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潭清斜睨了一眼扣在自己袖口的蔻丹指甲。
那只手便迅速撤了回去。
他又望向那双期待的杏眼,“穿上斗篷。”
这双杏眼忽然黯淡了几分,“可我……我没有斗篷。”她赶紧接了句,“要不,我可以套一件上衣。”
“山茶!”他看向正准备出门备车的山茶,“去取一件我的。”
“是!”山茶匆匆去了主殿。
“确定没事了?”他缓缓开口。
“确定!”汐汐后退两步,竟在原地甩着袖子跳了起来。
“在干什么!”楚潭清厉喝一声,吓得她立刻呆立住。
“胡闹!”他走到了她跟前,这声音就在她头顶炸开,她一动不敢动,双手也僵直地贴在身侧。
许是那曼陀罗草药的作用,她竟有勇气抬起头,迎上那凌厉的目光,瞳孔不禁缩了缩。
秋风将冰凉的夜色顺着虚掩的门卷了进来,也未能拂去他眼中的炙热。
“你别这样盯着我。”她抿了抿唇,眸光闪躲着,“我听话。”
他始终没开口,汐汐却觉得这压迫感半分没减轻。
山茶急匆匆地将一团乌色衣服带了进来。
汐汐定睛一看,是她在益州别院盖过的那件披风。
“不是这件,拿那件银色的。”楚潭清面色冷淡。
山茶有些迟疑,平日里公子的起居她照顾的不多,一时想不起他说的是哪件。
“快去换!”她见公子似乎很不耐烦,也不敢多问,连忙折回,好在很快找到了这件他指定的。
他一把将那斗篷接过来,用力甩开,挂在了汐汐肩上,然后亲自系上挂绳。她感受得到,她的肩被用力勒了两下。
是和那乌色披风一样,熟悉的沉香气息在周身环绕。
不过这件分明比披风厚重不少,有点过冬的感觉。她这才知道他为什么执意要换成它,温暖迅速遍及全身,她下意识地把手也缩了进去。
马车终于驶出了林府。
到达清吟馆后院的时候,陶倾颜正在屋檐下焦急地踱步,见是汐汐在表哥身后,被表哥扶下了马车,立刻举着油纸伞冲了出来。
“汐汐,你能来真是太好了!”尽管子时的夜色正浓,仍掩不住陶倾颜眸中的激动。
汐汐正欲和她问候几句,楚潭清却抢先一步对她说,“去叫人煮些性温的热茶。”
“啊?”陶倾颜一脸茫然。
他淡淡地补了一句,“山茶说的,汐汐要喝。”
“哦。”陶倾颜点点头,心下明白,转身去吩咐青棠。
“哎,倾颜。”汐汐叫住了她,“不急着喝茶,快带我去看看受伤的姐妹。”
她瞟了瞟表哥那张冷峻的脸,对汐汐挤挤眼睛,道,“我先叫人去煮茶,很快。你们上二楼等我。”
果然没等多久,陶倾颜就快步跑上二楼,带她们进了走廊尽头的一间大房间。
“有了上次的经验,我下午便让身体不适的姐妹隔开住了。”她解释道,“现在中毒的姐妹共有四人。平时她们的确是同吃同住的。所以等下,可能还得劳烦汐汐检查下她们的房间周围。”
说罢,她用下巴示意,汐汐顺着方向,看到了房间角落侧身躺着的月晓。
汐汐会意,低声对陶倾颜道,“别急,我先确认一下是何种蛊毒。你们也先出去吧,我的身体百毒不侵了,你们可别感染上。”
然后她走向离门口最近的姐妹开始,准备近身为她们检查。
她这会儿又觉得斗篷有些碍手碍脚了,便伸手拉动绑带,准备解开。
“不许脱。”这声音低沉又清晰,她一回头,楚潭清竟寸步不离跟在她身后。
“不是叫你们出去吗,你和倾颜一起在外面等。”她有几分焦急,若是楚潭清病倒了可是难伺候。
“我出去你就脱了?晚点回去又在榻上痛的打滚?”他丝毫不避讳,这几位姐妹都没入睡,只是身体虚弱在闭目养神,这会儿齐刷刷睁大眼睛看向汐汐。
“怎么会呢。”她面上挂了一丝愠怒,嘟着嘴扬起头,瞪着他的下巴,“我已经好啦,小腹也不痛了,腿上磕破的也没感觉了,这会儿神清气爽。”
他眉间紧紧蹙起,问道,“你刚才吃的是什么药丸?”
字字掷地有声,汐汐心中一揪。
“就是那个活血化瘀的药丸啊。按我祖母的方法炼制的。我不脱了不脱了,我穿着还不行吗。”她想赶快糊弄过去,直接奔向那姐妹的床榻,继续道,“这检查身上有没有发暗或者肿块,是要去衣检查的,你快出去。”
说着伸出小手轻轻地戳了戳楚潭清的腰部。
好巧不巧,青棠此时将滚烫的姜枣茶端来了。
楚潭清一言不发,在门口结果了茶碗,就端到了汐汐嘴边。
汐汐很怕节外生枝,即便早就一点也不冷了,也忙不迭将那茶一饮而尽。
楚潭清见状却什么也没说,拿着空碗,转身出门了。
看这架势可不太明朗,也不知道糊弄过去了没有,她素闻先帝在时,东溟以毒素不明且百姓容易误食为由,将这些奇花异草严加管理,只能在黑市交易。
只希望他过几日别再问了,将那药丸的事情忘了,她撇着嘴腹诽。
汐汐很快在这位姐姐身上摸到了肿块,取出了带来的银针在那肿起来的皮肤上戳了小孔,再用细布蘸取暗色的血,用蜡烛将蛊虫逼出。
剩余三位姐妹皆用此法,很快她就看明白了,这次也不是什么严重的毒,和上次程度相当。
只是外人看来,症状更严重罢了,可丝毫难不倒她这个目前天下巫蛊秘术最强的“下一任大长老”。
检查完毕,她就在那屋中配了排毒的药给她们用上,便直奔三楼陶倾颜的套房汇报情况。
她刚在茶桌上坐下,眼前便又是一碗姜枣茶。“我刚喝完一碗,这会儿真喝不下了。”
她悄悄给对面的陶倾颜使了使眼色,希望陶倾颜能帮她解释几句,谁知陶倾颜竟然倒戈了,开口便道,“汐汐你快喝吧,喝完给我讲讲二楼的情况,这一天一夜可把我急坏了哟。”
“喝不下就慢慢喝。”楚潭清坐在她右侧,漫不经心地说着。
她只得象征性地尝了两口,暗自发誓下次腹痛一定要赶紧吃药,不能再让这蛮横的太子哥哥抓到把柄。
她事无巨细地将刚才诊治的过程汇报给了这二人,末了还加上了她的推测,“我有个大胆的假设,对方根本不是什么蛊术高手,这都是来教中没几日的低阶弟子,甚至门外汉才会用的简单招数。八成是对面在威胁或者挑衅呢,而这一次一次的下蛊毒,分明就是想声东击西,挑起事端,让清吟馆将矛头指向我五圣教。”
“这点和我想的一样。”楚潭清盘腿坐在她身侧,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在桌案上,“我与府中关着的玄机所的人打探过了,他全招了,月晓她姐姐的亡夫就是玄机所的人,她前一阵随她夫君也就是腹中孩儿的父亲一同上岛,她那夫君死在了凌云山上。她这会儿应该是被那朱阉人胁迫了。那朱阉人之前与五圣教的人有往来,会点蛊术也不奇怪。朱阉人怕是想让我去对付五圣教,然后他好趁机脱身,我也会因此暴露身份,这才是他的目的。”
汐汐眼珠滴溜溜的转着,思索着教中有何人会和东溟的玄机所有往来。
而陶倾颜的一双丹凤眼却绽着一丝愠怒,她立刻合上手中的折扇丢在一旁,声音提高了八度,问道,“你何时问的?为何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
“没顾得上。”他云淡风轻,“且这事儿现在就差收网了,这会儿说也一样。本来想晚膳过后来告诉你的,耽搁了。”从未因为耽误正事被人问,这下他有些不自在,“横竖有汐汐在,中毒也算不上大事。”
她心下了然,表哥风风火火叫人去请老姨,给汐汐治病,却没给她捎句话。怒气消了大半,表哥这心思,在他与汐汐单独的时候,应该是在极速发展蔓延。便问道,“汐汐,你都知道了?表哥的事?”
“我知道了。”汐汐如实回答,“原来你也瞒着我。”
“哎呀,这不是……”她翻翻白眼,看向楚潭清。
楚潭清却没什么好脸色,“行了,先说正事。”
陶倾颜撇了撇嘴,道,“那等我三哥从鹿心岛回来,叫他去院中把她姐姐带出来,顺藤摸瓜,把那朱阉人揪出来。不过我哥上次说,那月晓与她姐姐用膳,就是一顿极为平常的晚膳,根本没有交接给她毒药什么的。”
“不需要那么复杂。”汐汐认真地摇着头,“若月晓的姐姐与她有肢体接触,比如用手不经意间拍拍她,就可下蛊了。”
“怪不得。”陶倾颜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汐汐,幸亏你来得及时,不然我们这局就成僵局了。表哥啊,你应该早点把汐汐接来的。”
楚潭清没搭她的茬,一句拉回了正事,“你这法子不妥,现在月晓的姐姐在他们手中,朱阉人武功并不差,若是他以月晓姐姐相威胁,起了冲突,到时万一事情闹大了,对我们的身份不利。毕竟这岛上也不全是我们的人。若是现在暴露,功亏一篑。”
汐汐立刻表示赞同,“是啊!那月晓的姐姐还怀着孩子,万一一尸两命,他们家已经够惨了,这下全交代在这儿了。”她虽不知这功亏一篑的功是什么,只当是楚潭清害怕暴露身份。不过她想来爱憎分明,月晓的姐姐既是无辜的,她便像之前可怜中毒的姐妹一样她。
陶倾颜拿回折扇,重新打开,装作不耐烦地扇了起来,“那您二位说说该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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