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厅里,何二管家正汗如雨下,不时用袖子擦着额角的冷汗。
今儿个的晚膳是他嘱咐厨房张罗的,可夫人也没同他说这要人命的薛阎罗会留下用饭呀!
万一这桌饭菜犯了他的忌口,薛阎罗大发雷霆可怎么办呀?
胆战心惊的可不仅只有何二管家,何府上下全体下人都揪紧了自个儿的皮,提着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翼翼。
何夫人则是在饭桌前等了许久,抬眼间却瞧见自家老爷带着薛阎罗进来饭厅,脸上掠过一丝的诧异,片刻后掩去了多余的神色,面带得体的微笑道:“老爷可是要留薛老板在家中用餐?”
“是呀。”何老爷心虚地答道,他只觉得老妻看向他的目光多了几分怨气,语气更虚了。
“呵呵”,何夫人笑着,笑声中带着冷意,叫何老爷后背发凉,她语气温柔地埋怨道:“老爷怎么不早说,我也好叫厨房多准备几个菜。也不知道今儿个的菜色合不合薛老板的胃口,不如我让厨房再添上几道?”
“伯母,不必麻烦了。”薛霖朝着何夫人拱了拱手,“晚辈不请自来,实在叨扰了。”
何夫人正对着自家老爷阴阳怪气呢,突然就看见高大的薛阎罗朝着她又是行礼,又是自称晚辈,唬得她一楞一楞。
她连忙冲着薛霖笑了笑,拽着何老爷的袖口,两人走到了一旁。
何夫人凑到何老爷耳边,压低了嗓音,问道:“老爷,你可别真将咱家宝贝儿子卖给这土匪了?他为何待我如此尊敬?”
何老爷得意朝夫人笑了笑,一贯精明的眼睛眯成了缝:“还不是你家老爷有本事!他小子这是有求于我呢。”
何夫人不置可否,只挑了挑细长的柳眉,斜眼打量了一番这一身匪气的薛霖。
身板高大笔直,眉眼间也没有奸邪之气,虽说一身脱不去的匪气,但待她态度尊敬,倒也有晚辈该有的姿态。
看着样子,倒还算正派。
何夫人正准备招待薛霖入座,门外就响起了动静,一听声响就知道是她家的泼皮猴子回家了。
“娘,我回来了。”
何温阳将手上提着的小皮包甩入贵子怀中,一个箭步就迈入了饭厅,一股脑往里跑,整个人就像个没头的小炮仗。
可不巧就撞到薛霖。
薛霖人高马大,肌肉坚实。何温阳只觉得自个儿撞到一堵墙,他抬手摸了摸撞红的脑门,眼角还挂着疼出的泪珠,抬首仰望便见所撞之人一脸浓密的大胡子。
薛霖也低下头去看怀里的未来小舅子,恰巧对上了小崽子的目光。
只见这小孩眼里含泪,瞧他的目光怯怯的,刚同他对视一眼,就转过头去找他娘。
“阿娘,这是谁?”何温阳连忙求助他娘。
“这是咱金宁的薛老板。你这孩子撞到了人家,还不道歉?”
何夫人倒是很乐意看自家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儿子吃瘪,笑着说道。
薛老板?不就是薛阎罗吗?
何温阳整个人害怕得微微发抖,偷偷抬头瞄了薛霖一眼,只觉得那双乌黑而深邃的眼眸会索魂,又连忙低下头去。
“对……对不起,薛老板。”何温阳的声音又细又小,刚道完歉就准备跑离薛阎罗。
可没等他动身,就被薛阎罗擒住了后衣领。
小孩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快要兜不住了,却听骇人的薛阎罗笑着说:“你这小子,还是这么莽撞。上回惊到了我的马,险些没了命还没吃到教训?”
何温阳登时愣住了,上次惊马他被吓得直哭,哪还记得骑马的人长什么样。
他傻傻地望向这个大胡子,一时间也顾不上怕。
薛霖便将未来小舅子抱起,笑着哄了两句。
薛老板个儿高,足有一米九。何温阳也是头一回被抱得如此高,只觉得新奇。
一旁看热闹的何夫人见自家的傻小子竟然和薛阎罗玩上了,也是扶额无语。
她家小儿子果然是心大。
何老爷见一行人还站着,就招呼大家都坐下。他原想着将主位让给薛霖,却没想到薛霖十分识相地坐到了下位,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何家的主位一向是给何老太爷的。
何老太爷和何温言归家时,饭厅里的人也正等着。
而让何温言没想到的是,他躲了好几天的薛霖正抱着他弟弟,坐在他的位置上。
只见两人还有说有笑的,他家的傻弟弟正拿着人家的手木仓把玩。
“哥,”见到哥哥回来了,何温阳高兴地叫出声,还不忘显摆手里的手木仓,“快看,这把□□!”
何温言却拧起眉头,转头对薛霖冷声说道:“这么危险的东西,薛老板怎么能随便给小孩玩?”
“里头没子弹的。”虽说如此,被指责的薛阎罗还是乖乖地将何温阳手中的枪收了回来。
何温阳手头没了枪,撇了撇嘴,也不闹,乖乖地回了自个儿的座位。
二管家见人到齐了,便招呼下人上菜。
何家的餐桌上也没有太多规矩,何温言今儿吃饭安静。可何夫人还是一眼就瞧出他同薛霖两人间的端倪。
只见她儿子吃饭全程锁着眉头,光挑面前的菜吃,而一旁的薛霖则时不时地偷偷看向他。
薛霖见何温言只挑眼前的这道松鼠鱼吃,以为他喜欢这道菜,便说:“马祥兴的松鼠鱼也不错,下回咱们去尝尝?”
谁和他是咱们?
何温言坐直了身子,抬眸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食不言,寝不语。”
薛霖被他瞪也不生气,眼底带着笑意,夹了一筷子松鼠鱼放入何温言碗中。
何温言盯着碗里凭空多出的菜生着闷气,饭没吃饱,倒是被薛阎罗气饱了。
“不劳烦薛老板动手,我自己会夹。”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何夫人同何老爷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有了各自的计量。
饭后,何老爷将薛老板送出府,眼瞧着他骑马离开。
另一头,何夫人则将何温言带入房中谈话。
何夫人亲自拂袖为大儿子倒了杯清茶,递给他。
何温言接过母亲递来的茶盏,抿了一口。
“上回,你同薛老板相处得如何?”
何温言顿时被茶水呛住了,连声咳嗽。
好不容易顺过气来,苦着脸对何夫人说:“母亲问这个做什么?我和那个薛阎罗能如何相处?只不过是吃了顿饭罢了。”
何夫人却不相信,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她儿子对待外人向来是客客气气的,让人挑不出毛病的,今儿个在饭桌上对待薛阎罗到处挑刺,两人间明显是有猫腻。
“那你觉得薛霖这人如何?”
何温言赌气地撇开头,道:“好色之徒、土匪做派,反正不是什么好人。”
“我倒是觉得这薛阎罗也还算是知礼,没有你说的这么不堪呀?”
何夫人一眼就瞧出自家儿子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故意夸道。
“假模假样,就会唬人。”
何夫人借着绢子掩住了一侧勾起的嘴角,眼中泛着笑意,她家大儿子难得孩子气一回,她便也忍不住逗上一逗:“你娘我还以为,你俩光吃了顿饭就王八看绿豆,看对上眼了呢?”
“谁是王八了!”何温言恼得直拍大腿,“谁同那土匪头子看对上眼了!”
说罢,气急败坏地躲入拔步床内,拉上床帘,不再同何夫人说话了。
“好好好,薛阎罗才是王八。”
何夫人见儿子如此不禁逗,便觉得好生有趣,语气中带着调笑,不忘哄上两句。
见何温言还是不理她,这才笑着摇了摇头,迈出房间替大儿子掩上房门。
何夫人离开大儿子的房间,回自个儿的卧房找何老爷,却见房中无人,便招来何二管家问话。
却得知何老爷送走薛霖后,又进了书房,将房门紧锁独自呆在房中。
何夫人难免有些担心,等她来到书房门前,却见书房门口只有何大管家守着,下人们都被赶得远远的。
房门前的何大管家立刻就察觉何夫人的到来,拱手行礼:“夫人……”
何夫人瞧了他一眼,又瞥了一眼紧闭的书房门:“老爷这是怎么了?”
“小的也不知道。老爷他让我守在门口,不许下人靠近。”
何夫人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要上前敲门。
何大管家自然不敢拦着何夫人。
书房内。
何老爷正捏着那张订单,一手抚着胡子,陷入沉思。正当他要拿出纸笔准备写些什么时,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思绪被打断了,何老爷顿时蹙起眉头,甩下手上的狼毫,冷着脸起身去开门。
他正要质问门外的何大管家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一开门就见是自家夫人正在房门口。
何老爷先是一愣,又瞬间变了笑脸,将夫人迎进书房,关上房门,关门的瞬间还不忘瞪了何大管家一眼。
大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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