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杜横派人传话,说文书已呈奏州府,让吴镜毋须担心了。

    又过数月,到了九月末十月初的关头,山上下已然打通,一切如吴镜所料,起先大家还固守成规,不愿互市,后来下山的人多了,便渐渐发现山下的好处:东西不仅齐全,还卖的便宜赚得多。而山下之人也发现山上缺粮少米,是个发财的好去处,原先许多人虽也有心买卖,奈何天高路远,陡坡难行,也就望之却步了,现下有了便桥便路,顿时热闹了起来。

    十月初一是孔佑生辰,他是土生土长的延平人,父母妻子都在本地,初一当日,孔佑邀吴镜与方小池同去家中做客,二人欣然应允。

    午后,三人相携前往孔佑家中,甫一进门,就看见高低三人立在门口东张西盼,瞧见孔佑一行来了,站在最前面的年迈妇人忙迎上去,一把拉过方小池,热情道:“诶呀,小池你可算来了,给你说,姨今天做了牛肉包子,竹笋汤,还有花生香饼马蹄糕,都是你平日最爱吃的,专给你备着呢,走走走快进屋,一会饭凉了。”

    “咳,”孔佑咳嗽两声,提醒母亲,“娘,县丞大人来了。”

    “给您认识一下,”方小池笑嘻嘻地揽过吴镜肩膀,毫不见外地介绍道,“丁姨,这就是咱们的新任县丞大人,是我和孔大哥的顶头上司,可厉害呢。”

    吴镜干笑两声,刚想礼道一番,孔母已注意到站在孔佑背后的年轻女子,讶异道:“三儿,这就是你经常说的那位官老爷?”

    吴镜被这个老气横秋的称呼逗乐,噗嗤笑出声来,孔母忙回头招呼另外二人过来,三人齐刷刷就要往地上叩头,唬了吴镜一跳,忙道:“使不得使不得,伯父伯母,还有嫂子,你们快快请起。”

    说着两只手拎着礼数又腾不出来,杵了下方小池,使眼色道:“傻站着做甚,还不快把老人家扶起来。”

    在吴镜劝说下,三人这才起身,初次见面自然免不了一番寒暄,好在吴镜没有架子,与孔佑一家很快熟络起来,孔爹为人憨实,话不多只爱笑,倒是孔佑媳妇叫包可,生的圆脸大眼,珠圆玉润,一派富贵相,待人接客也落落大方,拥着吴镜亲密无间的的进屋去,到了屋内,众人落座,孔父又从厨房端来许多吃食,大家不拘规矩,谈笑自如,反教吴镜思念起远在家中的阿爷与麻雀他们,自赴考别后,已有快一年有余,不知他们在家中是否安好,又到了秋季,阿爷的风湿有没有按她的嘱咐找大夫看了,萧广白备考的如何……

    “大人,你怎么了?”孔佑给吴镜倒酒,发觉她有些神情恍惚,问道。

    “……没事。”吴镜思绪被拉回,笑着捡了粒花生豆,掩住情绪。

    包可还以为是饭菜不合吴镜胃口,嗔了眼孔佑道:“早说让你去城里订个饭馆,说什么又远又贵非要在家里做,现在好了,惹的大人都不爱吃。”

    “没有,我只是……”见包可误会了,吴镜就要解释,却被孔母截过话去。

    “有的人啊,就是没有富贵命,一生富贵病,吃不上好的还要嫌自家粗米糙面的,娇贵!”

    说完看眼脸色铁青的包可,重重挪开长椅,冷哼一声,去了厨台盛饭,孔父也低头跟着出了门。

    长辈一走,气氛顿时尴尬,包可眼泪在眼眶打转,推把孔佑,小声啜泣道:“你娘几个意思?指桑骂槐说谁富贵病啊?”

    孔佑头疼不已,道:“娘年纪大了,你跟她计较什么,大人和小池还在这呢,别丢人现眼。”

    “你娘阴阳怪气的,怎么倒成我丢人现眼了?我就知道,反正你和你爹娘才是一家人,我从来就是外人!”

    包可说到委屈处声音大了些,吴镜与方小池对望一眼,方小池明显见怪不怪的模样,做个鬼脸又继续低头扒饭,吴镜却是想装听不见也不行了,怕两口子真吵起来,一顿饭不欢而散,打圆场道:“嫂子,我听端己说,你荷包绣的特别好,我卖个乖,等到什么时候逢年过节,劳烦嫂子也送我一个呗。”

    包可听吴镜与她搭话,吸吸鼻子,勉强笑道:“大人哪里话,只要您不嫌弃民妇手艺,说个样式就成。”

    “好啊,那我就先谢过嫂子了。”说话间,孔母已端着碗过来坐下,面色比刚才缓和一些,照常和吴镜他们拉家常,包可从鼻孔里哼了声,不再说话了。

    饭过半晌,孔母对孔佑道:“去望望你爹哪去了,怎么还不进来。”

    孔佑应了声,搁下筷子出去找人,须臾,院子里传来一声怒喝:

    “又是你们!”

    屋内的人吃了一惊,忙前后脚跟了出去,见一精壮大汉手持钢刀,领着六七个夹枪带棍的手下,正在院里东挑西戳,孔父站在孔佑身后拉着他,畏惧不已的模样,孔佑则是怒发冲冠,却又难以发作。

    大汉拿刀一指孔佑:“怎么,不乐意给我们飞虎帮交钱交粮啊?”

    飞虎帮?吴镜皱起眉头,想起当日卖萝卜的农妇说的话,心中一沉。

    “你们几月前才刚收过钱粮,这还不到日子又来,年年这样,我们还怎么过的下去,就是杀猪宰鸡都比你们仁义些!”孔母眼见自家米面被抢走,气的直跺脚,忍不住激上前骂道。

    “嘿,我说老婆子,这有你说话的份吗?哪凉快哪呆着去。”

    大汉推把孔母,差点把人仰面掀倒,幸亏吴镜手疾眼快扶住老人,孔佑见老母受粗,勃然大怒,一把揪住大汉衣领,二人扭打在一起,孔佑以前从军时练出的硬功夫,岂是草莽可比,大汉在他手下过不到十招便被下了刀败下阵来,双手反剪在身后,疼的吱哇乱叫。

    手下见头儿被制住,面面相觑,一窝蜂冲上前来捉吴镜他们,方小池神色一凛,脚踏圆步,捞了根棍子护在吴镜等人身前,瞬时与恶徒缠斗起来,只见一根木棍被她耍的虎虎生威,迅不见影,吴镜微讶,这才发现方小池深藏不露,与她相处多月,竟不知她武艺高超。

    不出片刻,一干贼等被撂翻在地,头前两个还被方小池狠狠踩了几脚,领头的大汉骂声不停,嚷嚷着要叫人来收拾他们,吴镜走到他跟前,问:“你姓甚名谁?你们老大在何处?”

    大汉不服气,尤自骂骂咧咧道:“呸,你是什么东西,老子凭什么……嗷,嗷,轻点!”

    方小池捏住他下颌,笑道:“你要是再嘴里不干不净,信不信我把你的牙齿一颗一颗拔下来,再让你吞下去,啊?”

    说着拿出随身带的水果刀,在他嘴里比了比。

    “我说我说,女侠饶命……”大汉吓的魂不附体,急道,“小人叫方亮,是二当家韩擒虎的手下,只因大当家要娶亲摆宴,所以才让我们提前过来收保护费。”

    吴镜冷笑:“哼,杀人放火金腰带,你们当家的娶亲,便要杀人劫掠,靠抢百姓的活命粮来摆排场,真可谓恬不知耻,禽兽弗如。”

    “你他娘的敢骂我们大当家……嗷,疼疼疼!”

    孔佑有些不放心,问吴镜现在怎么办。

    吴镜说若此时放了他们,定然又去祸害其他人家,让捆了送去县衙后再行处置。

    回厅后,衙役将方亮五花大绑扔进小牢,孔佑担心飞虎帮的人前来报复,县丞厅人手不足,若动起手来,他们将会十分被动。

    没想到一介山匪,竟猖狂到了如此地步,怪不得数任县丞都纷纷卷铺盖走人,这烫手的山芋,捉也不是,不捉也不是,吴镜踱步两圈,问:“林县令回来了吗?”

    方小池道:“三日前刚回来。”

    吴镜问:“难道整个延平的衙役捕快加起来,还拿不下这山贼吗?”

    方小池与孔佑对视一眼,没有应答,意思很明显,就两个字:没错。

    方小池怕吴镜不死心,又补了句:“还有大人。没有整个延平,只有我们。”

    吴镜:“……”

    扶额半晌,吴镜又似想到什么,问:“那如果向州府禀报此事,让他们派兵前来围剿呢?”

    方小池摇摇头,道:“大人您忘了,一者您身为县丞,不到十万火急,不可越级上报,文书须经过县令呈奏方可。再者,州府路远,现在就算禀报也来不及了。不瞒大人,其实当初下官也曾报过多次,但不知为何,谏书总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杳无音信……”吴镜想起她刚来时,方小池也对自己说过这话,突然反应过来什么,道,:“你是说……”

    方小池点头,用手指了指屋顶。

    吴镜泄气,坐回椅子上叹气。

    人肯定是不能放的,吴镜只能让孔佑日日加强对衙役的武艺训练,以备不测。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事,飞虎帮并未着急派人前来闹事,也没有再去糟蹋百姓,吴镜心下奇怪:难道他们是办喜事乐过了头,忘了自己小弟还在这吃牢饭?或者说向亮不过区区小卒,对他们来说不足挂齿?

    疑惑没持续太久,几日后有衙役回报,说林县令邀她去县衙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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