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刻钟,张昭还没从茅厕出来,吴镜等的心急又不能进去看,正焦急间,看见楚侍郎同其他二位职官从渭水阁走了出来,因为吴镜站的隐蔽,所以三人并未注意到她,就在几人将要离园之际,主持慌里慌张的跑过来,差点一头撞上一位绿衣官员。

    楚侍郎蹙眉:“发生何事?”

    主持一路跑的吃力,说话上气不接下气:“启,启禀侍郎,方才有学子斗殴,待发现时,已有一人身亡了。”

    “斗殴?因为何事?”

    “下官尚未细问,刚命人封锁了现场,便立刻赶来告知侍郎。”

    “知道了,带路。”

    待四人消失,吴镜心如擂鼓地从旁侧出来,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已经快三刻钟了,张昭怎么还没回来?

    芙蕖园出了人命的消息不胫而走,许多秀才都凑过去看热闹,诗也不作了,全都左拥右挤的往前赶,吴镜也出去混在人群中想看看张昭在不在,刚挤进去,有人在她后领上扯了下,吴镜怒目而视,果然是萧广白。

    萧广白朝她旁边看了一圈,没见张昭,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张兄呢?”

    吴镜看到他就没好气,拉开距离:“我正要去找,烦请萧公子离我远些。”

    萧广白奇怪道:“我没欠你钱吧?至于这么大敌意吗?”

    吴镜想说你要是欠我钱就好了,看我怎么整你。

    就这样二人随人流来到事故地点,案发地靠近东青之所,已被侍卫团团把控起来,空中隐约还飘着一丝臭味,吴镜被里里外外围的水泄不通的人墙堵在外面挤不进去,倒是萧广白人高马大,寻个空子钻到了前面,吴镜在后面又蹦又跳,极目远视,试图窥探一二。突然,她听见萧广白一声惊呼:

    “张兄!”

    ……!

    吴镜浑身一凉,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扒开人群冲到了最前面,只见方才还在与她开怀畅饮,说趣逗笑的张昭,此刻却双目紧闭躺在地上,额头被砸开了一个大洞,污血布满了半张脸,让人不忍卒看。

    而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对面被侍卫五花大绑,伏首待罪的人竟是燕沧海。

    此时的燕沧海神情恍惚,被缚在地上久久不能回神,手里还攥着一块染血的尖石,整个人仿佛失了魂,只剩下一具无意识的躯壳。

    楚侍郎走到燕沧海跟前,问:“你为何要杀他?”

    燕沧海还在恍惚中,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这句问话,旁边一人已先冲了出来,义愤填膺道:“大人,小人知道原因。”

    主持于旁边呵斥:“大胆,侍郎问话,有你插嘴的份吗?”

    那人抖了一下,忙扑通一声跪倒:“大人恕罪,小人僭越了……”

    楚侍郎挥手制止主持,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洪术。”

    吴镜定睛一瞧,这个叫洪术的不正是刚才搭台子唱戏模仿楚侍郎的那位仁兄吗?

    楚侍郎继续问:“你说你知道原因,讲吧。”

    洪术点头,指着燕沧海道:“其实方才对诗时他就与众人不合,席间还和张举子呛了几句,所以他明显是怀恨在心,这才杀人泄愤的。”

    楚侍郎皱眉:“是你亲眼所见吗?”

    洪术道:“没错,张秀才气愤离席后,他也随之离开,我看这人面带怒色,不放心跟了上去,谁知就看见他和张秀才说着说着就扭打在一起,小人阻挡不及,张秀才便一命呜呼了!”

    他边说还边拿袖子揩了揩并不存在的眼泪,神色之哀,仿佛死的是他的至亲兄弟一样。

    吴镜心中冷笑,想这人真是满口胡言,张昭与自己相邻而坐,其间何时与燕沧海有过龃龉?还说什么跟着燕沧海出来更是信口雌黄,燕沧海分明是先与她磨了半天嘴皮后才去的茅厕,那时候张昭已经去了快两刻钟,连燕沧海的面都没见过,何谈与他对话,难道当众目睽睽都是瞎子不成。

    然而事实却令她大跌眼镜,因为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戳穿这显而易见的谎言,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沉默。

    吴镜惊了,她左右看去,发现有的人冷眼旁观,有的人事不关己,还有几个人露出一星半点幸灾乐祸的笑容,众生百相,精彩纷呈。

    不知怎么,一口气突然就卡在了吴镜嗓子眼,她刚欲向前一步作证,却被萧广白手疾眼快地拉住:“你干什么?”

    吴镜愣了一下,就在这时,燕沧海突然活过来了一样,目眦欲裂,嘶吼着朝洪术合身扑去,若不是两个侍卫及时制住了他,恐怕洪术脸上就要添彩了。

    洪术被他这突然之举吓的三魂丢了七魄,惊恐后退:“大家快看,他刚刚就是这样杀了张秀才,我说的都是事实啊!”

    众人也被燕沧海惊到,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燕沧海挣扎着向前,似要将洪术生吞活剥一般,怒吼:“狗贼,我自问从未相害过你,你为何要故意污我清白,陷我入死!”

    洪术一听这话‘腾’的一下站起来,居高临下,振振有词道:“谁污你清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亲手杀死张秀才是大家有目共睹,说我污蔑你,意思是这么多人都眼花了,故意冤枉你吗?”

    这招煽风点火用的很是巧妙,很快人群中呼应他的人就多了起来:

    “对啊,我们过去的时候就看到他拿石头砸人了。”

    “刚才诗会上他就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指不定就是挟私报复。”

    “我早看出来他不是个好东西,可怜张秀才就这样魂归西天,哎。”

    “……”

    言语是这世上最锋利的武器,恶毒的言语更是淬了毒的利刃,刀刀割肉,却不见血,只会将一个人自内心深处慢慢凌迟,而当他终于死了的时候,人们就会说:“看吧,我早就说他是这种人,果不其然。”

    楚侍郎给主持递个眼神,主持立马会意,大声道:“众人安静!”

    在官威的号召下,人群很快又平静下来,燕沧海垂着头跪伏在地,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力气一般瘫软下来,那块尖石被他不断握紧,以至于刺破了掌心,让鲜血潺潺流出。

    疼吗?他已不知疼为何物,只知道二十多年来的期许,志向,抱负,从今日起,都尽化为虚妄了。

    楚侍郎见他如此情状,知晓再问什么也无济于事,道:“将嫌犯押回大理寺,容后再审。”

    燕沧海被带了下去,谁也没料到,一场曲酒流觞竟会变成了命案现场,众人败兴而归,各自作鸟兽状散去。萧广白悠叹口气,也为友人的去世惋惜不已,回头去叫吴镜一同离开,吴镜却摇摇头,说她要再留片刻。

    萧广白不傻,马上就察觉了她的心思:“你觉得燕沧海有冤屈,想替他申诉是吗?”

    吴镜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是最不起眼的一个小小秀才,又能替谁申诉呢,就算申诉,又会有谁肯听她一言。

    萧广白见她不说话,难得好心提醒道:“你别忘记乡试在即了,这样的人命案还是少掺和为好,况且生死天定,是张兄命里有此一劫,你若多管闲事,只怕会落得和燕沧海一样的下场。”

    吴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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