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未寒光是想想, 都能想出来姚如海那吹胡子瞪眼的样子。
这事儿就是姚如海同意,时惊尘也不能同意呀,他可是男主, 怎么能嫁给灵山道呢。
虽说这姚孟尹也是个才俊, 但也不能这么大张旗鼓的下聘书吧。
“他们给了多少东西?”黎未寒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是真有些好奇,这时惊尘在姚孟尹心中的份量到底值多少。
这两人见过没见过, 都不一定呢。这银钱虽不一定能代表真心, 但多少能表示些心意的。
“你说什么?”
楚天舒听黎未寒这话的意思, 难道给的东西多了, 就同意了不成。他们天韵山庄是穷,但也没有到卖女儿的地步。
“本尊问他们送了多少东西。”
黎未寒自以为贴心地又说了一边, 他寻思着这话不难理解,楚天舒莫不是听那群长老唠叨多了, 耳背了。
楚天舒无奈道:“送了多少,刻下你就知道了。”
两人很快来到了拢月居, 刚一进去便看见了堂上坐着的人。
来人是大公子的表兄苏逢,自幼在灵山道与姚孟尹一起读书长大的, 二人的年纪相差不多。
黎未寒少年在灵山道外苑时, 见过一次苏逢,这人眉眼带笑,有什么就说什么, 也算是个爽利人。
苏逢见黎未寒进门, 起身拜了一拜, 道:“见过折梅仙尊。”
算年纪苏逢与黎未寒差不多, 这一拜委实是客气了些。
黎未寒不曾与苏逢多客套, 开门见山地问他道:“你们大公子与我这小徒弟见过几次?”
苏逢也不绕弯子, 直接道:“摘星台时摇摇相望, 见过一次。早些年也听过令徒的名字,私下里派人打探过,有见过的都说是个良善可意的人。”
“良善,可意。”
是挺可意的,时惊尘模样周正,天赋极嘉,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确实是个可意的人。
八竿子都找不着的可意人。
“这事儿,姚督护知晓吗?”黎未寒问了一句。
就姚如海看时惊尘那假模假样的眼神,怎么可能同意时惊尘与姚孟尹结道侣呢。那姚孟尹是灵山道的大公子,最受器重,怎么看也是要娶个名门贵女的。
如今与父母双亡的时惊尘结道侣,还是个男人,让旁人怎么看呢。
苏逢听见黎未寒问这个,只道:“仙尊不必担心,此事便是由舅舅一力促成的,令徒虽无父无母,却也是自幼拜入您门下,怎么看都是个清白人,旁人不敢说什么。孟尹是未来的督护人选,也算是可塑之才,她若是嫁过来,还有谁再敢轻看呢。”
苏逢这几句话,也实在挑不出什么错处。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但黎未寒心下总觉得别扭。
这姚家的大公子姚孟尹,是个有主见的人,也是几位公子里最得器重的,但他怎么就看上时惊尘了呢,时惊尘又不喜欢男人。
苏逢见黎未寒不再说话,猜到黎未寒必然对唯一的女徒弟心下不舍。这养猫养狗都送出去都舍不得,养这么大的徒弟,必然要有诸多考量。
他略略笑了笑,道:“今次过来,也不着急回去,仙尊不若去问一问令徒,再行定夺呢。”
苏逢见过沐雪一面,心下只觉得那女子是个软弱无依的人。嫁入高门怎么也比在天韵山庄做杂活要好,她不可能不同意的。
到时候徒弟都同意了,黎未寒也就不能说什么。
“如此,待本尊再想想。”
凝雪堂,靠在门上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怎么样,怎么样,拢月居怎么了?”百花休见时惊尘睁眼,便知他的灵识已然回来。
方才看见楚天舒和黎未寒先一步过去,便猜到一定有什么大事发生。几个人撺掇着时惊尘用灵识化蝶去看上一看,这会儿都好半天了,必然也打探出来了。
“姚孟尹要求娶师姐。”时惊尘冷冷道了一句。
“谁?”百花休有些不确定,遂又问了一问。
时惊尘道:“姚孟尹。”
“确定是大公子吗?”百花休转头看了坐在对面的沐雪一眼,沐雪垂了垂眸,没有说话。
楚然见沐雪不言语,起身走过去,问时惊尘道:“师弟,你没听错吧。”
“没,来的是苏逢。”
“苏逢,那,想来是没错了。”这苏逢和姚孟延几乎形影不离,娘胎里玩到大的,肯定是姚孟尹没错了。
但几日前,那三公子姚孟延可是刚把玉佩给了沐雪。这弟弟前脚刚递了玉佩,后脚兄长把帖子都下了,这怎么说呢。
这兄弟二人,怎么会看上同一个人呢。
楚然回头看沐雪,想问却又不敢问。
他怕沐雪对三公子已然种了情根,眼下来的是大公子,心会下不好受。
楚然看了时惊尘一眼,时惊尘会意,启唇问道:“师姐愿意嫁给灵山道吗?”
时惊尘用的是“灵山道”三个字,他刻意强调这三个字,是因为不论沐雪嫁于大公子,还是三公子,都会卷进灵山道的家族之争。
督护府与朝廷有直接往来,往年的督护夫人不是朝中官家女子,就是各门各派的掌门之女,今日选定了沐雪,必然不会是因为一见钟情,年少冲动。
时惊尘想提醒沐雪,不要轻易回答这个问题。
沐雪抬眸看了时惊尘一眼,静了片刻,才道:“我不愿离开山庄,这江南虽好,到底不是凝雪堂。”
“师姐是这么想的?”时惊尘又问了一句。
沐雪点了点头,一双手紧紧攥着。
时惊尘见她蛾眉微蹙,不由问道:“若是今日来的是三公子,师姐也会拒绝吗?”
“我……”沐雪沉默了良久,才道,“哪有这样的‘若是’呢,若是他要来,早就来了,到底没来,不是吗?”
这天底下,情衷最是难藏。
若是真心喜欢,非她不可,又哪里会等到今日。苏逢带的东西那样多,姚孟延不可能看不到的。
他只是,不敢罢了。
姚家水深,没个心机的人,活不了这么久,姚孟延说到底是不敢得罪大公子的。
百花休见沐雪眉神色凝重,又见满屋子人不说话,一拍桌子,高声道:“这天底下的好男儿又不止在灵山道,几位有名的仙君都不曾结道侣,还怕人挑剩下不成。再说了,女儿就一定要成婚吗,这男人能做的,女人也能做,与其嫁人给人家生孩子,还不如自己修炼呢,起码逍遥自在。”
百花休这一番话,让沐雪的目光动了一动。
她抬眸去看百花休,忽在这少女的面庞上看到了十成十的洒脱与坚毅。
这人是在灵秀宫掌门身侧长大的,“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一半是因为容颜,一半是因为旁人高攀不起的孤傲性子。
百花休的眸中有夺宝,有法阵,就是从来没有哪个男人的身影。
她说的对,女儿何必要嫁人作妇。
黎未寒将她养这么大,悉心教授她心法,想必也不是为了让她做旁人的好娘子,好娘亲。
“多谢百花姑娘,我不曾伤心。”
沐雪淡淡笑了一笑,她像是枝头的梨花,温柔皎洁,不染尘俗。
百花休愣了一愣,许是被这温温的一声“多谢”所打动,忽地低下了头去。
几人在屋子里绸缪,黎未寒却还在纠结姚孟尹和时惊尘的事。
晚间回到凝雪堂,西屋几个徒弟都熄了灯。
天上落了点儿小雨,即将入秋的天气,带着些凉意。
黎未寒从拢月居回来,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才进了亮着灯的南屋。
刚进门就看见时惊尘抱着雪玲珑在下棋。似是被抱的不舒服,雪玲珑一见到黎未寒,便挣开时惊尘的胳膊,蹿了过来。
它扒着黎未寒的衣裳嗅了嗅,眼巴巴望着他的目光,似是在问他从灵山道回来,有没有带什么好吃食。
黎未寒摇了摇头,雪玲珑这才失望地回到坐榻边卧下。
“师尊回来了。”时惊尘道了一句,目光仍落在棋盘上。
黎未寒“嗯”了一声,把外衫解了搭在屏风上。
时惊尘见这人兴致不高,便知道他此刻必然是在为沐雪这婚事为难。
沐雪自幼跟着他,说是女儿,是亲妹妹也不为过。
这人对哪个徒弟,都没有对沐雪仔细。
他师姐虽不如名门嫡女的名声大,却也被不少人觊觎着。到了该成婚的年纪,自然有按捺不住的来提亲,即便今日来的不是灵山道的人,往后也会有别人。
养大的姑娘忽然要嫁人,他原是该惆怅的。
黎未寒见时惊尘专心看着棋盘,走过去,坐在另一边,想了片刻,才问他道:“徒弟,你跟着我这些年,可有喜欢的女子吗?”
又是这个问题,以往还知道旁敲侧击,今日倒是直白。
时惊尘抬眸瞥了黎未寒一眼,只回了“没有”二字。
黎未寒听他这么说,又问:“那,男子呢。”
这一回,时惊尘没有回应他。
手中的黑子被捻进掌心,时惊尘这才抬起头,开始认真去看眼前的人。
烛火有些暗,但依旧能看的清黎未寒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黎未寒见他不语,便知是自己问的不好。
时惊尘不是个好男风的人,他已然因为那玉势误会过时惊尘一次,不能再误会第二次了。
“本尊不问了。”
黎未寒正要起身,时惊尘忽然把手中的那枚棋子往棋奁里一扔,问他道:“师尊有思慕过的女子吗?”
黎未寒见他问这个,往后靠了靠,道:“没有。”
“为何没有?”这个问题,时惊尘很好奇。
黎未寒看了他一眼,道:“都说保暖思淫欲,本尊年少时,连温饱都不能够,如何去想这许多。”
黎未寒说的是实话,旁人情窦初开的时候,他恨不能天天扎进各个秘境修炼,就为了比旁人快一些,再强大一些。
谈情说爱本质上是很奢侈的一件事,需要充足的时间和富裕的银钱。
黎未寒从前没有时间,现在是懒得有了。
他不是个爱说好话的人,说不出什么甜言蜜语,也做不出小年轻夜里翻墙头,出去幽会的事。
小姑娘们觉得他好看,觉得他特立独行,那些都是表象。
他懒得对人吐露心扉,也没想过让哪个人与他一同度过往后余生。
如果说情情爱爱是一叶障目,一时冲动的甜蜜,那结为道侣之后便是无穷无尽的磨合与折磨。
黎未寒从不愿意迁就什么人,也不愿意与人磨合。
他性子里的恶劣藏得再好,也始终会有爆发出来的一天,他不愿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值得人喜欢与幻想的人。
那不是他。
“原来是因为这个。”
时惊尘的目光落在棋盘上,眼前的棋局难破,黑白二子战的难舍难分。
他将其中的几个棋子收回掌中,看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那师尊现在可温饱了。”
“现在?”
黎未寒转头看他,时惊尘的指骨间夹着一枚圆润光滑的棋子。
那枚棋子在他指间来回滚动,时而落在掌心时而滑到指尖。
烛火微微晃动,未罩薄纱的蜡,将时惊尘一张脸烧得带了几分淡淡的红。
时惊尘的肤色偏白些,在那手中黑子与烛火的映衬下,便更是唇红齿白。
饱暖思淫欲。
黎未寒忽然觉得这几个字,在此刻被染上了几分不可说的意味。
他的目光顺着时惊尘高挺的鼻梁向下,忽地瞥见了那泛出些细微光泽的里衣衣襟。
颀长柔软的脖颈不知被什么劣质的料子扎到了,带着些狭长的红痕。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日时惊尘在自己怀中的模样。
指尖动了一动,好似有些贪恋那样滑腻的衣裳料子。
黎未寒不禁去想,倘若时惊尘真与姚孟尹结为道侣,是不是也要同榻而眠。
道侣之间,会做什么样的事呢。
两个男子,又是如何行房。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