕,你就背一下24字箴言护体。”

    池宴眯了眯眼:“……?”

    “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呀。”云梨眨眨眼,一副“你居然不知道哦”的表情,认真建议道,“你多上网冲冲浪,就知道啦!”

    眼梢一抽,池宴不太想接话,姿态随意地问了句:“哪栋,几楼。”

    云梨觉得他用的不是问号,乖乖回答他,具体到了门牌号。

    司机先生替她拉开车门,云梨道谢下车,弯腰笑眯眯,和后座的池宴挥手打招呼:“哥哥再见!”

    云梨从车窗外面看不清里面,也不知道池宴回应她没有,直到车子缓缓启动,她才直起身,转身走进小区。

    小区的入住率很低,不过该有的基本设施倒也没断了供应。云梨走在小路上,踩着路灯映出的影子,老实想着待会儿该怎么坦白从宽,才不至于牢底坐穿。

    直到进了这个小区特有的270度大广角全透明景观电梯,才想起来,身上的戏服还没还给池宴。

    电梯叮咚,回家开灯,进门。

    云梨在门口小玄关脱了鞋,哒哒哒跑到全屋落地窗边。她要拉好窗帘,把戏服换下来。

    楼下突兀停在马路对面的黑车,终于驶上主路离开。

    云梨套了件洗得干干净净的大褂,小心收好戏服,老实巴交给云歌去了电话。

    对面接通,巴拉巴拉一顿审问,这边兢兢业业一番交代。

    “……原来是这样。”云歌瞬间放松,语气里满是“送我钱可以,骗我钱和感情都不行”的坦然,“那行,没事儿了,你赶紧洗洗睡吧。”

    “……啊?”没有预想中的审判,云梨还有点懵。

    云歌理所当然地说:“就你这身功夫,要是被抢去做压寨夫人,不是寨主哭着把你送回来求你少出门,就是寨主哭着把位子和一众兄弟让给你离寨出走,有什么好怕的?”

    云梨:虽然但是……也行吧。

    云歌这话,大半有玩笑的成分。如果甲方换成别人,她倒也不敢这么放心。但有苏瑾一家的关系在,池爷爷又不是不讲理的老人家,云梨的安全自然不用顾虑过多。

    况且,她最担心的小师妹“早恋”这个问题不存在,也就放心了不少。十年后,管他池宴和谁结婚,反正小师妹已经回云濛山和她团聚啦。

    就是她好像忘了问个问题……是什么来着?算了先研究她的高产玉米吧。

    -

    云梨第二天回片场前,还给池宴发了个微信,问他什么时候方便,过两天把清洗好的衣服还给他。

    结果池宴没回。

    云梨不知道他是在睡觉,还是嫌她麻烦,也就没再打搅。想着,那就下回他召唤自己走戏时再给吧。

    《双城玦》的收尾工作仍在继续,陆恒指挥起来措置有方,云梨摆在心里的疑问,也就渐渐盖了下去。

    直到陆恒通知她,今天是她最后一天戏份。

    宁怀野和姜婧柔的最后一场戏,是俩人全剧情绪的高潮也是故事结尾。本来一部剧里好多场戏,为了演员档期和场景调度,是不会完全按照顺序拍的。但陆恒为了他们俩能把这场重头戏拍得尽量完美,特意放在了最后。

    结果拍了两天,陆恒一直不满意,甚至说出了“不行就换人”这种话。

    下午,周朗明都去了b组,接替陆恒。

    宁怀野没办法来送她,提前抽空和她打了招呼,还给了她一个兄弟捶肩,笃定似的说了声“回见啊兄弟”,又呼啦着他的大袍子匆匆赶了回去。

    云梨挠挠头,觉得他甩广袖的背影真像在撒网捕鱼。

    傍晚下戏时,剧组和她要好的工作人员,纷纷和她招呼告别,没留过联系方式的,也交换了电话和微信。甚至还有给她准备小礼物的,譬如当初那位拉错新娘上花轿的剧务小姐姐。

    云梨一一道谢,带着满当当的祝福,提着一个精巧纸袋走出片场,望着天际赤橙火烧云,极长又轻地吁了一口。

    仿佛第一次体会到了……满足又小小空茫的感觉。

    像是经历了别人的一场人生,掀开门厅珠帘走出来时,那个世界就永远只在自己身后了。

    “走了?”

    身后声音熟悉,云梨抽出情绪,转头惊喜道:“陆导?”

    刚刚在片场没找到陆恒,还以为他不想和自己道别了呢。

    陆恒靠在墙边抽烟,身边垃圾桶的灭烟石上一排烟蒂。他笑了笑,问云梨:“签了贺贤了?”

    第一次见陆恒抽烟,云梨揉了揉鼻子,弯唇点了下脑袋:“嗯,意意姐姐帮的忙。”

    陆恒点点头,垂眼抿起烟。

    云梨安静等了很久,见他好像没和自己再说话的意思,才小心又小声地问:“陆导,那我……先回家了?”

    夹烟送到唇边的指节顿住,停了片刻,陆恒突然说:“那是我教她的。”

    云梨一愣。

    “她当时说……好难啊。”陆恒夹烟的手微微发抖,却笑起来,像与有荣焉,“但还是完美地做下来了。”

    云梨突然有些难受,心口像蒙上层潮纱。

    “戚灵清……”唇角轻落,陆恒不真切地低喃了声。

    ——“小郡主,过来走戏。”

    ——女孩儿揉揉鼻子,瞄他一眼,表情酷酷的:“叫我名字就行。”

    ——少年扬眉,吊儿郎当地笑:“这不是,为了入戏么。”

    ……

    那时候,他们年轻,他们意气风发。

    以为会迎来属于他们的黄金时代。

    他快步地往前走,头也不回。朝后伸手时,才惊觉身后无人牵他。

    再转身,原来这条路,早已茕然。

    ……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导演,我是有私心的。”陆恒垂手,看向她,笑得同年少时那样无所顾忌,又像眼里有光,“我希望这个角色,永远不会有人超越她。”

    -

    云梨再接到钟意电话,是在一周后。这期间,贺贤也联系过她,把最近在聊的两个剧本角色和她沟通后,约好了试戏时间。

    “今晚有空吗?”电话那头,钟意问她。

    云梨:“嗯嗯!”

    贺贤给她的剧本她已经倒背如流,再看下去,都想替主角做人物小传了——虽然即便试戏成了,她也是酱油女n号。

    钟意笑:“好。”

    给云梨报了地址时间,还特意关照她打扮一下,又有点不放心,“我还是叫萌萌来接你吧。”

    “不用不用,”云梨赶紧摇头,“意意姐姐,放心吧。你想,你不在的时候,我也是一个人呀。”

    钟意微怔,释然轻笑:“好,那晚上见。”

    挂了电话,云梨想了想,点开池宴的号码。

    -

    池宴听见电话震动的时候,正在补觉。

    老爷子生日第二天,他就去了趟帝都。云沿互科和京防院合作的军用仿真项目,准备在用户界面技术上做一下革新。

    八九个小时的高铁,大十几度的两地温差,截然不同的气候,他回了晏城,就没头没脑地重感冒了。

    池宴烦躁地摸过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阿梨。

    人像是稍微清醒了点儿,又莫名其妙地想叹气。

    电话接通,池宴鼻音很重,闭着眼睛懒得不行,问她:“怎么了?”

    云梨看了眼墙上时钟,已经是中午,没想到池宴还在睡觉,抱歉道:“对不起呀哥哥,又吵醒你啦。我就想问问你,那个……上次的戏服,今晚能借我再穿一次吗?”

    她虽然收到了池宴的定金,也有工资,但都存起来了,并没添新衣服。

    池宴顿了下,声音沙哑,闷闷地疑惑道:“戏服?”

    “嗯嗯,”云梨点头,“就是爷爷生日那天,我穿的改良小旗袍。今天晚上有个……”云梨努力搜索了一下他们城里人的用词,“有个约会,我想穿这件去。可以吗?”

    池宴:“……?”

    也不知道是嗓子这会儿火燎似的难受,还是知道了小姑娘今晚要穿着那件“戏服”去见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或者是他竟然下意识就想反问一句——

    “所以你今晚想和谁演戏?”

    就他妈……都很让人不爽。

    这情绪来得就跟他的重感冒一样莫名其妙。

    云梨说完,安静等他回答。结果,池宴又像上回接电话那样,沉默到像睡着了似的好久没说话。

    直到云梨悄悄挪开手机准备挂断,对面才传来他鼻音浓重低哑,语调淡漠都盖不住不爽烦躁的两个字:“随你。”

    云梨愣了下,开口的那声“谢”,刚龇牙发出“x”,对面就挂断了电话。

    “……?”

    懵懵地听了会儿嘟嘟声,然后挪远了手机盯着暗掉的屏幕。

    呆了许久,云梨眨眨眼,茫然地想:……大金鱼这是,在不高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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