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错觉, 总觉得方才的动作有些暧昧了。
黎未寒抬起头,眸中的异色在见到时惊尘严肃的神情后,骤然消散。
“怎么不喝粥?”时惊尘问了一句。
黎未寒想了想,道:“懒得喝了, 身上没什么劲儿。”
时惊尘听见这话, 不由地笑了笑:“师尊这么大的人,还要人喂不成。”
“不能吗?”黎未寒就那么抬头看着他。
时惊尘愣了一愣, 看向黎未寒的目光中带了些细微的审视。
“没什么不能。”
时惊尘接过黎未寒手中的碗, 特意吹了一吹才把勺子往他唇边送。
黎未寒沉默了片刻, 看着时惊尘的眼睛, 又道:“渴了,喝不下去。”
“喝粥也可以解渴。”时惊尘提醒他。
“粥太稠了。”黎未寒并不渴,但他就是想这么说。
时惊尘看了他一会儿,没再说什么, 只把碗放到榻边的凳子上,起身去倒水。
黎未寒转头看着为他倒水的人,心下忽然攀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时惊尘很听话,但好像有些过于听话了。听话到让黎未寒开始怀疑,是不是他的任何要求, 时惊尘都能够满足。
“水。”时惊尘回来的时候, 把杯子递到了黎未寒的眼前。
黎未寒没有伸手接过去, 就那么俯身衔住时惊尘手里的杯子,喝完了水。
修长脖颈上的喉结微动, 有点滴茶水溢到了唇角。黎未寒没有擦拭, 任由那水滑落到脖颈上, 再滚入衣襟中。
时惊尘静静看着, 一时间竟觉得自己的咽喉也有些干渴。
“喝完了。”
黎未寒提醒了一句, 时惊尘这才回过神来,把杯子放好。
许是为了掩饰自己心下的慌乱,时惊尘端起放在一边的粥,问他道:“三小姐的禁言术是师尊下的?”
“是,她的话有些多了,多说多错。”
三小姐是个憋不住话的人,心思尚算良善。倘若容郡王知道三小姐有意把计划告知于他,父女之间必然会多些防备。
“容郡王以为三小姐被魇住了,正在请郎中,师尊不给她解开吗?”
“不着急,二小姐你见过了吗?”黎未寒问他。
时惊尘点了点头,道:“见过了,是个聪明人,聪明里还带了些心计。怪不得那妖邪要最开始占那二小姐的身子,这整个郡王府,也就那二小姐是个有主见的。”
“你是这么想的?”
“师尊怎么想?”
黎未寒往后靠了靠,找了个合适的姿势,才道:“无论那二小姐多聪明,始终与邪祟作不了抗争。整个郡王府只有二小姐是适龄未嫁之人,怎么想也该是二小姐亲自去成婚要来的稳妥些。我若是他,不若直接摄了那大小姐或者三小姐的身子做威胁,让二小姐亲自去成婚。”
如此便是做个三年五载的夫妻,当局者也不一定能察觉。
那邪祟只想要个孩子,却先占了二小姐的身子,再让已有婚约的大小姐替二小姐成婚,求那一夜的缱绻,怎么看都是多此一举。
且不说大小姐是个文弱性子,容易关键时刻掉链子,来年若是大小姐真因这一夜有了孩子,婚约又怎么办,她的名声又该如何。
舍了大小姐保二小姐,天底下哪里有这样厚此薄彼的父亲。
“师尊的意思是,那二小姐身上有蹊跷?”
“对,但也只是猜测,过会儿你跟我去一趟,一看便知。”
“好。”
时惊尘应下,待黎未寒喝完了粥又穿好衣裳,才又跟着他去了趟郡王所在的院子。
黎未寒心思玲珑,察言观色的的能力很好。
方才简单与那二小姐说了几句话没看出什么,如今再看,此人的腰身似乎要比寻常女子粗些。
黎未寒见时惊尘仍在揣摩,不经意间抬了手,在时惊尘面前一挥,时惊尘即刻看到那二小姐腹中的蹊跷。
是胎灵,那二小姐腹中有子。
时惊尘抬眸去看黎未寒,黎未寒淡淡笑了笑,只接着与容郡王说话。
黎未寒这么些年受理过的委托不少,虽说这次也不是人家求着来的,但总觉这满府上下的人,态度有些奇怪。
今日细细看来,心下便也清楚了几分。
黎未寒交代完了邪祟的事,又推脱了容郡王让他多留几日的请求,便往客栈去了。
一行人会面之后,即刻动身往城外去。
时惊尘待马车出了青城,才问黎未寒道:“师尊说,这二小姐腹中有子,容郡王可知道吗?”
“自然是知道的。”
黎未寒挑了挑眉,心道这容郡王看着浅薄,心思还挺重。
这修道之人势必不会在一个地方多停留,用二小姐的名义和他成婚,往后离开,那二小姐腹中的孩子,便生的名正言顺了。
他这是险些当了别人孩子的爹呀。
时惊尘垂了垂眸,道:“想必那邪祟也看出来二小姐身怀有孕,才想出了如此麻烦的法子。这容郡王,倒是会顺水推舟,也难怪他那好话说的如此顺溜,必然是早就有找个修士作夫婿的打算,如今碰到了师尊,正应了他的心思。”
他说罢,又看了黎未寒一眼,道:“昨日的法阵只怕是满城皆知,如此那成婚便不作数了,为了保住二小姐的颜面,岂不是又要想别的法子?”
黎未寒道:“这就不是你我所操劳的了。”
时惊尘疑惑道:“那孩子的父亲是谁呢,怎么愿意让自己的孩子认旁人作父亲?”
黎未寒听时惊尘这么说,眸光不由地垂了一垂:“这寻常人成婚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只怕那二小姐的情郎不是个好出身。那容郡王宁愿让她嫁修士,也不愿让她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仙门大会刚刚开完,青城往来的修士必然不少。
仔细想想容郡王这么做也没什么错,与其让女儿嫁给一个敢做不敢当的缩头乌龟,给他生儿育女,还不如嫁给修士,给孩子找了名义上的父亲,来日生了孩子,和离完也就各自了断了。
时惊尘思量着黎未寒的话,许久才道,“也对,什么地方都得论出身。”
便是黎未寒这么个人物,也因为出身被诟病多年。那句“英雄不问出处”的话,这世上少有人能做到。
时惊尘想到此处,忍不住问黎未寒道:“师尊若是寻道侣,会看重出身吗?”
“看,灵山道的不行。”
时惊尘听见这句话,不由得被黎未寒那小心眼儿逗笑了。
这天底下的人,黎未寒都可以不在乎,唯独灵山道,提起来时,眉眼间便带着止不住的厌恶。
“师尊很讨厌姚如海吗?”时惊尘问了一句。
仔细想来,黎未寒待姚梦怜和姚孟延都不算差,唯独就是看不上那满口仁义道德,一有事就躲起来装乌龟的姚如海。
黎未寒冷冷叹了口气,道:“也没什么讨厌不讨厌,本尊从前在灵山道也不多见他,但不知为何,就是对他单纯的不喜欢。或许这人与人之间是有缘分的,有些事强求不来。”
黎未寒对姚如海那种不喜欢,是渗入骨子里的。
姚如海身为新任督护,仙门百家里没有一个人敢驳他的面子。即便是心里不服,嘴上也是十分应承。唯独黎未寒,讨厌的真实,讨厌的大胆,恨不得把“讨厌”两个字,写在脸上,昭告天下。
这种讨厌,姚如海也知道,碍于自己是长辈,才没有公然与黎未寒作对。
黎未寒听时惊尘问道侣的事,“哎”了一声,对他道:“徒弟,我问你件事儿。”
“何事?”
黎未寒极少在一件事上询问别人的意见,今日倒是稀罕了。
“我给你找个师娘如何?”
黎未寒这一句话,让时惊尘再没了调笑的心思。
找个师娘如何,他不想要师娘,他只想做师娘。
“师尊怎么突然开始想这件事了。”时惊尘面不改色地道了一句。
莫不是那道士“一儿一女”的话,把黎未寒成婚生子的心给勾出来了?
“随便想想。”
黎未寒见时惊尘并没有什么意见,也就没再提这个,总不过是个名义上的道侣,商量好了各过各的也就是了,也不会与他几个徒弟有过多来往。
他随便想想,时惊尘却不能随便听听。
黎未寒对女修和男修的态度,几乎可以说是天壤之别,一方面可以说他怜香惜玉,另一方面也证明这人本质上,可能是喜欢女子的。
因为不好男风,所以才能坐怀不乱。
时惊尘抬眸去看眼前的人,忽而蹙了蹙眉。
马车一路往北走,吸取了这次的教训,几人也就没在路上过多停留。
回到天韵山庄时,黎未寒刚从马车上下来,便看见了门外来回踱步的楚天舒。
“掌门?”
“折梅!”
楚天舒看到黎未寒,眼睛都亮了,不待黎未寒过去,便几步走上前来,将他带到了边儿上。
黎未寒看楚天舒刻意避着几个小辈,便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紧要的事。他让几个徒弟先去把马车安置好,自己跟着楚天舒先走一步。
楚天舒一边拉着他往拢月居走,一边道:“我问你,你这次去仙门大会,可是出了风头?”
“本尊没有。”
倒是时惊尘,略略露了个脸。那忘忧谷的沈琉儿也惹了不少青眼,虽说那孩子只有六岁,能夺魁少不了时惊尘的帮衬,但身为下一任的魔尊,必然会让灵山道的人忌惮。
也难怪那位尊主夫人,马不停蹄地带着沈琉儿回忘忧谷去了。
黎未寒这话,楚天舒自然是不信的,这人本质上不是个低调的人,他身上那股子目中无人的劲儿,压根儿不允许他低调。
“你没出风头,怎么别人把主意,都打到你徒弟身上来了。”
黎未寒听楚天舒这么这么说,以为是哪个女修看上了时惊尘,便问了一句:“哪门哪派呀?”
楚天舒皱眉道:“还能是哪派,自然是灵山道。”
“灵山道?”
黎未寒听见这句话,不由得撇了撇嘴。他不喜欢灵山道,但若真是灵山道的女修看上时惊尘,也没什么可说的,只要时惊尘喜欢就好。
棒打鸳鸯的事儿他不做。老话说的好“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他就是把灵山道拆了,也不会阻止这桩姻缘。
“是灵山道的哪位弟子?”黎未寒记得这次来仙门大会帮忙的女修还挺多的,一时也对不上号儿。
楚天舒见黎未寒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招了招手,示意他离近些。
黎未寒俯耳过去,只听楚天舒沉声道:“正是那灵山道的大公子,姚、孟、尹。”
“谁?”
“姚孟尹。”
“男人?”
“不是男人还能是女人吗,帖子都下了,几大箱子的东西在我那儿堆着呢!”
楚天舒纳了闷儿了,黎未寒这什么反应。姚孟尹想求娶沐雪,这作人师尊的不关心姚孟尹目的何在,倒是在意起男人女人了。
黎未寒见楚天舒反应如此平淡,便开始思考是不是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头了。
这世道男风已经这么盛行了吗,姚孟尹下聘书给时惊尘,姚如海能同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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