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孟昭、孟显两人的那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定下, 又会不会被其他兄弟手足从我们这里抢了先这个问题……”
“你真要是担心的话,”神荼想了想,给出了一个建议, “你就帮忙推一把得了。”
“推一把……”郁垒沉吟着, 快速将其中的利弊一一提拉出来比较。过不得少顷,祂当即就拍板了,“我觉得这个提议很好,就这样办吧, 我们?”
祂一面说着, 一面将征询的目光投向神荼。
“可以。”这提议本就是神荼说出来的, 祂当然不会拒绝, 但神荼还是提醒了一下郁垒,“不过这事情得先等一等。”
“等一等?”郁垒想到了什么, 将目光从神荼那边厢挪开, 落向这片虚空中星辰般璀璨又繁多的神道法域。
祂眯起了眼睛:“你是在担心……”
神荼点了点头, 道:“现如今为自己手头上的诸多工作烦恼又惦记着阿彰的,可不止是你我。”
郁垒深以为然:“你说得很对, 我们确实需要小心一点。那行,我们就先避一避, 等那些手足的视线从我们这里挪开以后, 再慢慢布置。”
“这话可是你亲口说的, ”神荼道, “别等到关键时候反倒叫别的兄弟手足抢了先。”
“那不会!”郁垒说得甚是自信, “毕竟我们两个守着的这鬼门关可是阴世天地与阳世天地的门户, 任何想要勾连阴阳两界天地的人都不可能越过鬼门关。”
“孟昭和孟显可都是阳世天地里的生人。只要我们兄弟二人不放松,阴世天地里的其他手足就没有人能越过我们去接触那两人。你且放心就是。还是说……”
郁垒神色奇异,盯了神荼好一阵子, 然后才问道:“神荼你竟是连我们自己都信不过了?”
这回都不必等神荼色变,说话的郁垒就先自己服软了。
“开玩笑,我就是开玩笑的!”
即便是及时听到了郁垒的话,神荼的脸色也还是在顷刻间变得黑漆黑漆的。
“我哪是不相信我自己!我是知道其他手足们都不容小觑,方才小心谨慎的。你倒好!”
随着神荼的怒喝在门神神道法域中响起,一道道碗大的黑色雷霆当空成形,狠狠劈在郁垒身上。
“我地府里每一位兄弟手足都是从被镇压中走出来的。是吃过大亏了的,谁手里没藏着一两手?!你真以为能耐的只有你自己?你这样的粗妄,别到时候成熟的果子都被人给摘了你再来找我哭!”
森寒冻彻的阴雷在郁垒身体上滋滋作响,在郁垒周身激发出一片片浓白的寒屋。过不得多时,那寒雾就将郁垒的神体都给遮蔽起来了,只隐隐约约地显出祂的一双眉眼。
郁垒老老实实地受着,完全不敢躲。
“我也就是过一过嘴瘾,真要让我松懈大意,那是不能够的。你惯来知道我,我知道分寸……”
神荼冷哼一声,不置可否,但脸上眼底的表情却也确确实实缓和了些。
“你最好是真记得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说完这一句话,神荼的脸色方才彻底地缓和了下来。
“但我也事先再提醒你一句。”
听得神荼的话,郁垒挥散身边缠绕不去的寒雾,从中显出身形来。
“你说。”祂很是乖顺地应。
神荼就道:“孟昭和孟显那两人的事,你出手推一把可以,但要注意分寸。”
郁垒只一听神荼的话风,整个人就已经沉淀下来了,显得异常严肃认真。
“我知道。”祂道,“孟昭、孟显两人毕竟是阳世天地里的生人,他们要做的事情也是阳世天地里的事情,而我们是阴世天地里的阴神。阴神,除了阴灵相关的事宜外,不可大肆插手阳世。”
神荼盯了祂一阵,见祂确实认真,也才满意地点头,将这件事松松放过。
郁垒笑了一下,又凑到神荼近前,往前探出小半个身体来讨主意。
“来来来,我们来仔细推导一下过程,也好拿住分寸。”
在郁垒、神荼两位门神开始将更多的心思分落到这件事上的时候,其他的阴神也都渐渐转开了目光,倒是让此刻待在陆判神道法域里的孟彰放松了不少。
尽管明面上看不出什么来。
呷饮了一口茶水,孟彰斟酌片刻,还是在陆判隐隐带着期待的目光中选择直白。
“打扰陆兄长了,今日贸然来见兄长,其实是我有一件事想要问一问兄长。”
陆判笑了起来,却是直接问道:“你想问的,可是司马家那司马慎的事情?”
孟彰点头,面上有些恍然:“所以,这是真的?司马慎真的准备在近期转生阳世天地,再入局中去争龙?”
“是真的。”陆判道,手指轻轻摩挲着杯盏底部,“司马檐两夫妇正在为这件事情到处奔走,想来过不得多时就会有结果了吧。”
孟彰听出了陆判话语中的意思,眉梢不动,只问道:“所以,他们已经找到地府这里来了?”
陆判笑着颌首。
孟彰想了想,又问:“他们找到地府这里来,到底是司马氏族中的阻力太大,还是因为他们想要在接下来那混乱局势里再为他们这一脉再多加几个盟友,又或者两样都有?”
陆判面上笑意更深了些:“自然是两者都有。司马檐那两人是自私猖妄了些,但智谋他们还是有一些的。他们做事,当然不会只想着能讨到一个好处……”
“总是要多占多贪,他们才会觉得满足的。”
孟彰若有所思地颌首,问:“所以陆兄长的意思是说,在那两人的这一步谋算之中,对他们其实还有旁的好处?”
陆判赞赏地看着他。
孟彰自个儿琢磨了一阵便将这些东西丢开了。管司马檐那两夫妇想要在这一步中占得更多的什么,那都不是他现在该关注的事情。
“那么,”孟彰决定将话题给带回来,“陆兄长,地府里又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是要顺水推舟地答应,还是直接拒绝,不给司马檐夫妇两人任何机会?
孟彰看定了陆判。
迎着孟彰一瞬不瞬的目光,陆判笑道:“其实现在我们还没有一个准确的说法。”
“没有一个准确的说法……”孟彰缓慢地咀嚼着,细细品味这一句话里的意思。
陆判再次含笑点头。
“固然,只要我们点头,”陆判道,“那么有司马檐那夫妇,更甚至是他们司马氏峻阳宫一脉作为内应,我们这些阴神能够更轻易、更省心地将原本属于我们的权柄收回来。但是……”
陆判随意将祂手上拿着的杯盏放下,自己从案桌旁边站起,往堂前迈出几步,随后祂回转半个身体看向孟彰。
“阿彰,我们是天地造化、与道并生的阴神神尊。我们有我们曾经屈辱的历史,那需要用战斗的辉光去擦亮;我们有艰难的现在,那需要用莫大的力量去慑服、去镇压、去将一切导回该有的正轨;我们还有漫长的、充满着无数可能的未来,那更需要用力量去维护、去剪除可能出现的岔支。”
“为神,当做到‘神恩如海’,也该有‘神威如狱’。”
“欠了一样都是不行的。”
孟彰听着,没有打断陆判的话,哪怕他知道陆判这其实就是想要借这个机会教会他一些东西。
这些东西从来不是一个世族子弟能在他的家族中学会的。因为世族从来只会教导它的血脉周全、稳妥,从来只想要他们用最小的付出获取最大的回报。
“我们需要展现力量,需要通过力量去立威天下。那些曾经从我们手里被夺走以至于如今散落到各族各支系手里的轮回往生权柄,就是一个再合理不过的由头。”
“阿彰,你要知道,纵然天地间亦有各族文明辉煌璀璨,但这天地总是强者为尊的天地,不论做什么事情,力量总是必须。同样的,展现你手中的力量,也是必须。”
孟彰若有所得地点了点头,他缓慢说道:“陆兄长说诸位兄长现如今还没有个准确的定论,是因为兄长们心里还有些别的想法?”
陆判面上就显出了笑意,祂不答反问道:“你觉得我们会有些什么想法呢?”
“譬如,”孟彰面上也浮出笑意,“诸位兄长们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将司马檐这一支给直接打落了?”
陆判当即哈哈大笑起来。
孟彰看着祂,也只笑,并不说话。
“你想得不错,诸位兄弟手足中确实有人是生出了这样的一个想法。但更多的人也还是有些犹豫……”
“犹豫什么?”孟彰好奇问,“难道是担心缺失了司马檐这一支系的力量,晋朝司马氏族内派系力量会失衡乃至彻底暴·动,以至于影响整个阴世天地?”
陆判点头:“我们固然是要正位天地,但那是在我们真正准备好的那一刻,不是现在。现在的我们,还差一点没有准备好。”
“差了一点……”孟彰不由得更好奇了,“差了一点哪里?要怎么才能将这点缺失的填补完整?”
陆判小心地遮掩去那一瞬间的古怪,稳稳当当回答孟彰道:“这些事情我们都已经在操办尝试了,阿彰你就别琢磨了。你年纪还小着呢,好好完成你自己的功课吧。这些事情有我们在。”
孟彰听得,都不说话了,只用一双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陆判。
尽管陆判还稳稳当当地站在孟彰的视线之中,但祂的心神却是渐渐紧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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