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位老先生突如其来的发问,我一时间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林凡凡确实与我本身的机体长得相像,这个世界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诞生这样一个人类,或男或女,天生适合我的灵基降临,因为我作为工具所具备的中立性,若要以我为英灵定义的话,我的职阶相当于没有任何偏向性的「ruler」,每当阿赖耶识需要我在人间现世时,我都会选择依附在他人肉|体上的形式执行指令。

    但有时情况特殊时,我也会以本身的机体现身,例如几十年前在横滨爆发的第一次异能战争。

    那是我作为「梵妮莎」距离目前最近的一次现身,果不其然,当我以此为基础侦察这位老先生的人生轨道后,我很快就发现了我曾在当时的一场海难中救过他。

    「德克森先生。」

    我曾经如此叫唤这个当时正值青年的英国男性。

    「请不用担心,您已经安全,请安心呆在这里等待救援吧,不用害怕,您的一生将会平安顺遂。」

    但现在在我眼前的这个人,当初金灿灿的发丝已经花白,就连那个时候动不动就会染上属于羞怯的绯红的脸也已被岁月留下沟壑。

    我正想说些什么,却是身后拿枪抵着我的维娅先笑道:“她并不是梵妮莎,德克森先生。”

    ……好吧,这位小姐……不,这个附身在这位小姐身上的「意识」显然也认识我,遗憾的是,“她”并不知道我现在确实是梵妮莎。

    我在“她”的示意下乖乖放开了德克森先生的手,德克森先生如梦初醒,有一瞬间因喘不上气而咳了两声,几秒后,他恢复成了一种夹杂着冷漠与温和的表情,对我道:“好了,说正事吧。”

    “我不认为自己有正事需要和您谈。”

    我平静而冷漠地说。

    我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不会引起这位先生的怒火,记忆中,他是位精明容易害羞但脾气不算好的人,但现在他却只是一愣,眼中浮现出淡淡的暖意,然后转而去问“维娅”:“您还没对她说明情况吗?”

    我注意到他对“维娅”的称呼是“您”,也就是说“维娅”并非他的下属,要知道,我当初救德克森先生的原因是他将来会成为对世界、国家有贡献的政治家,他对人理的发展不可缺失,这样的人对“维娅”在身份上的看待竟是平等的,或是有他想得到的利益。

    “我以为她该知道了。”这么说的人舍弃了淑女的那套说辞,言语间变得犀利又阴阳怪气,颇有谈判人员的作派:“没想到她现在喜欢装傻了,是因为来日本当卧底后学聪明了吗?”

    ……啊。

    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了。

    我之前一直刻意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林凡凡这个人类其实是意大利里世界的人插在港口fia的卧底。

    因为身上有一半意大利血统的关系,从小与意大利那边有所接触的林凡凡在阴差阳错下与那边的人搭上了勾,加之自己的父母死于港口fia的一次任务中,林凡凡顺势加入港口fia中当卧底。

    至于我之前为什么要忽略这一点呢?

    因为她这层身份对我确保[织田作之助死亡]这件事没有任何影响,事实上,若非这个世界线不稳定以致于我现世,林凡凡这个人类本该在龙头战争中那一夜因牵连受伤而成了植物人,并在两年后于病床上死掉。

    现在我代替她驱动这副身躯,被那边的人找上门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知道后,我冷静地向他们提问:“请问,需要我做些什么?”

    “维娅”没有立即回答我,而是道:“之前给你发的信息为什么都不回?”

    “因为一直被人盯着,我需要谨慎,所以把所有相关的通讯都暂时处理掉了。”我面不改色地扯谎,但其实也有一半是真的。

    在港口fia那种地方,特别是太宰治的眼皮底下,我压根不想关心卧底这件事,若是我还与意大利那边保持联系的话,很容易就被抓到,我的任务是织田作之助,除此之外的事不想节外生枝,说起来,太宰治或许还在怀疑我……我现在已经离开十五分钟了,他会不会来找我?

    我该承认这个时候我还发散思维想些有的没的实在有罪,于是我很快将思绪拉了回来,就见“维娅”放下了枪。

    “她”好像信任我一般,不再对我有戒心,又或许“她”是觉得“她”比我强,而我无法在她的眼皮底下反抗或逃走——不怪我这么想,因为“她”收起枪后面对我时扬起了那样从容的笑容,道:“今晚这艘船上有几箱宝石,我们要确保它们运回意大利,根据我的观察,除了一些必要的防卫外,港口fia的防卫也挺严密,但这些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你只需要去牵制引开其中一个人,不要引起太大动静。”

    “好的。”我一一应下,我的乖巧引得“她”多看了我一眼,我平静地回视“她”,“她”却犹如吃到了虫子般厌恶地移开了,有一瞬间,我怀疑“她”会朝我身上开一枪。

    因为我的顺从,“她”很快就打算放我走了,走前,我问“她”:“假如今晚的行动成功,那几箱宝石又要怎么通过海关呢?”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维娅”冷漠地回答我。

    对此,我也不再多问,“她”走前我一步,打开了门,这时,我们都听到了门外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伴随着那样的动静,我透过门的缝隙看见走廊的地上躺着不久前来时见过的黑衣人,然后,在那微敞的狭缝中,我们看到一抹人影如同鬼魅一般挥着刀飞速袭来。

    是暗杀。

    我如此判断,与此同时,我猛然撞开了门前的“维娅”。

    原因无他,只因为“维娅”在刹那间一点也不感意外地抬起了枪,其枪口正对门外近在咫尺的暗杀者的脑袋。

    而那个人,是银。

    她因近距离的死亡而微微紧缩了瞳孔。

    一声枪响,因为带了消|音|器的关系,并不是很响亮,而我那一举动成功阻止了银被爆头杀死的见鬼命运,但可惜的是,“维娅”的那一枪还是击穿了她的小腿。

    即便暗杀技术不错,但她还是在行动受阻时一个踉跄,那个不大的孩子直接摔倒在了门前,这个突如其来的事态叫房间里的德克森先生和他的护工发出了不太冷静的声音,但“维娅”却像一个身经百战的战士一般,冷静从容得叫人讶异。

    在被我那一撞后“她”虽然偏移了枪口,但很快,“她”就控制好重心,也不先去管我这个“叛徒”,而是再次将枪口对准了银的脑袋。

    在“她”即将开第二枪的时候,我一边快速跳起来,一边握住了“她”的枪口用力偏开,“她”叩动扳机,子弹瞬间贯穿了我的掌心,血液溅在离我一步之遥的银身上。

    但我不在意,而是面色平静地用另一只手径直捞起地上的银,跃出了房间。

    “你在干什么?”这次“维娅”终于冷冷地问我了,“她”像是没想到我会有这一系列的举动似的,以致于言语中有一丝几不可察的困惑。

    “不能杀她。”我却这么回答“她”:“她得活下去。”

    银不能死在这里,她的死期不是今天,将来她会成为“黑蜥蜴”的一员,会成为太宰治的有力助力,会成为港口fia的一名强大的暗杀者,她不是能在这种地方死掉的人。

    可是,我的话好像激起了“维娅”的怒火,她那张漂亮的脸扭曲成了不该属于那位小姐的神色,站起来朝我们开了枪:“不要用你那张脸说这句话!”

    我抱着受伤的银闪避子弹,一边在走廊上跑了起来。

    银在我的怀中发出了忍痛的呻|吟,面上有薄薄的汗,但还是对我说:“凡凡小姐,我可以继续作战……”

    “你不太行了。”我平静地对她说:“你的腿这样很难行动,如果不快点处理,说不定会失血而死或截肢,你不想吧。”

    与此同时,“维娅”似乎对怒火冲昏了头脑,抛却了不久前拟定的计划,径直朝我们追来,看样子“她”是想杀了我们的。

    在计算“她”手中那把枪的子弹即将射完后,我在躲过最后一发子弹时眼疾手快地从地上倒地的一众黑衣人身旁捞起一把手|枪,我在一刹那转身,对准了眼帘中五十米处的“维娅”。

    可是,我的食指竟连叩动扳机的力气都没有,想来是方才那贯穿我掌心的那一枪顺带伤到了这副身体的食指神经。

    在这须臾间,握住我的手的是银。

    她从我的怀里起身,小小的手按住了我的食指,我瞬间会意,瞄准“维娅”,然后在银的帮助下叩动了扳机。

    就此,子弹旋出枪口,发出刺耳的枪响,直击不远处的人。

    如果说银的暗杀悄无声息,“维娅”装了□□的枪声也还能不让那群正处于欢愉晚会中的人在意,那么我这一枪出去,绝对会引起守卫的注意和骚动,这样的话,说不定今晚各方的计划都会被破坏。

    可是我目前暂时无法去管那些了,因为在我眼前,“维娅”用一种常人无法解释的方法挡下了那颗子弹——就像石子坠下湖泊,晃起涟漪,在“她”面前的空气就如同水面一般扭曲,让那颗子弹如同幻觉一般彻底消失了。

    见到那一幕,银一惊,我也是一愣。

    维娅本身是不具备异能的,也就是说只能是附身在她身上的“人”的能力所为。

    对此,我心中隐约有了答案。

    这个家伙,不是人类……

    因为方才那一枪,身后很快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这副景象要是被看到,我们再继续呆在这里会很糟糕,毕竟我没猜错的话,银接到的任务是暗杀德克森先生吧。

    我这么想,无奈之际决定启用魔力。

    于是,下一秒,伴随着如星光一般萦绕在我身际的魔力,在时光中留下烙印的辉光跨越世纪而来,属于「贞德」这个名字的银质盔甲在我身上浮现。

    我踏前一步,听到了耳边银质的坠物晃荡作响,在这之中,我挥舞起手中缠绕的枪旗,直直看向前方的人。

    对此,“维娅”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然后,仅仅片刻,我就听到了来自“她”的声音:“梵妮莎!!”

    “她”如此大声地叫喊我的名字,其中的厌恶与憎恨强烈得令我有一丝愣然。

    同一时间,我也没有征询银的同意,就从她的耳边取下了她的通讯器戴上。

    “是太宰先生吗?”我道。

    下一秒,我听到机器里传来了太宰治沉得有些冰冷的声音:“林凡凡,你在哪里?”

    闻言,我省略了前因后果,报了个位置,顿了下,又强调道:“银受伤了,中了枪伤。”

    我这么说是希望太宰治让人过来将银带走,但老实说,我不确定太宰治会不会带人来救银,因为银的任务失败了,我们引起了骚动,太宰治说过今晚的行动要不动声色,若是因为我们要港口fia大动干戈,他可能是不干的。

    不过我同他说也只是添加个可能性,他若不愿意也没关系,我理解他,相对的,我会努力救下银的。

    这么想时,我听到通讯器里太宰治缓慢的气息,他似乎打算再说些什么,但是通讯随着“维娅”猛然朝我攻击过来的举动被切断,我只听到耳边传来一阵由机械发出的刺耳的忙音,同时,我只能挥动着手中的武器格挡。

    当我的枪旗猛地撞上了一把硬物时,我被震得虎口发麻,连带怀中的银也被微微伤到了脸。

    但我只能一只手抵挡,须臾间,我只觉得眼前蔓起一股足以迷乱视线的雾气,是幻术,我定眼一看,见“她”的手中一瞬间出现的武器是一根由钢银材质制成的权杖。

    它的规格很规矩,但表面装饰华丽,上边刻有来自西方隽古的雕画,还有一颗漂亮的蓝宝石熠熠生辉。

    “你是在保护她吗?梵妮莎?”这么说的人朝我的方向压了压,脸上扬起嘲讽的笑。

    “她”的力气真大,不,应该说是“她”丝毫不顾这副身体的极限,正用尽全力打算杀了我,我已经听到了从“她”身上发出的骨头咯吱作响的声音了。

    不过没关系,今天名为「维娅」的这个人类会死掉,在得到这样的信息后,我直接踹上“她”的的腹部,瞬间将“她”踹出了几米远。

    与此同时,我转身奔跑,远离这糟糕的现场。

    当在靠近甲板的走廊上迎面对上一群手持枪械的守卫时,我松了口气,是港口fia的人,其中一个在底层我还认识。

    虽然惊异于我的变化,但是我没有时间同他们解释,因为身后的“维娅”已经追了过来。

    几乎一瞬间,围绕在“她”身上的雾气加剧,“她”手中的武器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一把巨大的镰刀,朝我们挥了过来。

    在身后的fia即将开枪前,我将怀中的银交给了他们,转而双手握住枪旗,朝“她”奔了过去。

    我蓝色的眼珠子在移动过程中机械地转动。

    当“她”的镰刀撞上我的枪旗时,空气中掀起了激荡的气流,也响起了因碰撞而产生的嘶鸣,尖锐又刺耳。

    我们彼此的武器在剧烈地碰撞,走廊里响起报警声,我被盔甲覆盖的掌心在某一刻握紧,既而撞开了“她”的刀身。

    电光火石间,“她”凛冽的刀光贴着我呼吸的间隙划过,我趁机旋着枪旗狠狠地挥向了“她”的腹部,只听一声闷哼的巨响,我双腿用力,几乎陷进游轮上的地砖里,集中力气一瞬间猛地向前蹬,其散开的旗帜在带动的气流中飘扬,将其重重的挥击出去。

    空气中一时扬起血的色彩,对方的身影在剧烈的冲击下连着手中巨大的镰刀一起飞了出去,撞在了前面的墙壁上,既而穿过那里,在须臾间被我猛击到了游轮的甲板上去。

    就此,烟尖漫起,空气中的沙砾在飞扬,破碎的瓦砾和玻璃碎片倏然迸溅开来,但我没有停下,而是维持着横握枪旗的姿势,借由冲刺的惯性迎着风尘向那个方向奔跑过去。

    今晚的游轮会绕横滨的大海开上一圈,甲板上因此开满了明亮的灯光,我还听到了汽笛呜呜的作响。

    在看见对方如同一坨烂肉一样软绵绵地瘫在甲枪上时,我凛起双眼,借助撞碎的壁瓦猛然跃起。

    空旷无垠的夜空下,夏夜的晚风叫我的长发胡乱飘扬,金发的罅隙间,我面无表情,看见猎猎的旗帜在我手中收拢成尖枪的形状,我自上而下俯冲而去,朝那副身体猛然刺去。

    经由方才那一遭,名为「维娅」的身体已经被摧毁得差不多了,我想既然她今晚会死,那就由我来彻底结束掉她的生命。

    伴随着这个想法,漆黑的夜里,一道金光在游轮的甲板上如天光倾落,直直贯穿了那位小姐的腹部和船舱,我看见旗帜上金色的纹饰染上了属于她的血,而我站在她身边,垂着眸子,看见她的脸庞被血浸红。

    然后,“她”发出了气若游丝的声音:“你在保护那个孩子吗?梵妮莎……”

    “她”又问了我这个问题。

    我没有回答,只是站在“她”身边,平静道:“斯佩多阁下,把身体还给她吧,至少生命的最后,请把她的生命还给她。”

    闻言,“她”倏然发出了一种诡异的笑声,就像拉破风琴一样,那仿佛不是从身体和喉咙里发出来的,更像是什么幽灵一样附在我耳边低语:“说什么呢?这个人对你来说明明一点用处都没有,她现在这副样子可是你亲手伤成这样的……”

    然后,慢慢的,那样的声音变成了一阵属于男性的声线:“你那么拼命地保护她,当年却杀死了自己的「姐姐」……真可恨啊……”

    我却只是面无表情道:“请您理解我,如果是您的话,一定可以理解我。”

    伴随着这句话,眼帘中的景象骤然转变——晃白的灯光,深邃的夜空,浪潮翻涌的大海,沾血的甲板,航行的游轮通通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明亮的日光和绿意盎然的花园。

    我在熟悉的景色中跓足,知道这是由他制造的幻术。

    「戴蒙·斯佩多」是他的名字,现世中,除了我所知道的那位花之魔术师外,他是当之无愧的最强幻术师。

    但可惜的是,他已经算不上人了,作为意大利龙头fia家族「vongola」的初代守护者之一,距离我们在意大利的西西里岛相遇到如今,已经过了几百年的岁月了。

    而现在,我站在他所制造的一片明媚的绿意中,听见身后有人在柔声唤我:“梵妮莎。”

    我转头看去,神情没有变化,只是眸子微眯,便看见一位同我一样金发蓝眼的女性正站在绽放的花海中看着我。

    攀附着枝篱而上的花开在她的鬓角,蓝丝绒质地的丝带系在纤细的脖颈上,对方身装繁复漂亮的洋裙,一步一步漫过花朵,向我走来。

    记忆与眼前的幻觉交织,我看见西西里岛的海风扬起了她如金砂般的卷发,终于,她站在了我的面前,海蓝色的眸子里闪着细碎的光亮,朝我笑道:“我要结婚了哦,和戴蒙……”

    那个名字被她充满柔意地念了出来。

    可是,我却听到名字的主人好似隔着遥远的岁月在我耳边这么说:

    「梵妮莎,这次你又打算保护谁,然后杀了谁……」

    就此,微风拂过唇角,我眼睫颤动,感觉到瞳孔传来细细密密的痒意。

    与此同时,我动了动,身上的裙裾微扬。

    我听到自己额发上的银饰在夹杂着咸湿气息的海风中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声响。

    我没有理会那样的声音,而是像记忆中一样,扬起微笑,抚上她的脸,在这场盛大而明媚的幻觉中,轻声说:“希望你幸福,我由衷祝福你,艾莲娜……”

    「真可悲啊,梵妮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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