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夫人笑着只收下了松绿色的那匹,让丫环将剩下的送入库房里。

    一家子说笑着用完了晚膳。

    何老太爷按照惯例晚饭后回了趟书房,临走前还叫上了何温言。

    何温言跟着祖父,后脚刚迈进了书房,就听何老太爷说:“把房门关上。”

    何温言楞了半晌,依言锁上房门,才奇怪道:“爷爷,什么事这般神秘?”

    只见何老太爷从书桌暗柜中取出一本封面没有题字的册子递给何温言。

    何温言震惊地看着这张红酸枝造的大方桌,他从小到大竟然从未没发现这书桌中暗藏玄机。

    “爷爷,这,这是什么?”

    何温言瞧着这本从未见过的本子,封面泛黄,一看便知是老物件了。

    “这是我们祖上世代行医的记录医书。”

    何老太爷面色郑重,语气严肃。

    何家世代行医,祖上上数几代皆是前朝御医。在宫闱中行走,自然见得多听得多,皇家密事多少知道一些。

    所以祖父为何要将这本医书给他呢?

    何温言盯着这本平平无奇的医书,还是摸不着头脑。

    “你今天不是问祖父有没有阻止潮期的方子吗?喏。”

    何老太爷随手一翻,便停留在某一页。

    瞧着书页上的痕迹,便知老太爷对于这一页已经研究已久了。

    何温言低头,这是何家先祖为一位皇太子医治的记录。

    闷热、多汗、精神不振……

    何大少爷的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直到诊断记录的末尾,这位先祖用着簪花小楷写下——潮期来临。

    何温言抬头望向祖父,眼中充满不可思议。

    何老太爷朝他微微点头,压低声音说道:“这位皇太子二次分化了,从一位乾离分化成了坤泽。”

    可皇储已立,皇后也不想让自己的皇子失去储君之位,只好命令信得过的御医研制阻止潮期的秘药。

    在掉脑袋的威胁下,何家一帮大夫没日没夜钻研药物,终于在皇太子成年之前成功了。

    “那这位皇太子最后登基了吗?”何温言好奇道。

    何老太爷摇摇头:“他在登基前的一场战役中牺牲了。”

    何温言一时间内心有些复杂,说不上是可惜还是庆幸。

    若是这位太子登基,历史上便会有第一位坤泽皇帝;可若是他真的登基了,知晓皇帝惊天秘密的何家怕是会被满门抄斩。

    想到此处,何温言捏紧了手中的无名医书,面色也严肃了几分。

    这本书便是何家祖辈担着性命之危,为后人悄悄留下的宝藏。

    “祖父,您的意思是……”何温言低头紧盯着手中的这份药方,将方子上的逐字逐句记在脑海中。

    “我希望将何家医馆交付给你,孩子。”何老太爷捋着胸前的长须,目光透过窗棂眺望远方。

    “你爹不懂医术,你弟弟又是那么一个跳脱的性子,实在不适合学医。况且我年事已高,若是将温阳从头教起,怕是时日不够……”

    “祖父这说的是哪番话?”听着这不吉利的话,何温言顿时不悦:“祖父应当长命百岁才是。”

    听着孙儿这般说着,何老太爷也忍不住笑了。

    “好好好,便如温言所说,爷爷活到百岁,将这一身的医术交予你。”

    何老太爷苍老的手掌抚过长孙的发顶:“我孙儿这般有天赋,以后自然能着手成春。”

    老太爷的目光又回到那本曾事关何氏全族性命的医书上:“你按照这个药方子,将秘药制出来。从此……”

    从此脱离坤泽身份的束缚。

    闻言,何温言的神情未变,内心却一跳一跳,止不住地狂喜。

    转念,他又想起什么,试探地问道:“那祖父,我能否将这药给别人服用?”

    沉默许久,何温言才听到回复。

    “医者,以药方救人于疾病之苦。你若用此方救人于苦难,亦是行医者之道也。”

    何老太爷背过身去,何温言看不清他的神色。

    “我替所有的坤泽谢过祖父。”

    何老太爷摆了摆手,示意何温言回去吧。

    何温言这才向祖父行礼告辞。

    他走得急,没听见何老太爷的低声感叹。

    “我也不知这么做是好是坏……”

    第二日,何温言正刚准备出发去医馆,就被何大管家拦下了。

    “大少爷,老爷请您去趟书房。”

    “爹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何大管家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事,只好结合老爷去沪市时让他去采购医疗器材的事情,猜测道:“应该是替大少爷筹办医院的事。”

    何温言点了点,信步朝书房走去。

    “爹。”

    一进门,何温言便唤道。

    “我听说办医院的事情已经在进行了?”

    何老爷点了点头,笑着说:“你爹我替你从洋人那儿订好了一批医疗器材,估摸着十来天后就能送来了。在城内也寻了块地,已经派人建造房子了。”

    “只是……”

    想起薛霖拜托他订的发电设备,那批发电机器是何老爷托了不少关系,用了点不正当途径才弄来的,实在不好弄得人尽皆知,必须避人耳目。

    何老爷顿了顿,“只是爹这里有事还需要你帮帮忙。”

    毕竟是老子坑儿子的事情,何老爷有些心虚。

    “什么忙?”何温言不懂商业,奇怪地问道。

    “我有一个客户,需要儿子你帮忙传个话。”

    “传话让大管家去不就行了吗?”

    “这个客户有些特别,必须言儿你去,爹才放心。”

    “传什么话?”

    “你见着人,只需对他说:‘你让我爹订的那批货物办成了’即可。”

    何温言蹙着眉头,不知传话这点小事为何一定让他去。

    可等他跟着何大管家去了酒楼,进了包间,才发现何老爷嘴中的特殊客户他也认识。

    薛阎罗一改上次的邋遢形象,一身规整的藏青色长袍马褂,眼瞧着那一脸的络腮胡也经过一番细心修剪。

    “怎么是你?”

    何温言却未因薛霖这次的用心装扮而给好脸色。

    反倒是薛霖被他问得一愣:“不是你接了我的请帖?”

    闻言,何温言脸色更臭了,一听便知是他爹骗自己来赴的约。

    “我爹只跟我说有个客户,让我来带句话。”

    薛霖也不是傻子,立即明白是未来丈人在其中帮了忙,忙替岳父说话:“上回,我的确拜托何老爷订了一批货物。”

    准确的说,是拜托何老爷走私了一批设备。

    何温言摆着臭脸,点点头:“我爹让我带话,那批货物已经办成了。既然话已带到,我就先走了。”

    “别,”薛霖一手擒住他的手腕,抓得他有些疼。“菜早已经点好了,阿言不如坐下吃完再走。”

    “薛老板还是叫在下‘何温言’吧。”

    何大少爷拽下手腕上将自己抓疼的大手,眼圈微红,看薛霖的眼神却带了几分冷冽。

    “何某早从坊间听闻薛老板已有意中人,想来我们二人还是不要往来才好。”

    何温言整了整被抓皱的衣袖,作势要起身离开。

    “那些不过是外人的风言风语,并不是真实的。”

    薛阎罗也从未想过有一日要为自个儿的桃色绯闻辩解。

    可何温言却不信,愈发瞧不上眼前这个敢做不敢当的大男人:“薛老板若没做过,旁人怎么会无中生事?”

    “昨日,我还在医馆见着薛老板的心上人,他体弱多病。若是我是薛老板,且不说明媒正娶,可至少要将人从那种地界赎出来,派人细心照顾。”

    五大三粗的薛阎罗一时间被人训斥得哑口无言,可茗兰身份一事实在不便于旁人说起,但若是不解释,只怕自个儿这辈子都要打光棍咯。

    过了许久,这人才缓缓开口:“茗兰,他同我一样祖籍鲁省,曾是我家邻居。”

    何温言也不知他俩竟有这层关系。

    “当年北方灾荒,我们两家一同逃难。我爹娘半路上病亡,我则跟着祖母逃难南下,而他则是被他爹和哥哥卖到了妓院抵债。就此,我们两人便再未见过面。”

    “直到后来,我到了金宁城成了土匪,茗兰所在的妓院因北方战乱南迁,机缘巧合下两人才遇见。”

    “我与茗兰仅是故交而已。”

    忆起往事,薛霖的语气平淡,自斟一杯酒饮下。

    患难后,他乡遇故人。既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又将曾经的伤疤再次揭开。

    何温言生在金宁何家,自小被何父何母娇生惯养,没受过多少苦。虽知这世道混乱,可身边从未有人遭遇磨难。

    何大少爷一时间有些愧疚,却又不知说什么安慰薛霖,慌忙间举起一盏酒杯,自责道:“是我偏听偏信他人误会薛老板,还望薛老板原谅。这杯酒敬老板。”

    说罢何温言一饮而尽,许是喝得太急,酒水呛鼻,小脸蹴地皱成一团,倒是把薛霖逗笑了。

    “慢点喝,这酒有些烈,喝急了容易上头。”

    薛老板替何大少爷拍了拍后背,顺一顺。

    何温言不常喝酒,每逢佳节也只是小酌甜酒,从未沾过烈酒。

    今天才饮下一小杯,就觉得白酒在舌尖辣开,酒气熏上了颅腔,不敢再饮下第二杯了。

    “在下酒量不佳,让薛老板见笑了。”

    薛霖自然不会笑话他,为他倒了杯茶,让他缓缓。

    正在这时,小二敲响了包间的房门,上齐了菜。

    许是解开了误会,两人间的氛围反倒是比上次西餐厅时好些。

    等到两人用完了饭,何温言便招来店小二结账。

    薛霖正要掏出自己的腰包,便被何温言拦下:“这一顿怎么能又是薛老板请呢?”

    何大少爷笑道,笑容中尽是狡黠。

    薛霖傻愣愣地看着他,眼前的娇少爷充满了灵动,倒是更吸引人了。

    “好歹,我们何家算是金宁城首富。这一顿就记在何大老爷身上吧。”

    说罢,何大少爷挥挥手让店小二去找门外的何大管家结账。

    既然老子能坑儿子,儿子自然也能坑老子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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