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我们先与阿彰相逢的, 怎地就让那陆判给抢了先!”郁垒很是不甘,“这次阿彰来找那陆判是有正经事,这倒也就罢了。总不能连下一回阿彰再来地府的时候我们兄弟二人还是没能捞到个上趟吧?”
神荼沉默地听着, 久久没有作声。
郁垒等了一阵都没等到他的声音, 便偏了头来看祂。
“就是,就是, 事情要是真传了出去,我二人的脸面还往哪儿搁啊?”神荼当即回神, 连连点头道, 见郁垒脸色缓和下来, 祂才试探着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阿彰他很有主意的……”
郁垒原本缓和下来的脸色一下子又黑了下来。
“神荼你什么意思?!我会是那种为了自己的脸面和目的威逼自家幼弟的人吗?”
神荼又是连连摇头:“怎么可能?我就是想先问一问你的方法,我好想一想该怎么配合你而已……”
郁垒这次没那么容易被祂糊弄过去了。祂盯着神荼许久许久, 直到神荼都快要忍不住露出破绽来时, 祂才终于挪开了目光。
神荼心神一下放松下来。
也是到得这个时候, 那个从听完郁垒所说的话时候就从神魂深处露出一点痕迹的心念才彻底成形。
……可郁垒你是阴世天地所孕育的阴神,不是人啊。
神荼心里诚然是这样想的,可祂也真不敢将话在郁垒面前直白地说道出来。祂观察着郁垒面上的神色, 问:“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呢?”
郁垒沉吟一阵, 忽然看定了神荼, 问祂道:“你的意思呢?”
神荼很端正严肃地回答道:“最好还是因为正事。”
“你知道的,”祂说道,“阿彰虽年岁不大, 但想要做的事情却着实不少。再加上他选择的是梦道,确实也该见识更多的人、经历更多的事……”
神荼的言下之意很明白——孟彰事多忙碌,不要太耽搁他的时间。
郁垒下意识地赞同点头,随后又问神荼:“接下来有什么事情正事, 是能牵扯到我们的鬼门关以及阿彰的?”
神荼快速梳理了一下近段时日以来阴世天地和阳世天地两边的事件,又将相关的人物关系圈定在孟彰附近……
“如果真的要算的话,倒是也有一件事,不过时间上可能会有点不太确定。”神荼道。
郁垒连忙问:“是什么事情?对我们阴世天地重要吗?对阿彰重要吗?”
神荼迟疑着给出一个答案:“若非要说的话,应该都算是蛮重要的吧?”
郁垒听得先是一喜,随后又继续催促神荼:“所以到底是什么事?”
神荼隐去一声叹息,却是不答反问道:“你忘记了么?早先阿彰曾跟我们提起过,他在阳世天地里那两个嫡亲的同胞兄长,有意在家族之外为自己、为家人另开一片天地……”
神荼这么一提,郁垒也就跟着想起来了。
“你说的是孟昭和孟显那两个安阳孟氏的郎君?”郁垒快速将相关信息提溜出来,“他们已经能离开安阳孟氏了?他们真的要在一方灵山上立下自己的道场,创立新一支道门法脉?而且还是跟我们这些阴世阴神相沟通、相联络的道门法脉?”
郁垒虽这样问着神荼,似乎是想要在神荼这里寻找到一个确定的答案,可神荼却能轻易看出郁垒面上眼底细微的笃定。
祂不由得就笑了起来。
“他们倒是还没有正式开始,不过确实在准备着了。而且……”神荼目光忽然又放长了去,看见陆判那神道法域中坐着的孟彰,“纵然不提旁的,孟昭和孟显也是阿彰的嫡亲兄长,他们同胞兄弟一样地长大,身上总有些相似的特质磨灭不去。”
“既然作为兄长的孟昭、孟显已经在阿彰面前开口了,那总不会是假的。”
郁垒跟着认同地点头,但下一瞬,祂面上又显出了几分不满意。
“唉,孟昭和孟显倒是个好的,他们身上的事情对于他们自己、对于阿彰、对我们这些阴神来说,也都确实是正事,但问题是……他们那边的时间不能确定。真要被哪个兄弟抓住一件事抢了先,我刚刚摞下的话不就全都成了虚言?”
郁垒一面唉声叹气地苦恼着,一面不住地拿眼角余光瞥着神荼。
那小眼神里的意思简直是司马昭之心了。
神荼这会儿却是视若无睹,懒得多给郁垒一个眼神。
这会儿倒是想起祂们同为鬼门关门神的事情了?方才放话的时候,不是只顾着祂自己的一口意气的吗?
郁垒也不畏惧神荼的冷淡,祂笑嘻嘻地转身面向神荼,亲手递上一杯烹好的茶水。
“我刚才可不是只为了我自己的意气!神荼,你我同一日降生,又经年相伴,诸兄弟手足之中,你是最了解我的。我为的,可是我鬼门关门神的脸面。更何况……”
郁垒观察着神荼的脸色,放出最后的杀手锏:“你知道,我们诸多兄弟手足中,阿彰是最晚出生的,还不是直接以阴神的身份降生,他是先意识成形,然后才在阴世天地意志的推动下转生阳世,以生人的身份成长。”
“他的这一份特殊,可以说是阴世天地意志对我们这些阴神尚且还在孕育中就被镇压的现状的不满,为此布置后手;也可以说是阴世天地意志对我们这位最年幼的手足的偏爱。但不论如何,因为这一份特殊成长经历,阿彰身上又出现了另一份不同。”
神荼终于叹了一口气,无奈道:“这些事情我当然也知道,你且不必再与我分说。”
祂和郁垒两个,同为鬼门关门神,又惯常待在一处,什么事情是郁垒知道而祂不知道的?
真不必郁垒再来特意跟祂说起来。
郁垒笑了笑,却是一点不觉得聒噪。
“我当然知道你也知道,”祂道,“但我这不是在提醒你么?”
神荼瞥了郁垒一眼,不说话了。
郁垒乐呵一笑,继续道:“和我们这些兄长不一样。阿彰的权柄与位格,其实是不全的。”
“阿彰需要自己去补全他的权柄和位格。”郁垒的脸色沉沉,很有几分忧色。
神荼也觉得棘手,但祂比郁垒更信任孟彰。
“阿彰自己心里应该是有计较的,我们还是先处理好我们自己手上的事情再说吧。否则真到了阿彰要找人帮着搭把手的时候,我们这些位格和权柄都是齐全的兄长反倒一个都没能给出实质性的帮助,那我们可就真不用做人兄长了。”神荼很认真地劝诫郁垒。
“这我如何不知道?”郁垒道,又反问神荼,“你见我这些日子有着躲懒吗?我已经很认真尽力了,鬼门关内外虚空,我已经同你扫荡过一回又一回,绝对不可能有任何一个虚空通道能够越过鬼门关,也不可能有任何一方大小阴域可以扎根在鬼门关附近这地界。”
“我何等尽心尽力,神荼,你该是最清楚的。”郁垒再一次重复着类似的话。
神荼没有话说。
郁垒心下满意,然后才又道:“你也曾经见过阿彰在那洛阳城护城河附近出手的动静,你也该知道,阿彰那尚且残缺的权柄与名位,大概率跟阴世天地里的‘河’有关。而‘河’,该是能贯穿整个阴世天地的,该是能勾连我们原本所拟定的阴世地府的,甚至该是会涉及这阴世天地里所有存活着的阴灵的……”
郁垒越是往下说,神色就越是凝重认真。
“也正因为阿彰那未曾真正成形的权柄和名位特殊至此,所以我们这些做兄长的,也才总想抓住机会就将阿彰带到身侧,让他看一看我们各自手中的权柄和名位到底是怎么样的。”
说到这里,郁垒的目光就又瞥到了那边厢正和孟彰喝茶、闲话的陆判身上。
“只是我们都没想到,这一次居然会是让陆判祂抢了先而已。”
陆判抢先也就抢先了,反正这样的机会大家总是会轮到一次的。不过是先后的问题罢了,不是什么大事,祂们仍是相互扶持的兄弟手足……
祂们更没想到的是,抢先了的陆判居然会借助这次机会直接将祂手上的那些卷宗给分摊到每一个原本也很忙碌、很疲惫的兄弟手里。
更更紧要的是,陆判那家伙竟然还当着诸多兄弟手足的面,“挑衅”祂!
这能忍吗?当然不能忍!
神荼无言地暗下重重叹得一声。
“……直白一点吧,郁垒。”祂道。
郁垒顿时将面上那过分活泛的神色一收,对神荼道:“我们自己手头上的工作已经让我们忙得昏头转向了,不想要再接手从其他人那边分来的工作。”
郁垒将手中拿着的那份原本该出现在陆判案头上的卷宗丢出,卷宗和案桌碰撞,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何况那个人还是工作最多最琐碎的陆判!”郁垒怒道,“祂的这些卷宗内容琐碎又无聊,偏偏又都要一样样仔细审度过去,轻忽不得,我从来都最不想碰这一类事情。”
神荼木着脸提醒祂:“说起来,这次我也是‘沾了你的光’才分派到这么多事情来 。要不是上次你在诸位兄弟手足闲话聚会的时候嘲笑陆判,我们又怎么会有今日这样的满手麻烦事?”
郁垒自知理亏,就一面赔着笑,一面尽力说服神荼。
神荼终于被祂叨扰得不耐烦了,给祂出了一个主意。
“我先前就跟你说过了,近来我们鬼门关同阿彰有牵扯的,也就孟昭、孟显两人的事情了。你且只将他们两个拉上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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