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双双回到灵通县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曾经在云梦阁共事的姐妹春燕,原本春燕与她命运相怜,二人约好同找谢全报仇雪恨,那日,春燕原已打探好了消息,得知了谢全房号座次,但事到临头,她却惊觉自己并没有林双双那样孤注一掷的勇气,她害怕,退缩了,随着人群仓惶逃散,留下了林双双一个人。

    当日过后,除了有几个官差模样的人前来警告,严词恐吓一番,让在场之人守口如瓶外,云梦阁并没有受到多少影响,一如往常宾客盈门,春燕作为阁内数一数二的艺伎,虽知她与林双双交好,东家却没有赶她离开,依旧留了下来招客揽财,对生意人来说,能多赚十分,自然便不虑五分的风险。

    这会儿,春燕正坐在妆台前描眉,准备晚上的出演,伺候她的丫鬟碧儿推门入室,道:“燕娘子,你要的葵紫粉和乌唇膏送来了,是不是让货郎上来?”

    春燕画的手酸,撇下石黛,又对着铜镜,懒洋洋地去整理发髻,随口道:“去叫吧。”心道邪了门了,今天这眼皮怎么一直跳,跳的自己心神不宁,连简单一笔弯眉都画不利索。

    不一会,货郎挑着担上得楼梯来,碧儿为他头前引路,进到房内,碧儿指向一处置物架,道:“就搁那儿。”掏出几枚铜币给他,“辛苦了,匀出燕娘子的,去给别房派发吧。”

    货郎动作麻利,很快摆放好了胭脂水粉,但没有离开,而是顺手拧开其中一盒乌唇膏,对碧儿道:“姑娘请看,这次散仙居研制的口脂与以往不同,里头添了贝壳粉,珊瑚粉,还有用彩珠磨成粼片,只需稍取些许缀于唇上,便可如四月桃花般光彩夺目,东家说,拿给娘子先用。”

    碧儿还未说话,春燕来了兴趣,扶着簪了一半的绢花转过头来,笑道:“你这人嘴倒很甜,说得人心痒痒,让我看看是什么稀世珍宝,值得这样夸。”

    春燕转头,恰逢货郎与她四目相接,她心儿一颤,手腕陡然一软,鬓边的簪花就掉在了地上,葱管似的长甲指着他,像要把眼前人戳破一般,惊道:“你,你——”

    林双双向后瞥一眼。

    风月场上混久了,春燕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的,勉强镇定下来,吩咐立在一旁不明状况的碧儿:“你出去吧,我要和这位小哥单独说话,不用人伺候。”

    碧儿应是,临走前提醒春燕别忘了晚上的艺演,闩上门退了出去。

    “双双姐,真的是你?!”

    刚紧上房门,春燕就冲过去拉过林双双双臂,将她左看右看,仅过数月,本来珠圆玉润的人儿,已变得干瘪羸瘦,她的心情一时难以用言语形容,更有数不尽的疑问盘亘在她脑海,“你,你的声音?还有脸,怎么变成这幅样子?你是怎样逃出来的?”

    林双双神情平淡,没有回答,等她过了激动劲,问:“春燕,这段时间,你过得好吗?”

    春燕怔了怔,缓缓放开了林双双,退后两步,突然背过身去掩面低泣。

    林双双上前拍了拍她:“莫哭了,我来这,是有其他事要拜托你。”

    春燕拿帕子揩了揩眼泪,声音还有些发哽:“姐姐请讲,只要是妹妹能帮的,一定竭尽全力。”

    林双双道:“我的身份文牒在你身边吗?”

    春燕点点头,道:“自姐姐被抓后,你的一应物品都被我收了起来,本是留个念想,没想到姐姐还能……”

    “我的左侧妆柜里,放着一块宏通银号的千两兑牌,在你手里不在?”林双双打断她,继续问。

    春燕道:“都在。”

    林双双道:“麻烦你将兑牌拿来给我,还有件事,我要托你去办。”

    春燕先从箱底取出牌子给她,道:“姐姐你说。”

    林双双收好兑牌,道:“文牒上的姓名,请你帮我去一个字。”

    春燕愣了,问:“姐姐想改名?”

    林双双道:“有困难吗?”

    春燕咬唇想了想,林双双也不催,静静等她回答,半晌,春燕道:“姐姐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等我办好后给你送去。”

    林双双摇头,道:“不用,五日后我自来取,多谢你。”

    说完扛起货担想要离开,春燕忙拉住她,问:“报仇之事,姐姐尚未死心吗?”

    林双双道:“心既未死,谈何死心。”

    “你还要作甚么?”

    “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春燕不理解林双双为何如此执著,试图规劝她:“姐姐,孩子没了,作母亲的固然难受,但日子总还要过,孩子没了可以再生,你又何必,何必非要飞蛾扑火,与那些权贵斗个你死我活呢?他们就是吃人不见骨的恶虎,岂是我们这群绵羊所能抗衡,不如认命,踏踏实实过后半辈子,不好吗?假如你的丈夫与孩子在天有灵,定也不愿你这样凄苦,听我一句劝吧,双双姐。”

    两行清泪划下,林双双没有擦拭,任咸苦流进嘴里化开,她依旧向外走去,迈槛时,对春燕道:“等我取走了身份文牒,你也离开吧,走得越远越好。”

    春燕不解,急问何意,林双双步履不停,已下楼去了。

    回到大菩提寺,林双双每日按部就班的劈柴挑水,而刘敏,自从那日接受了她的馈赠后,就一连几日未再出现。

    刘敏这人是半个无赖,林双双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肉包子打狗,他能跑,她可不能等,如果再见不到人,恐怕原计划也要付诸东流。

    就在林双双为此头疼的时候,刘敏回来了。

    刘敏一回来,不跟其他人寒暄招呼,而是径直去了柴房,将林双双拉到了角落,两只手不停地搓来搓去,清了清嗓子,问:“那个……你前几天说的话,还作数吗?”

    林双双在心底不露声色地一笑,道:“当然。”

    刘敏便向她要五十两银子还新债,林双双说手头紧张,暂时只给一半,剩下一半让他过几日来取。

    几日后,刘敏向林双双去要剩下的钱,林双双却一反常态的板起脸来,说什么也不愿再给了,理由是刘敏好赌成性,不思悔改,拿自己的钱去填无底的窟窿,不是长久之计,更兼不曾把他当作朋友,自己要与其割袍断义。

    都说女人的脸六月的天,刘敏纳闷,这都七月了,怎么男人的脸变起来,比女人的还快?

    但话已经给债主放出去了,说十日之内定如数奉还,前头有林双双给他吃的两枚定心丸,让他有恃无恐,嘴皮一碰,原定的二十天,被他拱成了十天,现在骑虎难下,林双双又临时变卦,他一下成了铁板上的蚂蚱——翻不了身了。

    于是好话说尽,求爷爷告奶奶,林双双终于答应重新帮他,不过这次帮之前,林双双先拿出了一张写好的凭证,说是借条,按了手印才肯借钱。

    按往常来说,这样没头没尾的条子,刘敏是不会签的,但现下火烧眉毛,他顾不得许多,撸起袖子,蘸了红泥,一个红手印就正正摁了上去。

    林双双将条子放回房里,出来时已经拿着一包银锭,刘敏急忙接过,打开一看,里头只有十两银子。

    他问林双双是不是拿错了,林双双却改口,说除借条外,还要刘敏帮他做一件事,事成之后,她将以十倍余金报之。

    然后他让刘敏附耳过来,刘敏满头雾水,等听完他一番说辞,霎时惊得合不拢嘴,骂道:“你,你鬼上身了?这可是要掉脑袋的活!我不干!”

    林双双道:“放心,大头我来做,牵扯不到你。”

    刘敏坚决不同意:“甭想!门都没有!”

    林双双冷笑:“好啊,你不答应,那我们就县衙见,我告你骗人钱财,欠债不还!”

    “你告我?”刘敏活了半辈子,也不是吃素长大的,终于明白林双双是在给他下套,揉了两下蒜鼻,从腔子里喷着白气,“信不信我把你这番话,一字不落地告诉县太爷,告我?老子先让你脖子上留个疤!”

    林双双闻言大笑,笑声刺耳,如千百只乌鸦在刘敏耳边呱叫,想这人莫不是个疯子,喝问:“笑什么笑?”

    林双双道:“借条在我手里,任你说破大天,正常人只会觉得你是为了讨债而给我破脏水,”林双双拨了拨耳朵,笑道,“不信?那就走着瞧吧。”

    没有任何悬念,刘敏信了,为了钱,也为了屁股。

    贼船已上,他只能再次痛定思痛,暗下决心:只做这一次,等还了债就戒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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