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议论声小了些。
荷香只是犹豫了一下,便将此事安排下去,纵然此人身份未明,但马车伤了人是事实,与长公主殿下也脱不开关系。
“仔细些,可千万别再撞了人。”荷香对车夫嘱托道。
车夫连忙应是,驾着马车的速度也减了不少,穆昭垂眸望着空落落的掌心,翘起的唇角冷意更甚。
她不觉得会这么巧,花溪楼刚丢了一个罪奴,恰巧她在回程路上马车就撞了人,又恰巧是一个狼狈瘦弱的男子……乌曜到底又在玩什么花样?
在他眼中,她穆昭就是这样好骗,这样如傻子般任人算计,连这样微末的伎俩都看不出吗?
穆昭眼底掠过一丝嘲讽,她是傻,也是真蠢,怪不得乌曜会盯上她,但这一次,他可没那么轻易如愿了。
临到公主府时,马车再次停下。
穆昭睁开眼,听到车夫颤巍巍的声音:“殿下,前面又有个人躺在地上,奴、奴才真没撞上他……”
……还有一个?!
穆昭拧起眉头,纤纤素手掀开车帘,抬眸瞥见了一道更加熟悉的身影,着一身价值不菲的锦缎,俊美的面容上毫无血色,双眸紧闭,透出几分安详。
一瞬间,穆昭起了让马车直接碾过去的念头。
“殿下,此人定是来讹诈的,您可不能上当,”荷香一脸警惕,目光时不时的落在那人脸上,愈发紧张起来,“您看,如此矫揉造作之态,定是早有预谋,捏准了您的心思。”
穆昭:“……”
你说得对,所以我之前捡回去的又是谁?
设下的圈套太拙劣,演技也叫人发笑,哪怕穆昭再想将计就计,将他带回府上拿捏,此时也并不是好时机。
她刚刚怎么就没再看仔细些?
穆昭深吸一口气,放下车帘,心底满是无力:“回府。”
荷香立刻叫人把躺在地上的男子抬到了路边,瞧着对方毫无血色的俊美脸庞,她无端生出几分熟悉感,索性丢出两粒碎银子,打发他去看病。
躺在地上的乌曜气得不轻,正准备缓缓睁开眼,就听马车上传来熟悉的声音:“荷香,你银子多得没地儿花了?”
荷香立刻把碎银子装进荷包,若无其事的回到马车边。
乌曜:???
这跟他想象中的剧情走向完全不一样!!!
想起刚才荷香丢下又捡起的两粒碎银子,乌曜便恨不得原地去世,没能顺水推舟的被带回公主府就罢了,还被当成讹诈的小人……她心存的善念呢?怎么一丁点儿都没撒到他身上。
“主子,人走远了。”冯睿小声提醒道。
乌曜闭着眼不想睁开,马车的动静他早就听到了,这条临公主府的长街本就清静,往来没几户人家,可也正是这样才叫他心酸。
明明他都自己送到家门口了,昭昭都没请他进去一叙,不说养养伤,便是吃顿板子盘问身份,也好过被这样无视。
到底是出了什么差错?昭昭……昭昭怎么突然间变得聪慧许多?
下一刻,乌曜便得知了真相。
有人提前撞上了长公主府的马车,被长公主殿下亲自发话请太医治伤。
所以……他妥妥就是一个讹诈碰瓷儿的。
一瞬间,乌曜气得脸色狰狞。
到底是谁!是!谁!
连这种事都要截胡?!
“只是一个普通书生?”穆昭顿了下,抬眸看向林谓之,犹豫着说道,“林叔,消息准确吗?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书生的话,为什么会撞到我的马车……”
林谓之诡异的静默下来。
穆昭恍惚意识到几分不对,连忙解释道:“我是说,如果云盛只是一个普通书生,马车怎么会轻易撞到他……不对,我的意思是,云盛的身份真的没有问题吗?”
在穆昭眼中,主动撞上马车试图碰瓷的乌曜居心不|良,而误打误撞碰上来的云盛,心思也未必单纯。
林谓之轻轻叹了口气,安静的望着穆昭,倏然说道:“殿下这些年在京城,辛苦了。”
穆昭:……?
“那书生的确姓云,是从南方来的,原本身体就不大好,又碰上黑心的客栈老板,丢了银子被赶出来过夜,病得很重,才撞上了马车,”林谓之说道,“孔雀卫已经查到了与他同行的商队,跟镖师求证过,云盛的身份没问题,殿下不必太过忧虑。”
穆昭眼神飘忽着移开视线:“没问题就好,荷香,仔细照顾着云公子,请太医诊治,用最好的药,等养好了伤就把人送出去。”
林谓之顿了下。
他想不明白,既然要把人送出去,当初为什么又要带回来养伤?大可以直接把人送进医馆,付笔银子叫人照顾着。
或许殿下想带回府里的并不是这个人。
林谓之望着她欲言又止,穆昭回过神,心头一跳,问道:“林叔,怎么了?”
“没什么,”林谓之叹了口气,笑道,“一转眼,殿下都长这么大了。”
穆昭笑笑,连忙转移话题,问起鸿胪寺的安排,不管乌曜想要设下什么样的阴谋,只要她能抓到乌曜与大梁私下联系的证据,就能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乌曜想要玩阴的,她偏偏要把这一切戳穿,要把他放在烈阳之下炙烤——
“孔雀卫倒是没问题,宫里的那队禁卫……”林谓之没继续往下说,待看到穆昭了然的神色才松了口气,“殿下放心,我会私下都安排好。”
穆昭连连点头:“林叔辛苦了,在没有确切的证据前,此事还是瞒着些好。”
穆西沉留下的禁卫说是帮忙,但又何尝不是宫里的耳目?
怀疑的种子一旦被种下,从前她自以为的手足深情也生出了裂痕。
深夜,鸿胪寺中。
冯睿踏着夜色翻窗进来,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主子,鸿胪寺多了几张生面孔,还换了更机灵的暗哨。”
乌曜低头摆弄着掌心的小银铃,语气散漫:“哦。”
冯睿大步走来,脸上满是担忧:“主子,鸿胪寺突然换了暗哨,还多了耳目,会不会是发现了什么?”
“嗯,”乌曜捏起微微变形的银铃,目光专注,“人出来了吗?”
冯睿哽住:“……没有,主子,您就不担心吗?一旦被大魏发现,我们可就、可就再也回不去了。”
看在大梁皇室的份上,大魏皇帝兴许会留质子一命,但也恐怕仅限于此,此后再想脱离魏国的掌控,怕是难了。
“没有出来。”
乌曜语气平平,脸上亦没有什么情绪,但冯睿却莫名觉得脊背发凉,忍住了想再开口的念头。
“一个冒牌货,住着本该属于我的房间,喝着本该喂我的药,用着本该诊我的太医……让我猜猜,下一步,是不是就该叫他公子了?”
叫一声公子不是很正常吗?长公主的马车撞了人,请太医诊脉治伤,再给间房子住,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冯睿老老实实的接茬儿:“那书生姓云,公主府里的下人都叫他云公子。”
乌曜倏然抬眸盯着他,目光幽幽。
冯睿被看得头皮发麻,小心翼翼道:“主子,属下又说错了吗?”
乌曜木着脸,闭上眼,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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