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但此刻她却觉得是衣裳在衬人。
红菱原想着这身长衫做工太过精细而奢华,穿在身上只怕会压住少爷的气场,喧宾夺主。
可没想到上了自家大少爷的身后,衣裳的雅洁同少爷的贵气相互映衬,好一个温文尔雅的贵公子!
“快帮我看看,我穿这身衣裳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何温言皱着眉头,扯了扯衣裳下摆。“要不,我还是换回洋装吧?”
“可别。夫人的眼光向来不会出错,大少爷穿这身再合适不过了!”红菱欣喜地拉着大少爷往外走。
何府门口的黄包车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拉车师傅腿都有些站麻了,只能蹲在地上歇着,到底是不敢催促何家大少爷。
等何大少爷被小丫环拉出了大门,拉车师傅这才站起身,跺了跺有些麻痹的双腿,喊道:“何大少爷,去哪儿?”
红菱将何温言送上黄包车,对着车夫说了地点,转身正准备离开就被何温言叫住了。
“红菱……”
“怎么了少爷?可是忘带什么了吗?我回屋给您拿去。”
“没事……”
何温言微微锁着眉头,踟蹰了半晌,才张嘴:“要不你也上车,和我一同去吧?”
没等红菱回复,他就拽着人上了车,吩咐车夫出发。
待小丫头回过神,黄包车也快到了东门大街。
“少爷,您不会是不敢独自去赴约吧?这薛阎罗又不会吃人。”
红菱睁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何温言,眼神中却满是笑意。
何温言脸皮薄,自然不肯对这小丫头说自个儿胆怯了,只轻哼一声,心虚地说道:“我才不怕他呢。本少爷吃过的西餐海了去了,还怕吃这一顿?今儿不过是带想你去长长见识罢了。”
红菱却掩嘴笑着不说话,她家少爷从小说谎,耳尖就会发红。这会儿耳朵已经熟了小半只了。
黄包车到了东门大街的街口,车夫将车子稳稳地停在西餐厅门口。
“承您惠顾,一共十六个铜板。”车夫利落地一甩肩头搭着的毛巾,脸上挂着殷勤的笑容。
红菱先下车付了车钱,还额外给了车夫几文赏钱,车夫脸上的笑意顿时真实了几分,连忙道谢,说了几声好话。
西餐厅里悦耳的钢琴声透过彩色琉璃的门窗隐约漏入大街上,何温言刚走到店门口,店门就顺势打开了。
一位穿着黑白燕尾服的侍从拉开了店门,朝他鞠了一躬,在询问是否预定座位后,便在前面引路。
悠扬的乐声从中央的黑色三角钢琴中流出,环绕着整个安静的西餐厅。
偌大的水晶灯哪怕在白昼也闪耀着钻石般的光辉,日光透过彩色琉璃窗反射出不同的色彩。
一旁有位黑色燕尾服的侍从正捧着一瓶红酒,软木塞拔出瓶口的瞬间,发出清脆的响声,如红宝石般色泽晶莹的液体缓缓流过醒酒器,空气中顿时散发出微醺的果香,氛围平添几分梦幻。
跟在何温言身后的红菱看傻了眼,也不敢出声,只能跟紧大少爷的脚步。
侍从将何温言引导一个安静些的角落,又鞠躬离开了。
红菱这丫头悄悄地四处张望,见没人注意他们,才敢开口道:“少爷,这西餐厅真的和寻常餐馆好不相同。看着就像仙境一样。”
“长见识了?”何温言笑道。
“这薛家也算是做足了功课,知道少爷留洋多年,竟挑了这地儿见面。”红菱头一次来西餐厅,看啥都新奇。
何温言听到这话,淡笑不语,比起西餐,他更喜欢中式料理。
不一会儿,燕尾服侍从就推着小车将刀叉与盘子摆齐,上了前菜。
鱼子酱、鹅肝酱、焗蜗牛,切片面包……大大的白色盘子上就装着丁点大的食物,一口就能解决。
“这饭店也太不实在了吧?一个碟子里头怎么只有这么点菜?”
看着侍从走远了,站一旁的红菱便忍不住吐槽:“洋人真是太奇怪了。怎么连蜗牛都吃?”
何温言听着红菱这小丫头说话,就觉得好玩,故意逗她:“那你猜猜这盘菜是啥?”
他指着的是一盘鱼子酱。
小丫头瞧着盘子里黑乎乎、圆溜溜的东西,挠破了脑袋都猜不出是啥。
“要不你尝尝?”何温言挖了一小勺,递给她。
红菱张嘴尝了尝,入口顺滑,咬破颗粒时又有几分腥咸,尝起来味道怪怪的。
“这到底是什么呀?”红菱还是猜不着,好奇地问道。
“这叫鱼子酱,是鲟鱼的鱼卵。被称为‘黑色黄金’,光是刚刚那一勺就要十几大洋了。”
红菱的小脸登时白了,嘴里剩下的鱼子酱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她竟然吃了鲟鱼的鱼籽!
何温言见她脸色实在是难看,给她递了张餐巾,安慰道:“要是不喜欢,就吐出来吧。”
红菱苦着脸,摇了摇头,想着那一勺鱼子酱的价格,还是把它咽了下去。
何温言瞧她还是恹恹的,又唤了侍从给红菱倒杯水。
小丫头喝过了水,这会儿早以没有了对西餐的向往:“少爷,这些年你在海外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呀?”
何温言听着红菱不停嘀咕,只觉得有趣,也少了几分同薛阎罗见面的紧张感。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分针早过了约定的时刻,可这人怎么还没到呢?
“薛老板他怕是不会来了吧?”
何温言望向窗外,挑着担的小贩走街串巷,吆喝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凡,与屋内婉转、祥和的西方钢琴音乐形成鲜明对比,宛如两个世界。
“薛阎罗不来,岂不是更好?”
红菱也松了口气,欣喜地笑道:“既然他不来,咱也好回绝了薛……”
只听红菱的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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