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场面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没有人发现,方才还站在一旁的老板娘已不见了。
叶锦站在天字房外,犹豫片刻,还是推门而入。
房内歌舞升平,青衣男子屈膝而卧,独自一人怡然自得的品酒赏乐,听见进门声,扭头去看,微微挑了下眉。
叶锦冲领头的乐妓使了个眼色,乐妓心领神会,停了表演,敛身带众人退下。
男人也没怪她自作主张,好整以暇道:“难道见你肯来寻我一次,锦娘。”
叶锦缓步上前,走到男人跟前替他倒了杯酒,双手举过,柔声道:“那我现在来寻你了,怎么不见你欢喜。”
男人冷笑,一把拽过叶锦手腕,酒水洒了一地,叶锦跌在他怀里仰头望他,男人抬起她下巴,道:“锦娘,在我跟前就不必耍这种心眼了。”说完放开她,睨道,“说吧,什么事求我?”
锦娘整好衣服,说了司马仪强要莲心一事,恳请他能施以援手救莲心出水火。
男人嗤笑一声,道:“没想到你一个做皮肉生意的,还有这份心肠。”
林锦并不恼火,说牡丹原是她好姐妹翠心的女儿,当初她与翠心亲密无间,关系甚笃,后因故分离,她来到京城开了醉梦楼,托人四处打听翠心下落,却也无果。
直至几年前,牡丹带着书信来京城找她,讲自己是翠心的大女儿,一年前家中遭遇饥荒,母亲为了父亲和两个女儿能吃上饭,自己被活活饿死,咽气前才拿出当初写好的信,让姐妹二人前往京城寻醉梦楼老板娘讨口饭吃。
原本姐妹二人要同上京城,但父亲不依,说两人都走了谁来伺候他吃喝拉撒。无奈,小妹尚年幼,牡丹只好一人跋山涉水来到京城找她,所幸天佑,两人得见,她本说愿一直供养牡丹姐妹,直至二人出嫁,然牡丹却拒绝,说母亲生前之所以没来找她,就是因为不想利用姐妹情谊来白吃白住,她愿为醉梦楼招客接人,以报生计。
起初她自然不同意,清白的姑娘家怎可入这泥沼。但牡丹性烈,说已决意此生不嫁人,只要有荣华富贵,衣食无缺,什么生意都不在乎。
因牡丹生的娇艳,又能说会道,很快便成了醉梦楼的红牌,而她也向来将牡丹当作半个女儿看待,所以不能弃莲心于不顾。
前因后果讲到这里,男人大致明白了她来找自己的原因,看林锦向来游刃有余的脸上难得露出急躁,就有些恨:这个女人,怎么就从来不会为他流出这种神情?
不平之心既起,便一发不可收拾,男人再次拉过林锦,勾唇道:“这事容易,先叫声我的名字听听。”
林锦问:“叫了你便肯帮吗?”
男人不置可否:“也许。”
林锦轻咬了下唇边,唤他:“重华。”
她的声音柔柔媚媚,是个男人听了都要酥了半边骨头。马重华却皱眉,冷笑道:“是不是换个男人让你叫,你也会叫的这么好听?”
林锦抿唇,心口怒气翻涌,强抑着摔门而出的冲动,低头不答。
马重华见她不言,站起身道:“求人还摆架子,我看你是忘了自己什么身份,既如此,也就没什么可谈了。”
说着抬脚要走,就等林锦来拦住自己,果然林锦吃这一套,咬牙道:“好,算我求你,你到底怎样才肯相帮。”
马重华了然一笑,开门见山:“很简单,只要你……”停顿一下,继续道,“陪我睡一晚。”
“……你无耻!”林锦怒意达到顶峰,终于忍无可忍。
马重华冷哼一声,看她终于原形毕露,讽道:“装啊,怎么不装了,刚刚刚不是还柔情似水吗?”
说罢又换上暧昧的神色,从头到脚扫视一圈林锦,笑道:“再说了,你我又不是没试过,羞什么。”
林锦气的发抖,明白他是故意恶心自己,银牙咬碎,又重新摆出欢场上风情万种的模样,道:“您放心,只要您帮锦娘这次,锦娘一定包您快活。”
二人四目相对,明明都在笑,却冰冷的没有丝毫温度。
……
一声冷喝惊动众人,司马仪屡屡被扫兴,甚为不快,听这人还敢直呼自己姓名,骂道:“敢叫爷的名字,我看你是不知道爷是什么来头吧?”
谁知那人身边小厮毫不惧他,也喝道:“放肆!我看你是不知道当朝尚书是做什么的吧?”
果然,闻言后司马仪愣了一下,像是在比哪家更官高位重一些,犹豫道:“尚书又如何,爷……”
“司马仪。”马重华打断他,道,“你父亲前几日才因先帝宗庙之事惹雷霆之怒,事未将息,你就敢在天子脚下如此招摇,真是孝顺啊。”
“你,你……”司马仪结舌,只因他所言非虚,父亲前几日确因惹怒皇上而忧心不已,寝食难安,还嘱咐他最近低调行事,只是他不知道所为何事,这人能知晓内容,想来权位不小。
“你现在带着手下离开,尚有转圜之地,否则明日朝堂之上,令尊恐怕就是众矢之的了。”
说罢给小厮一个眼神,小厮立马会意,喝道:“大人都已发话,还不快走!”
然而就这样悻悻离去,司马仪面上很挂不住,本还想再作威作福一番找回气势,王八却跟突然开悟了似的,跑到司马仪耳边悄声道:“少爷,老爷是吩咐过让您最近少出风头,况且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咱们来日方长。”
司马仪瞪他一眼,嘀咕一阵,想好汉不吃眼前亏,若陷父亲于窘地反为不妙,于是甩开莲心,寒着脸招呼众人:“我们走!”
一行人如蝗虫过境一般,气势汹汹地闯来,又浩浩荡荡离开。人一出门,林锦忙去试牡丹鼻息,好在气息虽弱,却无碍性命,又叫了几个仆役将人抬去医馆救治,莲心站在旁边呆呆傻傻,捂紧了衣襟发抖,林锦不忍,想上前慰抚,莲心瑟缩了下竟跑开了。
林锦知她受辱于人前定然心绪不稳,也不去追,转头又看到一旁面色苍白的吴镜,担忧道:“吴姑娘,你……”
“我无事。”吴镜摇摇头,她不愿再给别人添麻烦,忍痛道,“只是莲心姑娘恐怕还要你多加劝慰,我便先告辞了。”
说完和萧广白互相搀扶着,一个弓着腰一个塌着肩,跌跌撞撞出了醉梦楼,此后正骨养伤之类自不必提,萧广白还好,虽然被打了几拳却没伤到脾脏,休养十天半个月的也就没有大碍了。
而吴镜就比较凄惨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不是闹着玩的,很长一段时间她只能用半边手生活,因为另半边膀子被吊了起来,跟那庙里供菩萨一样,只可远观不可妄动,好在伤在左臂,要不然怎样吃饭如厕都是个问题。
后来听说因为此事,司马仪被其父罚跪在府门前整整一日。萧广白把这事告诉吴镜时,吴镜正在换吊膊的药带,她冷笑一声,说他们家若真是有心教育后代,就该一早拿出个样子来,而不是等这种败家子为祸一方后又惺惺作态,不痛不痒责骂几句,不过是为掩悠悠之口罢了,更兼做给皇上看的花样而已,哪里是真心忏悔。
萧广白也认同她的话,看她手边堆着一沓书本,随手翻了翻发现皆是童生所学之册,问她哪里来的,吴镜说了替芳书斋誊抄范本一事,萧广白笑她身残志坚,吴镜懒得理他,绑好胳膊抱着书按约去了芳书斋。
没想到就在她归好书本准备离开时,却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吴镜出门的时候,看见楚云朗正独身一人,站在书斋外花树下负手而立,他今日换了身月牙白的锦衣,发冠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整整齐齐束起,而是半束半披的散开,更添了几分自在随性的模样,映着那张宛如谪仙的脸,好一副陌上人如玉的绝美画卷,吴镜看呆了半晌,直到楚云朗先发现了掩于门后的她,出声道:“吴姑娘。”
随即又看到她的左臂,疑惑道:“你的胳膊?”
吴镜“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人家在问自己,忙道:“见过楚大人。”
见楚云朗在看自己左臂,又抬了抬胳膊,解释道:“这个是我……走路不小心摔的。”
楚云朗略颔首,并未多做关心之语便转开了目光,想来这样的人能屈尊多问她一句已是十分难得。
事已毕,吴镜想离开又觉得稍显突兀,没话找话道:“楚大人可是来此处接令郎吗?”
“……令郎?”这话令楚云朗神色有了些许波动,看向吴镜。
呃,她哪里说的不对吗?
吴镜眨眨眼睛,还未来得及询问就听见下堂的钟声,一堆孩童蜂拥而出,跑在头前的一个男孩子看到楚云朗后喜扑过来,高兴道:“舅舅,你真的来接我了!”
男孩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左右,才刚毁齿,说起话来还漏着风,一张包子脸肉嘟嘟可爱的紧,楚云朗掐了掐他的脸蛋,笑道:“答应了你,自然不会食言。”
原来人家是舅舅,吴镜闹了个大红脸,尴尬道:“楚大人见谅,我还以为您在等……”
楚云朗敛了笑意,淡道:“不知者无罪,不过希望吴姑娘下次莫再自行猜测。”
换句话来说就是以后少自作聪明跟我搭话。
吴镜摸了摸鼻子,道声“是。”便寻了个寒暄离开了芳书斋,路上又忆起楚云朗方才难得的一笑,心竟有些怦怦跳起来,忙咬了下手指默念阿弥陀佛,这才快步回了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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