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小慈抽出帕子为黎昭擦拭唇边水渍,黎昭不习惯这样的伺候,偏头躲避,说:“我自己来。”便夺过帕子擦拭起来。

    小慈一旁看着黎昭,两道秀气的长眉慢慢收紧,不明所以,黎昭恰好抬头,算是解释道:“别误会,我只是对这两个字过敏。”

    在“你是个好人”已经成为某个略带贬义意味的玩梗世代,拥有现代灵魂的黎昭不免有些水土不服。

    要知道“好人卡”这种东西,从来都是她发给别人的,如今叫她的小陪嫁冷不丁送上来一张,那滋味当真难以言说。

    过敏?

    小慈郁闷的就差挠头了。

    黎昭又问了小慈,“她”都是如何“好人”的,小慈也举出了过去的许多例子,譬如:帮年纪大的宫人打扫花园、小宫女不慎打翻花瓶她假装没看见、喂养别宫抛弃的流浪猫狗等等……

    就是个普通的不能更普通的人。

    但问题也来了,既然黎昭此人为人不差,为何拥有那样一个响亮夺目的混世魔头的名声,黎昭不解地问小慈,小慈却长叹一声,慢慢讲述起来。

    “霜美人本是荣贵妃宫里的宫女,因姿容倾城便在容妃娘娘怀有身孕时安排给陛下侍寝,后来霜美人也怀了身孕。

    容妃娘娘诞下二十三公主后不久,霜美人早产,便诞下二十六公主,也就是您,黎昭公主。

    因为早产的缘故,霜美人落下病根,今后都不能再生育了,陛下知道此事对霜美人的宠爱也日渐寡淡,后来霜美人在公主三岁大时,因病而逝。

    也是霜美人不受宠的缘故,公主您自幼便得不到陛下的宠爱。但您从未自怨自艾,您总在其他公主、王子玩耍时偷偷用功,下到话本杂书,上至兵法政谈您都勤学苦读,就连武功也是宫里一等一的好,王子们都没您用功……”

    “这么说我还挺优秀的。”

    黎昭揉搓着下巴,小慈忽道:“公主何止是优秀,是太优秀了!”

    如此不加掩饰的吹捧,搞得黎昭有些不好意思,她憨憨一笑,又问:“那为何我名声如此之差?”

    说起这个小慈愈发义愤填膺,十分为黎昭叫屈,“都是他们嫉妒您!但凡宫里哪位公主、王子做错事了,消息传出来后特定扣到您头上,久而久之大家就默认,坏事都是您做的了。”

    竟是如此!

    她黎昭竟然是整个岳国的超级背锅侠。

    “所以黎娇不想要的和亲最后也落到我头上了?”黎昭说着。

    小慈重重点头,“没错!”

    “那……”黎昭欲言又止,“我难道从来都不反抗吗?”

    若真如小慈所言,黎昭应当是位自立自强,具备现代独立女性思维的奇女子,面对天道不公和亲友贬损难道她就唯命是从,任人鱼肉,不知反抗吗?

    这不是她性格啊。

    “唔……”

    小慈支吾不语,黎昭嗅到猫腻,眯起眼,寸寸逼近,半是胁问,半是引诱,“好小慈,你也知道我失忆了,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你也不希望我因为记忆缺失,在魏国吃苦头吧。”

    小慈犹豫片刻,咬咬牙,心一横,说:“公主也并非逆来顺受,您也会反抗。”

    黎昭忽地来兴致,“我都是如何反抗的?”

    小慈左右环顾,确定没人,又弯下腰凑到黎昭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黎昭大惊,倏然站起身,片刻后竟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她,她往亲姐姐的汤里放蟑螂?”

    小慈绞这手指,“那也是二十三公主先不仁,我们才不义的。”

    黎昭笑得直不起腰,“看不出来,你们两个够损的啊。”

    小慈:“也不算是吧,那蟑螂我用酒泡过,还上锅蒸了,太医说吃了不会有事……况且黎娇公主也没吃那粥……”

    她是看见粥里有蟑螂,恶心的把前天晚上吃的东西都吐出来了。

    还知道高温消毒,黎昭暗自佩服,忽然觉得这具身体以前的主人也蛮有趣的,虽然报复人的手段有些难以启齿但也不算坏。

    黎昭想:如果是她的话,她的报复手段只可能更狠。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如论哪个国度,哪个朝代,有人借用权势站在众生之上,肆意的剥削欺凌他人,这种人死不足惜。

    黎昭:“那和亲一事,你们之前是怎么计划的?”

    小慈半垂眼帘,用十分正色的口吻说:“公主本想逃离皇宫,却不知为何失足溺湖。”

    准备逃跑吗?

    黎昭此人不安命运,从她很小的时候便能看出,她努力刻苦,不过为了获得那个名叫“父亲”的人关爱,但始终没有。

    人随着年龄的增长,见识会影响目标,当那个人的关爱不再是她唯一奢求,她的心便发生改变。

    婚姻大事她不想为人左右,沦为棋子。

    如小慈所言,黎昭的出身在这个时代便已经决定了她的命运。母亲是深受宠爱的贵妃宫中的宫女,为了固宠,貌美的母亲成为贵妃的棋子,而当贵妃顺利诞下公主,母亲的美貌又成为贵妃的眼中钉,肉中刺。

    早产、早逝,不排除都是贵妃的手笔,而如今一旨和亲又落在贵妃的宝贝女儿头上,那样破天的灾难她如何舍得让女儿承受,便再次将视线落在“黎昭”身上。

    反正她们母女就是为她消灾解难的……

    黎昭不想用险恶之心揣度他人,然世道艰辛,人人为己,无所依傍的她除了做她人棋子,还有其他出路吗?

    只是当时的黎昭不知道的是,命运安排的给她逃离,不是这具身体的自由。

    莫名有些心疼。

    或许是李昭昭天生悲天悯人,或许是作为现代女性对古人的同情,她竟萌生出帮“她”的古怪想法,那想法弹指一瞬,便被抛之脑后。

    不要胡思乱想!

    你要回家!!

    此时,叶尚宫从门而入,她朝黎昭行了礼,道:“娘娘,该用午膳了。”

    叶尚宫嗓音沙哑,仿佛被砂砾磨过一样,黎昭出于关心,问了句,叶尚宫低下头,忙道:“劳烦娘娘挂心,奴婢已经吃过药了。”

    黎昭未言其他,只是觉得今日的叶尚宫有些奇怪。

    用膳时黎昭又问了叶尚宫许多魏国宫廷的事情,毕竟还有在这里待十天,多获取些消息总是不错的。

    小慈夹了片晶莹剔透的瓜片铺在黎昭的饭碗中,她夹起来塞进嘴巴里,唇齿留香,咸淡适宜,明明是素炒却吃出了肉香,不住称赞起来。

    叶尚宫说书般从旁讲着大魏宫廷秘闻,黎昭听得十分专注,而且她感觉她发觉了叶尚宫的新技能——说书。

    别看叶尚宫平日总板着脸,好像谁欠她几百万两银子一样,可聊起小道八卦,夸张的表情,灵动的语言,绘声绘色,跟听相声似的。

    说起伏汛祭礼,叶尚宫忽道:“老奴有一事正要提醒王后。”

    黎昭只顾闷头吃饭,头也不抬,“何事?”

    “大婚当日王后和陛下双双滚下台阶,婚礼后半段受封仪式并未举行。”

    叶尚宫慢条斯理地唠叨着,而此时黎昭尚未察觉此事的重要性,胡乱“嗯”着。

    “王后……”叶尚宫欲言又止,“陛下并未印绶于您。”

    印绶?

    又是何东东?

    依魏国礼,国君与王后大婚当日,除了叩拜天地、神庙、祖宗,国君还需将象征王后的凤头金印亲手系在王后的腰带上,如此才算礼成。

    王后也才成为真正享有权利的一国之母。

    因为那场意外,之后的印绶并未进行,这也就意味着黎昭虽然是魏国王后,但还不完全是魏国王后。

    她没有金印。

    打定主意十日后离开,黎昭并不打算在魏国最后的这段时间里,体验一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利集团的勾心斗角她今日也算见识了,没有那块金疙瘩与她而言,并无二致。

    反正没多久她就颠了,王后,谁爱当谁当!

    然,出于好奇,黎昭还是多嘴问了句,“我要那玩意有什么用?”

    叶尚宫有些恍惚,黎昭或许是她入宫几十年遇见的第一个对权利无感的后妃。

    金印有何用?

    那可是权利!至高无上的权利!足以凌驾于万人之上的东西!

    叶尚宫:“王后执印料理后宫中事,如今太后还政,管理后宫的担子自然落到王后肩上。”

    黎昭:“那王后平日都要做什么?”

    叶尚宫:“王后贵为一国之母,自然要相夫教子,做国之表率……”

    又来。

    女人除了生孩子没别的事可以做吗?

    黎昭有些烦,又问:“除了生孩子,还有别的吗?”

    “还有宫中琐事。”

    “譬如……?”

    “宫人裁夺、宫中财政、祭祀礼……就拿最近的伏汛礼,入伏前便该操持起来,将御龙山泉水引入宫中,因着王后与陛下大婚,此事一再耽搁,眼看伏汛将至,这水……”

    “等等。”黎昭像是忽然抓住了什么,问道:“你说的引水,是指把山上的水引到宫中的湖泊之中吗?”

    叶尚宫:“娘娘睿智。”

    睿智个鬼啊!

    黎昭忽地急迫起来,“如果不引水会怎样?”

    叶尚宫:“宫中所有的湖泊将一直枯涸。”

    靠靠靠靠靠!

    没有水她怎么回家啊!

    这么重要的事情不早说!

    “快去引水啊!都愣着干嘛,快去啊!”黎昭急匆匆吩咐宫人。

    叶尚宫一福礼,道:“娘娘,不是奴婢不听命,而是祭祀大礼须得王后持金印通知司礼监,由司礼监策划执行,奴婢插不上手。”

    饭也不吃了,书也不听了,黎昭抓起裙摆就朝外狂奔,叶尚宫大致猜到黎昭此行去处,在后面扯着嗓子喊:“王后,一定好好跟陛下说,要金印!金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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