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汐适才披了件外裳,门外一阵响动。
只见屏风外,山茶领着陶姨进了门,楚潭清昂着个头,跟在身后。
“汐汐,你是哪不舒服?怎么下来了,快躺回去,我给你看看。”陶姨关切的问道。
汐汐再见到陶姨,心中生起几分异样,的确,陶姨眉目间确实有几分像当年的祖母师妹,东溟宫中的太后娘娘。
陶姨似是从她略显怔愣地双眸中看出了她的思绪,缓缓道,“汐汐都知道了。”
汐汐心中千头万绪,也只是拉上陶姨的双臂,点了点头。
陶姨面带窃笑,“知道了便好。省得我这傻侄子一天天……”
“咳咳。”楚潭清重重地清了清嗓子,盯着汐汐,面带严肃地道,“去坐下,让老姑给你看诊。”
汐汐这才想起来,那日闹得动静太大,是陶姨被从鹿心岛叫回来了,她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缓缓解释,“啊,那日是……现在已经好了,不用另看了,劳烦陶姨挂心。”
“我也听山茶他们说了。”陶姨若有所思,“既然老身回来了,就给你看看。”
“哦。”她觉得盛情难却,便点点头,坐到了罗汉床上。
陶姨坐在她身边,卷起那暗红色缎面袖子,手指轻轻附在汐汐的手腕内侧。
陶姨摸了右手摸左手,然后又换右手。过了半晌,眉心展开,慈祥的面容上浮起一丝笑意,淡定地说了句,“放心吧,并无大碍,就是你这身子太虚了,得补补才是。”
“以什么方子补?”汐汐这次注意到,楚潭清一直立在她们旁边,忽然突兀的插了一句。
陶姨闻声也是一愣,随即心下了然,道,“现在就写给你,按着我写的去办。”
楚潭清竟恭恭敬敬地点着头,“是。”然后立马叫林兴取来纸笔。
陶姨伏在八仙桌上快速写着药方,楚潭清则继续围在她身侧,微微躬身,聚精会神地与她探讨这药方的剂量。
汐汐一脸狐疑,这楚潭清当着陶姨像是变了个人,前几日那嚣张跋扈的仿佛是他的替身。
果然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汐汐腹诽着。不如等清吟馆的事情解决之后,就随陶姨去云游,整日关在林府里,实在是无趣。
于是她试探着问,“陶姨陶姨,你这次回来,还会去鹿心岛吗?”
陶姨抬眸,一边盘算一边道,“这鹿心岛的事,倒也办的差不多了。现下确认你无大碍,便歇息两日,启程去东溟。眼看中秋节要到了,每年我们几个老友都会在云州相聚。”
“云州?”汐汐不禁兴奋起来,“可以带上我吗?我还没去过云州。”
没等陶姨回答,身后那道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不行。”楚潭清双手抱在胸前,直勾勾的眼神,与前两日发怒时无异。
陶姨忙打着圆场,“这幽州路途遥远……汐汐若是在府中闷得慌,等过几日你们抓住了那朱阉人,岛上太平了,叫潭清带你四处逛逛。我过十天半月就会回来了,到时再教你学些医术。”
这时陶姨搁下笔,把写好的方子递给了楚潭清,吩咐他去准备这些药材。楚潭清转身走到门口,却忽然冒出一句,“云州路途遥远,且离东溟国都很近,若是被什么官兵发现,可没人帮得了你。”
说罢拂袖大步而去。
汐汐对着门外的方向吐了吐舌头,“有什么了不起。本来也不是你要接我来岛上的。现在反倒不愿我走。”
“潭清没和你说这个?”陶姨有些茫然。
“什么?”
陶姨眉头微蹙,这楚潭清说是与汐汐挑明身份了,怎么还说一半藏一半,陶姨性子直爽,一向心直口快,有时看不惯楚潭清打哑谜,便道,“这事儿有什么好瞒你的,当初就是潭清一直密切观察你五圣教和婚事的动向,本来你是要嫁到宁郡王府的。”
“这个我知道的。”
“结果呢,那楚天宇不知哪根筋搭错,想和你成婚,于是你们那大长老顺势乱点鸳鸯谱,这才叫你嫁给楚天宇。潭清不得已,才把你劫来了。”陶姨一边说着,一边笑嘻嘻地摇头。
“啊?不是您?……”汐汐瞠目结舌。
原来楚潭清一直将她的事放在心上?
“我老太婆哪有他消息灵通?”陶姨解释道,“不过当然我也是十分赞同的,你祖母只有你一个孙女,我少时也与你母亲相识,自然要替她照顾好你。”
“我母亲?你认识我母亲?我的生母?”汐汐陷入了怔愣,“我祖母,所以我……是我祖母亲生的?”
陶姨也随之一怔,“你这说的什么话,这还能有假?东溟皇室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你祖母只疼爱你?”随后又补了句,“你母亲曾是我师姐,当年一起同窗一年。”
汐汐口中沉默着,心里却千头万绪,自己的母亲也曾在羲和山?那她现在在何方?她只知自己应该与族中有血缘关系,却不确定祖母是亲祖母,可如此说来,那乌老头,也是自己的亲戚?她盘算着,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心中打起了鼓。
陶姨这才明白,“你是不是没见过你的亲生父母?”
汐汐深呼吸着,直直的坐在那,没什么血色的唇微微张着,缓缓摇着头。
这些年原本没报什么希望了,祖母总是坚称大长老是她的父亲,每次问到母亲,便闭口不谈。
今日听到陶姨的话,似乎封印已久的期待,又被提到了心口。
“陶姨,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他们,他们是很洒脱的人。我年轻时,曾与你母亲关系匪浅。”陶姨透过纱质窗帘,望向窗外,长叹一声,“只是不知他们现在在何处,一晃将近二十年,竟然杳无信讯。”
楚潭清在侧屋配好了药,吩咐山茶先煎一副,然后叫厨房把早膳安排到霁雪阁,又想到无论如何也要拦下汐汐去云州的事,风风火火赶了回来。
进门却撞见汐汐眼眶盈盈,默不作声的一幕。
当即迈着大步冲到她身侧,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陶姨的回忆忽然被这焦急声打断,白了楚潭清一眼,解释道,“我们说起汐汐的父母。你,要不?”
楚潭清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也不知找什么理由留下,只站在一旁看着汐汐,眉眼间竟有几分汐汐未曾见过的踌躇。
她想到陶姨方才的话,是他一手促成自己在这重新安家,似乎没有辜负他们少时之约,便脱口而出,“也不是外人,坐吧。”
楚潭清如获大赦,立马坐在汐汐身旁,等着陶姨再开口。
陶姨竟从袖带中掏出个烟斗,握在手中,却没想点燃,只放在手中把玩着,开口道,“说起来你母亲只长我一岁,当年我十三岁,是姑母带我到羲和山学医。你母亲当时,应该也刚去没几个月。是你祖母送她来的,你母亲是你祖母唯一的女儿。”
汐汐一声不吭,安安静静地听陶姨述说着,脑海中浮现着她幻想过的母亲的面容。
“因着前后脚入门,程度相当,我们经常互相探讨问题,一来二去便熟络起来。只是第二年,北幽部落族长的小儿子被送来羲和山,他虽名义上是我们的师弟,实际上却大我们六七岁。那便是你的父亲。”
“北幽部落?”汐汐的眸中写满了疑惑,北幽部落对她来说,只是个传说,北幽位于东溟大陆的另一端,在遥远的东北。她只在舆图上见过,祖母未曾提起过。今日想来,大概是她不愿提起父亲。
陶姨点点头,继续道,“渐渐我发现,师姐,也就是你母亲,在房中的时间越来越少,闲时也不怎么同我玩耍了,而是和你父亲下山去逛。她同我提及过他们一同畅想过未来,你母亲是要回到五圣教当下一任大长老的,你父亲是最小的儿子,北幽部落定然不是由他继承,且他从北幽出来,多少和北幽的势力争斗有关。”她顿了顿,嘴角不自觉浮上笑意,继续道,“于是他们便决定,学成之后一同回到南渚岛。这事定下来后的几个月,是我认识的师姐以来,她最快乐的几个月。”
汐汐托着下巴,似乎也感同身受着他们最惬意的时光。
“可好景不长,你父亲那年秋天,回了趟北幽部落,原本说只去一月,然而临近过年都没见回来,眼看就要大雪封山了。师父当时在闭关,你母亲也未与你祖母联络,单枪匹马下山寻你父亲去了。”
“他们又见面了吗?”汐汐追问。
“当然是又见面了。”陶姨笑了,“不然怎么有了你?”她顿了顿,“当时师门的同窗都不理解,当时也有阻拦的。我却十分清楚,你母亲是必去无疑的。她不喜欢离别这种伤感的场景,那日午后我醒来,只看到窗外雪地里两道车辙,房里的东西搬空,便知她走了。不过这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汐汐陷入了怅惘。
“再听说她的事,便是你那年来东溟。我远远见到你,便想到师姐。皇姑母便告诉了我,你就是师姐唯一的女儿。”
汐汐抬眸,期待地看着她。
陶姨叹了口气,“可惜皇姑母也没有你母亲的消息,你祖母从未主动提过,皇姑母便觉得,大概是不好问的。”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