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黎未寒吗。
那个张口“本尊”, 闭口给人冷眼,仙门百家里一个人也瞧不上的黎未寒,他怎么会有这样柔和的目光。
百花休捂着自己心口悸动的地方, 缓了好大一会儿,嘴角险些咧到天上去。
镜中那薄薄的一吻正要结束,时惊尘却地抬头,吻上了黎未寒的唇。
此刻万籁俱寂, 耳中无声,唯有唇上温热,能够被感知。
黎未寒愣了愣,看着眼前的人,目光中带着些思索。
这些是他想要的吗?
黎未寒不明白。
百花休看着镜中的场景,心下激动无比, 她把镜子揣进怀里一边上楼,一边唤时惊尘的名字。
因为憋笑憋的难受, 眼泪都快呛出来了。
“时惊尘,时惊尘,你开门呐,你快看呢,你快看!”百花休不停的拍着门。
里头的人却没有一句回应。
百花休心下有些急, 说话的声音我提高了少许:“我知道你在里头,别赌气不出声, 你就看一眼, 就一眼。”
百花休舌头都快打结了, 时惊尘那便才隐隐传来脚步声。
房门被打开, 百花休直接把镜子怼到了时惊尘脸上。
镜中正好到妲己与纣王摘星楼宴请神仙的情节, 一个狐狸假扮的仙人, 正露着肚皮搔首弄姿地跳舞。好半天都是这个视角,变都没变过。
时惊尘脸一黑,“砰”地关上了房门。
百花休欲哭无泪,再去叩门时,时惊尘已经不理会她了。
无奈只能回到大堂,一边看着镜子,一边兀自落泪。
这天底下没有第二个人,能理解她此刻悲喜交加的心情。
那喂鸡回来的伙计见堂上坐着的娘正对着镜子顾影自怜,十分贴心地递过去张干净帕子给她擦泪花用。
黎未寒在温柔乡中待了很久,他以为这镜中幻象不过是一时片刻的引诱,却没想到这故事竟然延续了下去。
摘星楼,酒池肉林。
最后,大军一举攻破朝歌。
黎未寒不知道这是自己看过的哪版封神榜,但无论是哪版最后妲己与纣王的结局,都不外乎是一个“死”字。
所以黎未寒在皇城多待了许久,也陪伴了时惊尘所化的妲己许久,直到时惊尘与他再次登上了摘星楼。
亲眼看着那高耸入云的摘星楼轰然倒塌,看着商王朝就此覆灭。
原本要消亡的人看着将自己带离火海的黎未寒,眸中有些许不解。
黎未寒沉默了许久才道:“本尊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他将怀里的人放在地上,下一刻猛地扯去头上的冠冕与一身蟒袍。
周遭的景物与眼前乖巧的人,在冠冕流苏溅地之时,便破碎开来。
时惊尘眼中的光微动,下一刻走向了黎未寒。
黎未寒看着朝自己奔来的人,还是伸了伸手,下一刻一缕飘渺的星光入怀,时惊尘就此消失不见。
那星光冲破幻象,一路往客栈中时惊尘的房间去,重新回到他的心头。
再回神时,黎未寒已在客栈之中。
百花休定定看着眼前的人,刚要说话便被黎未寒施了禁言术。
“你看到了?”黎未寒低声问他。
百花休“呜呜”了半天,不能说话,便用两个大拇指对着点了一下。
黎未寒笑了笑,道:“莫须有的事,不许说出去。”
百花休愣了一愣,心道这怎么能算是莫须有呢。
这分明是实打实的证据。
分明就是喜欢,那种不易察觉的喜欢。
那幻象里的人,不过就是更主动一些罢了,时惊尘也可以!
黎未寒看着百花休手里的镜子,下一刻一抬手,一道灵力过去,那东西便在顷刻间碎成了粉末。
炸了?
不至于吧,百花休看着独自上楼的黎未寒,心下惋惜,但到底是高兴的。
时惊尘这呆子真是没福气,他要是看到了,不知道要高兴多久呢。
二楼的走廊吊着几盏昏昏暗暗的灯。
黎未寒走到自己的房间时,发现门从里面上了锁。
他正要敲门,抬起的手刚落在门上便停了下来。
他在想自己为什么会在温柔乡中见到时惊尘,是因为自己没有所念之人,全凭那水灵渊的猜测,还是因为……喜欢。
“喜欢”这两个字一冒出来,黎未寒便觉得不太可能。
他与时惊尘一处吃饭睡觉那么些日子,大把的时间用来日久生情,不会是喜欢的。
但不论是哪种,方才确实有种温柔乡该有的感觉。
不一定是欲望与缠绵,单单是一个可意的时惊尘,竟让他这一颗尘封的心有种说不上的触动感。
他这是怎么了。
真是邪门。
眼前这一幕,尽入水灵渊的眼中,他眸光微转,原本带有几分不解的脸上,忽然多了些了然。
黎未寒没有回屋,简单的思考过后,便转身上了房顶,一个人躺在屋瓦上看了一夜的星星。
他不是个喜欢思考感情问题的人,所以睁着眼睛便就只是看星星。
温柔乡的事自来到屋顶那一刻后,便没再去想。
不过是个还不错的梦,虽然这个梦让人有几分眷恋,但远远没有达到甘心沉沦的地步。
黎未寒知道时惊尘永远不会像那幻境中一般乖巧,懵懂,却又忍不住想起那时妲己抬起头时,自己心下那一动。
很奇妙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傻的有几分可爱吧。
黎未寒忍不住笑了笑,他抬手,天上的星光闪烁,几颗星星从夜幕滑过坠落一隅。
晨间的客栈少有的热闹,几个弟子起的都很早,围在一桌边吃早点,顺便商量着今日去哪里逛逛再走。
百花休见时惊尘一个人走了过来,拉过他的袖子,问道:“你师尊呢,还在睡觉吗?”
时惊尘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黎未寒没有回来,他难道在温柔乡待了一夜么。
百花休见时惊尘没什么精神,想告诉他昨夜看到的事,却又怕被黎未寒知晓。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憋的十分难受。
仔细想来,这两人之间是有层东西隔着的,等时惊自己揭开,黎未寒那边未必会有什么反应。
不若让黎未寒揭开。
百花休想到此处,眼睛亮了一亮,开始思量这点子事儿。
楚然见黎未寒没过来,正想着要不要去叫一叫,黎未寒便从门外走进来了。
他仍旧穿着昨日的衣裳,冠子也不曾换,想来是一夜未归。
“师尊这是,去哪儿了?”楚然问了一句。
“屋顶。”
“屋顶?”
“对。”黎未寒没有多言,找了个地方坐下,吃了两口蟹黄包子。
小徒弟们吵着要去早市上逛一逛。黎未寒本打算睡个回笼觉,但想到眼下还在灵山道的管辖范围之内,终究不安全,便也跟了过去。
青城的早市雾蒙蒙的,好些个杂货铺子进货走的都是水路。
河道里的船只一早便开始往来,临街而建的商铺五花八门,卖什么的都有。
楚然带着百花休去看除味儿用的香料,百花休拉着时惊尘一个又一个的摊子去扫货,趁黎未寒不注意,便是一通旁敲侧击。
黎未寒看着一对儿又一对儿结伴而行的年轻男女,一时间忽有种孤家寡人的感觉。
他好像从来都是一个人,一个人来到这世间,如今蓦然回首,仍旧是孑然一身。
“仙君,买些小东西回去,哄哄家里的娘子和娃娃吧。”耳畔传来一个老妇人的声音。
黎未寒回眸,发现身后的摊子上,一个老妇人正在整理自己的杂货摊子。
许是看老妇人的笑容过于慈祥,黎未寒在那摊子前停留了许久。
入眼的皆是些花花绿绿的流苏翠环,虽然配色艳丽,但做工却格外精巧。
他从里头拣出一对儿穿着圆珠的流苏,那老妇人见他只买了两只,付的银子又多,便又赠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香囊给他。
黎未寒刚把东西放进怀里,就看见不远处百花休正笑着冲他招手。
“仙尊。仙尊!”
“何事?”黎未寒走过去,发现这俩人正停在一个算命的摊子前。
桌上的黄纸写着“算命代写家书”这几个字。
百花休见黎未寒过来,弯着眼眸道:“晚辈想算个姻缘,不知道准不准,都说女儿家的姻缘是不能随便算的,请仙尊先替我试试好不好。”
小情侣秀恩爱的把戏。
黎未寒瞥了一眼这俩人,转头问那算命先生道:“如何看?”
算命先生道:“这位郎君坐下,把手伸出来。”
黎未寒照他的吩咐坐下,然后伸出了自己的手。
只见那算命先生仔仔细细看了他的掌纹,又闭着眼睛念了一通奇奇怪怪的咒语,许久才睁眼道:“这位仙君的桃花说近不近,说远又不远,若是能与那人结下良缘,往后必然相伴一生,如胶似漆。”
“还有呢?”这通话说了等于白说,百花休示意他接着再说一些。
那人收到百花休的眼神会意,即刻便扯开了话匣子,继续道:“仙尊这命格特殊的很,这桃花不来便不来,若是来了挡也挡不住。这命里的桃花与您十分契合,是个贴心之人,您与他相差的年纪不大,亦师亦友,注定会两相吸引,往后还会孕育一儿一女。”
最后这句话,让时惊尘和百花休两个人脸色都变了。
才对好的词儿,怎么还临时发挥了呢。
百花休开始频繁地咳嗽提醒,哪知那算命先生越说越来劲儿:“这儿子的命格同您,五行属金,女儿的命格同您的那位道侣,命格属水。您二位金水相生,当真是天赐良缘呀。”
“天赐良缘”这几个字,让时惊尘的眉头狠狠抽了一下。
他倒是没算过,黎未寒命里还有位与他孕有一儿一女,金水相生的天赐良缘。
“你们先算着,我去帮师姐拿东西。”时惊尘冷冷道了一句,往楚然与沐雪的进的香料店去。
百花休一拍脑门儿,心道完了。
时惊尘的性子在这事儿上小的跟针尖似的,这不得生好几天的气吗,她挑的衣裳那样惹火,也不知何时才能穿上。
“仙尊,咱们……”百花休想拉着黎未寒离开,黎未寒却抬了抬手,示意她不要多言。
“本尊对先生的‘金水相生’一词,有些兴趣。”黎未寒含笑道了一句。
那算命先生见遇到了知己,即刻翻了自己手边的卦书,开始给黎未寒掰扯。
“这五行属金之人脾性暴戾,灵力蛮横,与这属水的人儿灵修是最好。如此得到阴水的濡养,阴阳调和,亦是大道所求,于修为于己身都是上上的大好事。”
百花休越听越离谱,什么金水相生,阴阳调和,哪有这种离谱的事呢。
她本是花了银子买通这算命的骗子,让他给黎未寒和时惊尘撮合的,结果全被什么“一儿一女”,“金水相生”的破字眼儿给打乱了。
什么金水相生,什么命中注定,时惊尘是个男子,他怎么能生呢,这不是乱点鸳鸯谱么。
百花休心急如焚,黎未寒却听那神棍的话听得入迷。
许是黎未寒的反应过于赏脸,那算命先生一高兴,从自己背着的破布兜子里拿了好几本破书送给了黎未寒。
黎未寒本是个不爱听人鬼扯的性子,这次却出奇的给那人脸,收下书本后,还道了一声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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