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池宴耷眼盯着她,  许久,鼻腔里气音似的嘁笑了声。

    小姑娘这样的表情和语气换个人来做,他都得觉得对方……是在恣意挑衅。

    云梨:“……”怎么好像又不开心了?

    而且这个笑,怎么那么像没分到糖果的小朋友强颜欢笑?

    钟尽欢乐得不行,  心情陡然好起来。凄惨这种事儿就得靠衬托,  有人陪着那程度就轻了不少。

    虽然他其实也不明白,池宴到底喜不喜欢云梨这小姑娘。要说喜欢吧,  你不追人家,  偏偏要搞什么《恋爱合约》。要说不喜欢吧,  这么多年的兄弟情,  他又看得出池宴对人女孩儿是不一样的。

    于是记仇地把话还给了池宴:“坐啊,  你不饿?”

    池宴:“…………”

    菜色是一早定好的,  陆续上桌。

    钟意也同云梨闲聊起别的来,“《幻妖》的戏份都补完了吧?”

    “嗯嗯,  ”云梨咽下蘸了一点白糖和黄芥酱的脆皮烧肉,  点头道,  “都补完了。”想了想贺贤说的,  又告诉钟意,  “贤哥说,  让我先休整一下,  不急着接别的戏。”

    钟意笑了笑,  扫了眼在座的两位男士,  转头对云梨说:“贤哥做了二十多年经纪人,  他的安排不会错的。《幻妖》过完年应该就能上架,你这个角色本来书粉就多,到时候配合宣发,后续找你的剧本和角色也会更好一些。”

    像是压根没想过云梨靠这个角色吸不了粉。

    云梨乖乖点头:“嗯嗯。”

    钟意没说的是,  贺贤之所以做这样的安排,是因为意欢传媒准备办一档演艺选角类综艺。云沿互科冠名,《万灵逐刀志》的导演秦汉山就是导师之一。具体的综艺选角机制还没定下,但目的不言而喻。

    所以此刻,听完钟意这番话的两位男士的表情,分别可以用“就很无语,不想听”和“不清楚,随你”来形容。

    钟意无声扬了扬眉,直到这家店的特色焗虾端上桌。

    云梨盯着这盘虾,陷入沉思,开始纠结。

    从上菜到现在,池宴话不多。她也不知道是自己这个人本身太无聊,引不起他聊天的兴趣。还是池宴还在为不知道什么原因的事情不开心。

    云梨眨眨眼,摸出手机。低头埋首噼里啪啦一顿操作。

    池宴的手机震了。

    钟尽欢:“?”

    池宴也愣了下,稍偏头,瞥了云梨一眼。

    云梨朝他眨了眨眼,又往他放在桌面的手机投去一瞥,示意道:看手机呀。

    池宴扬眉,拿过手机。

    钟尽欢:“??”

    怎么地?光明正大已经满足不了你们了??还要当着我的面暗戳戳私聊??

    云梨:【哥哥,你还想剥虾吗?】小喵咪摇可乐gif

    池宴:“……”

    池宴:“…………?”

    小姑娘这话,字里行间都充斥着“还要给你个表现机会吗”的意思。

    池宴好气又好笑,扫了眼那盘焗虾,没回她,只放下手机,慢条斯理地挽起白衬衣袖口,擦了擦手,然后歪头看着云梨,明知故问:“吃虾吗?”

    钟尽欢:“???”你裤……你手都擦了你还问,还问!

    云梨笑眯眯:“嗯嗯!!”

    果然确认一下是有必要的!他还是很想演戏的!

    钟意扬了扬眉。

    隔着时间空间,发出了和贺贤一样的疑问:……不会是真爱吧?

    云梨看着池宴整整齐齐码在她盘子里的虾肉,突然想到热心网友告诉过她:当你的男朋友洗了衣服烧了饭,拖了地板择了菜,你一定要从侧面狠狠赞他,让他从根本上爱上这些事情。

    于是下意识凑过去了一点,一脸郑重地小声道:“哥哥,你怎么连剥虾的样子,都这么好看哦。”

    池宴指节一顿:“…………”

    钟尽欢嘴角一抽。

    怎么都感觉这俩人的剧本拿反了。云梨这样子,活脱脱像个逃避家务,只想在嘴巴上花花两句的废物老公。

    池宴缓缓偏头,垂眼看她。

    小姑娘歪头看着他,身子放得低低的,两个小手握拳合在一起搁在桌面上,看上去真挚又诚恳,仿佛说的全是大实话。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态,池宴同她一样,偏身凑过去了一些,翘起唇角,声音低低荡荡的,“又不是第一次帮你剥了。”

    云梨一愣,长睫不由快眨了两下。

    明明是挺正常的一句话,却莫名其妙地,让她有种做亏心事的时候,才会耳尖发热的错觉。

    池宴长睫尖轻撩了下,扫过那点绯然红意,不紧不慢地坐直,继续“表现”。

    钟·不用管我死活·尽欢,钟·请当我不存在·意:“…………”

    -

    池宴来时,商业广场的停车位显示数量有限,他干脆停在了写字楼区域。

    饭后,云梨乖乖跟着他,进写字楼电梯,下负三层拿车。

    电梯关闭前,云梨听见大厅里两个保安在说:

    “110119120都打了,老刘他们也已经上去劝了。”

    “36层啊,真掉下去,120有什么用。”

    “就是想要钱而已,不会真跳。”

    “你说曾总会来吗?”

    “难说,先前那人闹事,曾总不也没来……”

    云梨猛然一怔,电梯门也同时卡进一只胳膊。

    一个满头大汗急躁慌张的年轻人,动静极大地撞开了即将关闭的电梯门,一手拼命不停重摁着36的键,嘴里止不住念叨:“还要下啊,还要下啊……”一手攥着手机拨着一个没人接听的号码,视线盯着屏幕,强自镇定又声音发颤,“接啊爸,快接啊……”

    云梨一凛,下意识摁掉了下行的数字,问他:“是要找穿了藏青格子衬衫的叔叔吗?”

    “对对对!”年轻男人焦急点头,“谢谢谢谢!谢谢你们!”又不停去看开始上行的数字。

    池宴站在角落里,只在云梨去摁电梯时侧身虚护了她一下,全程没说话。

    在数字不停上行时,池宴又淡扫了一眼,下颌线条在骨骼咬合下崩得咄咄凌厉。

    电梯很快在36层停下,门才开了一点,年轻男人就侧身冲了出去。

    云梨也听见那个和她道歉的声音在扩音喇叭里大喊:

    “叫曾乐志来见我!”

    “天打雷劈王八蛋!不得好死曾乐志!”

    “我不要那些破房子!还钱!曾乐志!还钱!!”

    像是那个人坐在顶楼的画面,和记忆里已经有些模糊的身形重叠,云梨只怔疑了一瞬,就跟着跑出了电梯,头也未回地喊道:“哥哥你先走吧!”

    “云梨!”池宴同时在身后厉声喊她。

    那声音混在中年男人的嘶声咒骂里,云梨有些混乱,没转身,顺着消防通道的标志往天台跑。

    ——“我们已经给曾先生打电话了,夏先生您先下来吧!”

    “等那个王八蛋来了我再下来!”夏于珉嘶声喊。

    ——“夏先生,有事好商量,实在不行,您还能走法律途径是不是?”

    “哈,”夏于珉冷笑,“法律在他曾乐志眼里算个屁!他今天不来,我就死在他这楼盘里!让他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闹鬼!”

    有保安见他没刚刚那么激动,尝试着墩身往前挪。

    “都别过来!谁再往前走一步我就跳下去!”夏于珉歇斯底里大喊。

    ——“别别别!夏先生您别冲动!我们不过来!”

    云梨跑上天台时,看见那个中年男人正站在天台围栏外的楼阶上,只上半身可见,遥遥和几个保安对峙着。

    也才刚到的年轻男人几乎双腿瘫软地求他:“爸!你先下来啊!有什么事儿你下来再说!”

    看见儿子,夏于珉恍神了一瞬。却在他想上前时又情绪激动起来,双目赤红地叱他:“你也不许过来!”

    眼看夏于珉在一足宽的楼阶上晃了下,夏锦程立刻停住,急得声音都变了调:“不要动不要动!爸你不要乱动!”

    “夏先生,这位就是您父亲吗?”

    身后响起一道乖软女声,夏锦程一愣,偏头看过去。

    是电梯里那个女孩子。

    “对对!”夏锦城又怔又急,一个劲儿说。

    “夏叔叔,”云梨转头看向夏于珉,压了压气息,对他温和笑了下,“我大伯今天不在晏城,叫我过来先和您谈一下。您看……要不您先下来?”

    夏于珉一愣。

    曾乐志倒是有个侄女。虽然这人是个王八蛋,但听说对这唯一的侄女却挺好。况且这小姑娘,的确一看就金尊玉贵的。

    夏锦程也反应过来,配合地对夏于珉喊道:“对对!爸!有什么要求你和曾小姐提,我是和她一起来的!”

    夏于珉信了几分。

    “夏叔叔,您有什么想法可以和我说。”云梨边观察边说,又慢慢往前走,“谈妥了,我们可以立下字据。到时候我大伯和我父亲就算不顾及您,也会管我的,您说是吗?”

    “是啊是啊,”天台上的保安以为云梨真是曾乐志的侄女,也跟着劝道,“曾小姐都来了,夏先生您还是赶快下来吧!”

    但只要有人接近,夏于珉又防备焦躁起来,身子在天台的大风里晃了晃,冲云梨喊道:“你别过来!你怎么证明你说话有用?!”

    云梨脚步一顿,压着心跳,看似平和乖顺地看着他,失笑道:“那您要我怎么证……”

    “还没跳呢?”

    身侧响起一道倦怠的男音,顺着顶层夹杂了呛人烟味的风吹来。问得像来看戏似的。

    云梨一愣,看向池宴。

    天台上照明灯的冷光,映得他此刻脸色白得泛出阴戾的病态。

    “哥哥……你怎么……”云梨思绪有一瞬芜杂起来。不是为他说的这话,而是他此刻的状态和神情。

    池宴唇线绷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眯了眯眼睛。

    突地,他吊儿郎当地轻嗤了声,偏头指了指夏于珉,俯身抬手,掌心扣住她后脖颈,直勾勾地盯着她,懒散道:“就为了这点破事儿,放我鸽子?”

    语气里恣意妄行的哂意,像极了拿风流当正事儿,拿人命当儿戏的纨绔公子。

    整个人被他压迫感十足的气息笼罩,云梨怔愣,头皮都有点儿发麻。呼吸滞了半拍,指节不自觉地蜷了下。

    脖颈被他的力道压着,没法有更大的动作,云梨掀了掀唇,没说话。

    现场众人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茫然又懵逼,只有夏锦程一下子反应过来,指着池宴喊道:“爸!你快下来!快过来看啊!是二少爷!二少爷啊!曾小姐跟你保证的肯定能做到!你快下来!”

    他刚在电梯里根本没心思考虑别的,对俩人长相压根没上心,记得云梨也只是衣服醒目。池宴当时站得又偏穿得又低调,他根本没注意。

    他们夏家两三亿的身家——还是没接曾乐志那个工程之前,在晏城当然不够看,但池宴,他们还是认得的。

    果然,夏于珉也愣神喃喃道:“二……二少爷……”

    池宴盯着云梨,倒也没再继续拘着她,松手,拍了拍她后脑勺,勾了下唇角,直起身。

    只是笑得有点儿邪性。

    这会儿还来不及考虑别的,云梨捏了捏拳,重新看向慢慢平静下来的夏于珉,稳步朝他走过去,笑意温和柔软:“是啊夏叔叔。您看,我为了您的事情,连二少爷的邀约都推了,足见我们曾家对您的诚意了吧?您快下来吧。”

    “是啊是啊,快下来吧。”几名保安也纷纷劝道,“有什么比命重要的啊。”

    夏于珉终于松动,本来也不想死。

    丢了扩音喇叭,扒住围栏,边说着“你们不要过来,我自己下来”,边慢慢抬腿,准备跨回来。

    众人也边说着叫他小心,边急步往他那边靠。

    但也不知道是太紧张了手心出汗,还是围栏外的楼阶实在太窄,夏于珉快跨回来时,突然身形猛一偏。

    眼看就要失手滑落,众人惊呼。夏锦程更是肝心若裂,破声变调地喊了声“爸”朝他冲去。

    云梨在夏于珉身体重心不对时就反应过来,先夏锦程一步飞身到了围栏边,却只抓住了他的腰带。

    他往下掉的力道还在反扯着她。云梨一凛,死命撑住围栏往后用力。

    几乎同一时间,她又被另一个力道拽住胳膊,反手往后拧了一把卸了力。

    怔愣间,云梨本能地跌坐到了地上。又听见“嘭”地好一声响,那件格子衬衫被抡成麻袋似的甩了回来。

    天台众人呆住:“…………”

    夏先生你……你还好吧?你还活着就吱……吱一声。

    “啊……啊哟……”浑身骨头都在疼的夏于珉躺在地上,终于出声,抱着胳膊龇牙咧嘴,“我的胳膊……胳膊……”

    心有余悸的夏锦程赶紧扶起他,哭笑不得地后怕道:“没事儿爸,没事儿,活着就行。”

    要不是曾小姐和二少爷,他现在就没有爸爸了。

    池宴垂眼站在围栏边,盯着楼下一动不动。马路上围观如蚁的人群,像混杂了其他光怪陆离的画面,朝他扑冲而来。

    肋骨好似不停在往里收缩,勒住心跳和呼吸。

    勉强闭了闭眼,僵硬的指节轻搐了下。

    池宴侧身,看向云梨,面上看不出情绪,只不凉不热地问她:“疼?”

    云梨仰脸看着他,咽了一口,无端觉得他在生自己的气。

    抬了抬被他卸力的那条胳膊,发现并不痛。于是摇了摇头,没敢再叫他表现,老老实实自己掌心撑着地站了起来。

    池宴耷着的眼皮缓眨了下,看着她拍了拍灰就背到身后的小手,嘴角垂得更厉害了些。片刻,他淡“嗯”了声,经过她身边,直朝夏于珉去。

    众人都没料到,已经被池宴救上来的夏于珉,会又被他拖麻袋似的一把扯到围栏边,大半个身子直接压了出去。

    “除了寻死,你们就不知道怎么解决问题了是吧?”池宴扯起唇角笑了笑,声音在天台风声下轻飘飘的,又沙得有些磋人,“那行,我现在就松手。”

    终于反应过来的夏于珉,冷汗涔涔连声惊呼:“不不不是的二少爷!!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不想死!你千万别放手啊!”

    刚刚脚下一滑的时候,他已经体验了一回濒死的恐惧,但好歹是背对着外面,此刻直面36层的高度,只要池宴一松手,绝无回旋余地,惊惧更甚。

    “二少爷!二少爷您别松手!我爸知道错了!我们知道错了!”夏锦程压根抵不过池宴的力道,只能拽着夏于珉的腰带连声求他,又急又怕,都快哭了。可池宴就跟没听到似的。

    几名保安甚至有些没反应过来,怎么刚救上来的人又要他去死!又被池宴满身压抑的暴戾掣住,唯恐殃及池鱼,根本不敢贸然上前。

    “哥哥。”一个乖软温柔的声音,突然在身边叫他。

    池宴僵硬地一顿,压着夏于珉往外的力道停住。

    衬衣衣角被人轻轻拉了下,余光里是她莹白干净,指腹却带着薄茧的指尖。

    池宴胸腔微微起伏,有些机械地偏头,垂睫瞥过去。

    云梨仰脸看着他,扯着他衣角的指尖没松开,一手却抬起,指指自己的唇角,对他说:“你这儿破了,疼吗?”

    池宴怔忡,也不知道这句话哪个字戳到了他胸腔里的软肉,混沌戾气像被划开一道口子,终于有了外泄的出口。

    喉结狠狠滚了下,池宴盯着她,下意识把手里的人提上来了一点。

    云梨也跟着咽了一口,给了另一边的夏锦程一个眼神。夏锦程赶紧把夏于珉拖回来,保安们也跟上来帮忙。

    “……”池宴轻轻咬了咬后槽牙。

    无端有种……明知道她目的并不那么单纯,却还是有了“就这么着吧,随便吧”的愚蠢念头。

    手里空了,池宴薄唇轻掀,大拇指抵着唇角擦了下。

    能感觉到疼,是自己的血。也就没再去管它。

    楼下的保安也带着三名警察匆匆赶来。

    其实来得已经很快,只是没想到现场已经解决。

    在天台的保安立刻和警察说明了大致情况。

    其中一个看着特年轻的,走来问云梨:“曾小姐,你现在能联系上曾乐志吗?”

    “联系不上,”云梨老实道,“因为我不姓曾,我姓云。”

    “嗯?”年轻警察一懵,其余人也是一愣。

    只有池宴听到这人的声音,微顿了下,又慢条斯理地转过身。

    “……”

    “……?”年轻警察更懵了,顿了会儿,又眨了眨眼,“嚯!小池爷!”

    池宴睨他:“……好好说话。”

    林湛笑,握拳,捶了下他肩,低声道:“阿宴,好久不见。”

    -

    三名警察带人下楼。

    这事儿还比较严重,都得带回去做笔录。

    “别开车了。”林湛挡了池宴一下,下意识看了云梨一眼,说,“坐我们警车去吧。”

    池宴唇线抿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侧颊的肌肉线条却绷了下。

    “嗯。”他垂眼,很淡地说。

    回警局的一路上,池宴都没说话。

    车厢里气压有点儿低,林湛在后视镜里看着没在阴影里的池宴,开始头脑风暴。

    他林湛,作为池宴当年的下铺,作为池宴的好哥们儿,当然得帮兄弟在女朋友面前支棱起伟岸形象。

    于是在大家下车后,林湛到云梨跟前实事求是道:“妹妹我跟你说,我们宴哥当年在人安,那可是神一样的存在……”

    池宴倏地一顿,递过去一个不凉不热的眼神。

    林湛周身一凛,闭了嘴。

    “……”他怎么就给忘了,现如今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特不好意思地“嘶”了声,林湛挠挠后脑勺,打起哈哈:“哈,妹妹啊,来来来,看见那个漂亮警察小姐姐没?让她带你做笔录哈。”

    “哦哦好。”云梨听得没头没脑,懵懵地往他指的方向去了。

    只是半道没忍住,摸出了手机。

    犹豫了下,还是打开了浏览器搜索框,输入:人安,是哪个大学的缩写。

    云梨一怔。

    那是在帝都的警校。

    怪不得哦。池宴能有这样的身手。

    她从小练的,更侧重于术,一招一式是要讲究身形美感和观赏性的。而池宴今天卸她力的那招,明显更侧重攻击性和实用性。

    可晏城是d省省会,经济和科技都很发达,她听师姐说过,当地人,其实很少会想要考去其他城市。

    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她大概也明白池家在晏城的分量。当年师姐考大学填志愿,她陪着一起研究过,晏城当地也有很好的警官学院。所以……哥哥为什么会考人安呢?

    又为什么,如今从事的,是和所学毫无关系的工作……

    “小妹妹,身份证给我一下。”警察姐姐的话把她拉回神。

    “哦哦好。”云梨赶紧按照警察姐姐的要求配合起来。

    几名当事人的笔录是分开做的。

    守在消防通道通往天台口的保安也告诉民警,当时云梨跑过来问他曾乐志有没有女性晚辈,听说有个侄女后就冲了上去。他见云梨是和夏锦程前后脚来的,也没太往别处想,加上要拦着写字楼里还在加班的人上去看热闹,就没去追云梨。

    况且身份证上明明白白,云梨:云城云濛镇人。和晏城曾家没有半毛钱关系。

    做完详细的笔录,确认她没受伤,警察姐姐还夸了她。但让她见义勇为一定得先注意自身安全。

    云梨认真点头,又舔了舔嘴唇,乖巧地指着她桌上带抽屉的透明小盒问:“姐姐,这个,能送我一个吗?”

    警察姐姐看过去,原来是她扔收纳盒里的几张卡通创可贴。

    于是笑道:“那有什么不行的,要几个?”

    “一个就够了,”云梨笑出小梨涡,甜声道,“谢谢姐姐。”

    然后小心把创可贴收进小包包,跟着她一道出去。

    经过夏于珉做笔录的小房间时,云梨在门口听见里面说:“如果池先生后期的行为对你造成伤害,你也可以提吿。”

    夏于珉懵住:“啊?”

    云梨脚步一顿,头一回演技很差地干咳了一声。

    小房间的门并没有关,云梨往前迈出一步,确认里面的人可以看见她,然后蹲下,盯着自己的脚尖,回来把十根手指头摁得比枇杷梗还嘎嘣脆响。

    夏于珉偏头:“……?”

    云梨冲他核善一笑。

    夏于珉:“??”

    警察姐姐低头:“……小妹妹,你在干嘛?”

    云梨原地伸出一只jio,仰头笑眯眯:“系鞋带。”

    警察姐姐看着她只有一根鞋“带”的玛丽珍小皮鞋,抿唇憋了憋笑:“哦,那你系,别摔跤。”

    夏于珉:“…………”

    他本来也压根没想提吿。虽然胳膊这会儿还疼着,可他也是真的很感激云梨和池宴。

    但!此刻!他还是觉得小姑娘!在威!胁!他!!

    哎,多主动的事儿显得被动了,都怪他头脑简单反应太慢。

    民警见他不答,又问:“需要吗?”

    “不用不用,”夏于珉赶紧说,“我本来也没想提吿!真的!”

    云梨笑眯眯站起来,来回拍了拍小手,走人。

    -

    池宴这边反倒是快一些。

    林湛的同事帮池宴做完笔录,林湛就叫他上二楼平台抽支烟。

    “走了之后就再没联系过我们,”林湛吐口烟,调侃他,“看不起我们这些老同学?”

    池宴笑,撩眼睨他:“你硬要这么想,也不是不行。”

    “??”林湛眯眼。

    啧!这人怎么还和以前一样狗里狗气的。就这嘴,都能找到这么好看的小姑娘,他一正直好青年居然还是单身狗!

    但也理解他的不联系。

    要换了是他,也会选择不和过往的那些人那些事儿有关联。说不定还想换个城市生活。

    池宴今天没装作不认识,才让林湛放松了警惕,觉得这人谈了恋爱,比以前像个人了不少呢。

    但事实证明只是假象。

    “怎么回来了?”池宴问他。

    林湛笑了笑,吁了口,淡声:“你是不想回来,我是不得不回来。”

    池宴勾了勾唇,没接话,换了话题:“怎么分到这儿来了?”

    林湛当年在学校,是打定了注意走刑侦方向的。

    林湛“嘶”了声,挠挠后脑勺,叹气:“我这暴脾气……师父让我好好在这儿磨两年。”

    池宴了然,笑“嗯”了声:“急什么,这才哪到哪儿。”

    林湛愣了下。

    感慨又微刺的复杂情绪涌上来。

    如果没有当年那事儿……池宴早该是名特警了吧。不出意外,一等功都该拿了。

    林湛没问也不想问:你现在……好多了?

    猛吸了一口烟,看着如今站在他面前,只能做一名普普通通霸总的池宴,林湛笑着“啧”了声,不无羡慕道:“有了女朋友管,是不一样啊。都会安慰人了。”

    池宴递烟到唇边的指节一顿,噙着笑斜了他一眼,不置可否,走到垃圾桶边,把烟捻灭。

    “走了。”池宴没再折返,也没再回头。

    “反正都见过了,多联系啊!”林湛看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喊道。

    池宴没回答,抬起胳膊,朝身后扬了扬手。

    林湛没再重复地问,只抄着兜低低地笑。

    反正池宴没拒绝,在他这儿就是答应了。

    -

    池宴到警局门口等的时候,云梨还没出来。

    这一片儿的警局有些年头了,停着警车的院子,被有些老旧的路灯打下光。飞蛾营营,在灯罩下没出路似的乱撞。

    池宴盯着那簇暖光,眼睛微眯起来。

    他也不清楚为什么,仿佛小姑娘身上的许多事情,他都自然而然地知道。

    譬如从见到她的第一回开始,仿佛就下意识地觉得:她不喜欢闻烟味。

    但硬要说是他想多了,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从前和姜宸钟意姐弟俩在一块儿的时候,他们几个也会避开女孩子抽烟。

    况且小姑娘一闻到烟味儿就下意识地揉鼻子,正常人都能看得出来她不喜欢。

    但也有没法解释的事儿,譬如那天脱口而出的:她不吃莴笋。

    又譬如那天出租车司机提议的下塘街夜市,他居然自信地认为,小姑娘一定会喜欢。

    可她偏偏说……他们以前,没见过。

    又或者只是因为……这些“知道”,意味着和三年前的事情有关。所以他下意识地并不想去深究。

    带着薄戾的躁意浮上来,池宴闭上眼,呼吸很重地深吸气,低头抬手,偏着下颌捏了捏后脖颈。

    -

    云梨挎着小包包走出警局的时候,垫脚一张望,发现门口已经没人。

    林湛在大厅里看见她,告诉她池宴那儿已经结束。这会儿一定在门口等她。

    捏了捏小包口袋里放创可贴的位置,云梨轻轻站好,下意识摁了摁心口。

    有种莫名其妙的,茫然又微空的奇怪感觉。

    只犹疑了两秒,云梨鼓腮挠了挠头,撇开怪异感觉,一个人往外走去。

    却听见身后响起熟悉的金属碰撞声。

    云梨一顿。

    池宴玩儿打火机就是这个声音!

    一转身,果然!

    原来是他靠墙站在没有路灯的地方,又不声不响的,她才没发现!

    “哥哥!”顾不上那点空茫像被填满,云梨只知道自己这会儿挺开心的,就要朝他跑去。

    池宴看着她,眯了眯眼睛。偏颌让火苗咬住烟尾,侧颊微凹,吸了口烟。喉结滚了下,薄唇间溢出深浓青烟。

    云梨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猛地一顿,愣了下,揉了揉鼻子。

    她突然意识到,池宴先前抽烟时,都会避开她。

    在他并不“认识”她的医院那次,她莽撞地跑过去相认,靠近时,池宴就自然到让她没在意地,捻灭了香烟。

    后来在片场重遇,休息室里是放了烟灰缸的,但池宴并没有抽。再到漪园池塘边,池宴要抽烟也会避开她。

    带她去夜市玩儿那次,直到她要回家,才去马路对面点了支烟。

    像是一切都做得太自然了,才让她忽略了池宴这点……在看似漫不经心的外表下,藏着的不易觉察的细腻。

    云梨抿了抿唇,迈出一步。

    池宴站得没形没状的,后脑勺和背都贴着墙,下颌微微抬着,耷拉着眼皮挑了下眉。

    云梨依旧朝他走过来。

    眼尾微微挑了那么一下,池宴微敛颌,唇边笑意轻佻,野调无腔地问她:“不喜欢还要过来?”

    云梨却没理他,只从包包小口袋里摸出那张可可爱爱,没有耳朵的蓝色小猫创可贴,站定到他面前,轻轻抬手。

    小姑娘指腹贴上他侧颊,身上清甜好闻的花香味,带着体温一般,挡开辛辣烟草气,直往他鼻息里钻。

    池宴呼吸一滞。

    都来不及站好,只能把拿烟的手往边上抬了抬,免得碰到她。

    云梨视线落在他唇角边,小心翼翼又仔细地,替他贴着创可贴。

    长睫尖轻轻颤了下,撩起来扫了他一眼,又重新落下。像自言自语的低喃,轻声说:“只是不喜欢,又不是害怕。”

    晕黯路灯下。

    细密烟灰在指节间猛地轻颤,些小一角无声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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