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府衙,楚云朗令其余官员下去各司其职,止留廖致和与吴镜二人陪同游览,吴镜安静跟在两人后面做备问,行了数刻,走到一处被青松翠柏,花坛盆景点缀其间的雅致古楼前,听廖致和道:“此处是碧桐楼,就请侍郎先在此下榻,若有不周之处,再遣人告诉下官便是。”

    楚云朗颔首:“有劳了。”

    廖致和道:“不敢。”

    楚云朗问:“圣上临幸诸事安排的如何了?”

    廖致和道,“回侍郎,有关圣上巡幸一事,下官已同大菩提寺方丈及众僧商议妥当,只是有些工程还未将歇,大抵还要着落旬月。”

    楚云朗道:“兹事体大,一定要谨慎小心,明日本官再亲往寺中勘察。”

    廖致和拱手道:“侍郎放心,下官知晓轻重。”

    说话间,黄登达自西侧追来,先见过楚云朗,又对廖致和道:“大人,法觉方丈来了,邀您这会过去。”

    这一提醒,廖致和方记起前几日约了法觉今日商事,抱歉道:“下官失敬,忘了今日有公事在身,搅扰侍郎雅兴了。”

    楚云朗道:“无妨,廖大人自去。”

    “吴郡副。”

    “啊?”

    时逢晌午,日高三丈,吴镜跟在他们后面飘飘忽忽,游游荡荡的磨了半个多时辰,只盼能早点回堂,浑不知两人一路谈了什么,被廖致和一叫,发现他脸色不对,忙改口:“下官在。”

    廖致和道:“本官尚有公事,你陪侍郎在府衙中四处转转,不可疏忽懈怠,知道了吗?”

    吴镜愣了愣:“大人,我……”

    黄登达见她犹豫,在旁边插话道:“想必吴郡副一路陪同也乏了,不如就让下官随楚侍郎再走走吧。”

    吴镜大喜,也懒得究思他什么目的,只道大好人啊,总算可以把她两条腿名正言顺的解放出来了。

    吴镜如释重负的神色,好巧不巧被楚云朗悉数收入眼底,道:“不必,就让吴郡副陪同甚好。”

    吴镜:“……”

    黄登达意味深长的看吴镜一眼,不再自讨没趣,退下了。

    “吴郡副打算一直这么默不作声吗?”二人静静走了半刻,楚云朗看她,问道。

    “啊哈哈,”吴镜干笑两声,内心尴尬道:我这不是正在思索话题吗?

    吴镜忖了忖,决意从二人的共同点切入,拉进距离,道:“侍郎操劳国事,想来平时应该公务颇忙吧?”

    “是。”

    “哈……”吴镜摸摸鼻子,原以为他会顺着这个说几句,自己也算术业有专攻,这只冒一个字算怎么回事,那她现在应该继续讲还是换个话题?

    “这次来甘州,再回去怕是要年后了吧,大人怎么不携令正前来,也好过个团圆年。”是人就有牵挂羁绊,吴镜思来想去,索性话起了家常。

    “我尚未成婚,何来中馈。”

    “……真的假的?”这与吴镜认知出入严重,着实让她吃了一惊,激动之余用词也随心所欲起来。

    楚云朗给她一个眼神,吴镜马上恢复严肃,道:“那真是遗憾。”

    楚云朗:“……”

    穿过几条曲径,走过数处亭台,来到一处所在,周围尽是迎春花,一望如荧,霏霏馥馥,清香沁人肌骨。中间显出一座八角亭子,朱甍碧瓦,画栋雕梁,亭中悬一个匾额,字却是看不清了,楚云朗问:“此亭何名?”

    实不相瞒,吴镜搬来灵通府不过六七日,府衙又广阔无边,她还未曾逛熟,平日出门也多走相识的旧道,至于此幽深之所,更是从没到访过,遑论介绍。

    “不知道便算了。”楚云朗见她面露难色,大概已猜到几分原因,收回目光。

    吴镜道句“大人见笑。”讪讪跟上去,又兜兜绕绕走了一个多时辰,可怜她自凌晨起排布秩序,到现在滴水未进,实在两眼发昏,便赶上前对楚云朗道:“大人,将到申时了,下官带您去膳厅用食吧。”

    楚云朗抬手拂开垂落的柳枝,待吴镜走过后,放下道:“我还不饿。”

    吴镜欲哭无泪,再走两刻,历经一番颅内天人交战后,干脆拦住楚云朗,豁出去道:“大人……”

    她长吁口气,放弃地耷拉下胳膊,蔫道:“走了三四个时辰,咱们歇一阵再逛,成吗?”

    实则因着吴镜方才不情不愿的神态,楚云朗故意存了折腾她的心思,现下见她无精打采,唇焦口干的模样,终于稍稍解了不快,道:“既受不住,为何方才不说?”

    吴镜心想有我说话的份吗?楚云朗也不是真的等她回答,微点下颌,道:“带路罢。”

    官大几级压死人,吴镜只得顺着问:“去哪?”

    “你说呢?”

    吴镜分析楚云朗神情,灵光一闪,猛然省过来这是人家在照顾自己,感激道:“多谢大人体恤。”

    …………

    下午,方小池下职后去奉公堂找吴镜去膳厅,里头的副掌记说她自卯时出去迎接抚谕使,还未曾回来过。

    方小池敲敲脑袋,只好独自去用饭,走到牌楼附近,听见头顶砖瓦松响的声音,她从幼习武,练就了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本事,抬头去看,只见一个白影自房上掠身而过,转瞬即逝。

    “什么人?!”

    方小池喝了一声,以为大白天的让府衙进了盗贼,纵身而上,几个跃跑便捕捉到贼子身影,当即追上前去,一把钳住他肩胛,喝问:“你是谁?”

    那人转过身来,明显吃了一惊,不知是奇怪有人能发现他,还是讶异方小池能追上自己,见她怒气冲冲,随即明白可能是生了误会,抱拳道:“这位姑娘,在下……”

    方小池冷哼,不欲听他辩解:“梁上宵小,休提什么在下在上,先随我伏法再说!”

    话音刚落,方小池已化掌为拳,抬手攻来,男子不欲徒生争端,只守不攻,挡下几招,趁隙擒住她手腕:“姑娘且慢,容我解……”

    “释”字还未出口,方小池一转腕力,以肘击其胸口,男子不防,登时吃疼后退数步,方小池又提掌攻将上去,直取他面门,男子一让再让,现下也被她的蛮横激出了怒气:“在下好言相告,姑娘非要大打出手吗?”

    方小池以手抚掌,道:“不打也行,只要你乖乖就擒,跟我去刑堂受罚,便饶了你。”

    “恕难从命!”

    “狂妄。”

    方小池动如脱兔,以腿作棍,扫向男子下盘,男子跳身躲开,方小池紧追而上,拳风已触到那人胸肋,男子当即借力转身,一个圆弧避开招去,人未站定,方小池摸到袖间,还留着今早拴马的缰绳。

    她手一紧,登时抽出麻绳鞭他下肢,软软一根粗绳在她手里宛如钢索,绳长五六尺,当即牢牢缠在男子足腕上,上面的绳索一绕一套,方小池握紧绳头,猛一收力,更缠紧了男子脚腕。

    长绳灵活,男子反应不及,被方小池伸手向回一捞,立马把他拽翻,四马攒蹄似的把他放翻于地,飞身一脚,男子就被踹下房梁,连带着砖瓦碎石一同滚了下去。

    端菜的仆从哼着小调抄近路绕过,盘中放着四菜一汤,不妨有活人从天而落,砰砰乓乓打翻了一盘热菜,仆从吓丢了魂,“啊啊”尖叫起来。

    这厢吴镜说好的带楚云朗去膳厅,绕迷宫一样走了一圈后,又回到了牌楼前,吴镜仰头望楼匾上‘勉力为之’四个大字,只觉得后背嗖嗖刮着凉风,暗骂自己应该把路走熟了再放话,这丑出的,干脆挖地自埋算了。

    “能在自己住所迷路的,吴郡副是我见过的第一人。”

    楚云朗耐心极好,跟着她糊涂转了小半个时辰也不见恼,现下不冷不热的开口,让人听不出是讽刺还是实言。

    “……大人稍待,我去问路……”

    吴镜心虚的紧,不知要是被刺史大人知道自己如此怠慢这位,会不会抽她皮的心思都有了。

    “不必,前面便是了。”

    自牌楼侧面假山后的小径穿过,隔着堵矮墙,果见到前头建筑标着五味楼三个大字,吴镜张了张口,看楚云朗:你知道路还同我不急不忙的遛弯子,是存心耍我的吧。

    “吴郡副在想什么?”楚云朗看她神色一点点冻住,猜想她大抵是在埋怨自己,出言打断。

    “想大人素日里同其他下级,是不是也这么兴致盎然?”

    楚云朗一哂:“难说。”

    吴镜:“……”

    “这谁啊?”

    “方推官当心些!”

    墙后忽然人声嘈杂,隐约听见有人在叫方小池,她有心去看,碍于楚云朗在旁,欲向他请示,人家已经撇下她先一步走了过去。

    吴镜跟随其后,在房下见到方小池与一堆仆从围在一处吵吵嚷嚷,上前问:“小池,出什么事了?”

    方小池朝地上努努嘴。

    男子被捆住手腕,形容狼狈地倒在地上一片碎瓷中,汤汤水水都泼在了他墨发白衣上,方小池将人揪起来,嘘道:“青天白日的就敢出来当贼,胆子不小啊你。”

    男子面若冰霜,只冷冷盯着她不开口。

    “这——”

    “放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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