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不清楚南缨的喜好,第一次出门,还是先礼貌的征询她的意见:
“南缨,你平常都去什么地方?”
“嗯……”,南缨想了一下,“平时出门的话,白天就去看展览,晚上就去餐厅、酒吧……你想去哪里?我全程开启跟随模式!”
苏黎大概能明白,南缨是想了解下他的生活习惯,遂点了点头,先带她去车库。
“咦?你的摩托车呢?”
南缨站在车库里,茫然四顾。
苏黎指了指前方的一辆越野车:“我想你可能会穿裙子,就没开那个。”
“这辆是你的?!”
纯黑色的路虎,硬朗、霸气。虽是几年前的车型,但保养得很好,车身锃亮。而南缨家的地下车库,停的多是跑车和商务车型,一律矮矮的趴在地上。唯有这一辆,鹤立鸡群,格外瞩目。
南缨好奇地绕着车子转了几圈,说道:
“2011年的路虎揽胜,50升涡轮增压版!你肯定还改装过,对吧?”
“对。”苏黎嘴角噙着笑,低头看着四处乱转的南缨,“不过路况太堵,开不起来。”
“真好看。”,南缨两眼发光的摸了摸车门。
“咦?我还以为你喜欢阿斯顿马丁呢。”
“嗯,我二十出头的时候确实喜欢啊,不过现在不了。”
南缨又转了两圈,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她记得这款车型的报价,好像在两百万左右,比她之前开的那辆保时捷要贵。而苏黎一个小小武警,出手怎么会这么阔绰?
她皱了皱眉,再看向苏黎的目光,就带了点警惕:
“这车……好像挺贵的?”
苏黎顿了一下,抬手揉了下鼻子,上前去开车门。语气倒是很平静:
“我是大学毕业后才入伍的。大学那会儿赶上炒股热,运气好,就挣了辆车。毕竟身为越野发烧友,我也就这点儿爱好了。”,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这是全部积蓄了,后来股市就一路狂跌,再难翻身了。”
“真的?”,南缨一脸狐疑,“苏黎,你在军队工作,该不会是什么子弟吧?”
说完,她竟然向后跳了两步,一脸的警醒加畏惧。
也不怪南缨这样敏感,只因她小时候,没少跟班里的‘子弟们’闹矛盾。打小学开始,班里就分成了两派,一派是暴发户的儿子闺女、另一派是高官和将领的子弟。他们向来水火不容,一个嫌对方没文化、又是学渣;一个嫌对方太过自傲,都忘了祖上的泥腿子出身。
两拨人虽然没有明着干过架,但在班里,都是各玩各的,互不理睬。而南缨小时候长得好看,没少被男孩子围着,结果某个子弟的保姆,居然跟孩子说:
“别跟那种人一起玩,不学好!都是钻钱眼子里的暴发户,以为把孩子送到贵族学校,就能一飞冲天了!”
那个男孩子听了保姆的话,却原原本本的告知了南缨,气得南缨一个踉跄,差点儿要跟他掐架!
自此,南缨就认命的跟着张博玩泥巴。都是一丘之貉,谁都不嫌弃谁……
而苏黎见到南缨的反应,僵住了片刻。但车门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倒是看不清表情。
末了,他挑了挑眉,笑着说:
“我就是个在门口站岗的武警。”
南缨拧着眉想了想,勉强相信了他的话,上了车。她想着,苏黎就比她大了一岁,如果是有名的子弟,那应该多少听说过他的名字。但南缨绞尽脑汁的想了又想,也记不起有这号人物。
所以,要么是苏黎真的家境平常;要么,他就是上的另一所学校……
不不,不可能。另一所学校太过威名赫赫,里面的学生甚至有领导人的孙子孙女,不可能是那一所。
再想想,那会儿股市确实热过一阵子,引得好多大学生都下了血本。眼光好的能赚得盆满钵满,也不奇怪。
南缨系上了安全带,随口问道:“你买的是哪几支股票呀?我那会儿也买了,但是眼光不行,赔惨了。”
苏黎专心致志的开着车,却脱口而出了几个名字。南缨在心里暗暗一对,确实是当年的几匹黑马,涨得异军突起……
于是南缨笑了笑,说:“你居然还买了‘南书科技’?我记得这家公司刚上市的时候,老板专攻生僻领域,业内都不太看好。”
“我不懂运营,就是觉得这家公司研究的‘人工智能’和‘虚拟技术’,听起来不错。”
“的确不错。”,南缨笑眯眯的点了下头。
“你也在关注?”
“哦……”,南缨顿了一下,“听说过。我是学金融的嘛,各个公司都得了解一点。”
但她对这家公司尤其了解,因为南书此人,就是她嫡亲的大哥啊……不过两个人的年龄差得太多,南书又常年在海外。偶尔回国,也是去位于上海的公司总部,很难有机会见到南缨。
论起来,南家人的骨子里,似乎都有些叛逆的因素。当年南书拒绝接手家族公司,自己拉上一帮兄弟创业,没少被人诟病。但闯荡了一番,倒还真闯出了一片新领域。
而此时的南缨,还小心翼翼的回避着自己的身份,生怕给苏黎带来压力。
殊不知,她早就站了了朗朗天幕、昭昭日光下,无所遁形……
车行到半路,南缨忽然想起来:
“我还是喜欢你那辆摩托车。下次能开那个吗?”
“好。”,苏黎弯了弯嘴角,“明天记得穿裤子,长裤。”
南缨猛地扭过头,看着他的侧脸,不厚道的笑了!原来苏黎明天也打算来接她,这算是约会吗?简直是历史性的一步啊。
但谨慎起见,她还是偷偷给张博发了条微信:
{帮我问问,圈儿里有没有人认识苏黎?}
张博回到:{咋了?他不对劲儿?}
{也不是,就是问问。}
{哦,行吧。}
张博的速度很快,没多久就把认识的人给问了一遍,然后一脸无奈地给南缨发微信:
{问了,都不认识。白费我功夫。}
又过了几秒钟,他又补了一句:
{我觉得他就是贼穷的一个武警,南缨你掂量掂量,别赔了夫人又折兵。}
{滚。}
南缨回完,把手机扔回包里,放心地盯着苏黎,笑得一脸花痴……
……
京城多年底蕴,虽建设得日新月异,但还是有很多隐藏的好地方,处处都透着古朴。
车子驶进一个大院儿的时候,南缨透过车窗,扫了眼门口的武警。
这是个政府机关。据苏黎说,这儿的中餐味道还行,关键是景色好,值得一去。
进门的时候,还不等南缨质疑,他就主动解释道:
“我认识在这儿的武警,所以办了张车辆通行证。”
“哦。”,南缨点了点头,有些忐忑的问他:“这种单位,大家是不是都穿得很正式?我穿得这么浮夸,会被鄙视吗?”
苏黎失笑,一本正经的扶着方向盘,说:“不浮夸,挺好。”
已经是精致到骨子里的人,就算穿得松垮,照样也有种惊艳的美。还不如穿得讲究些,才对得起爹妈给的好骨相。
而南缨有些好奇,在二环里的政府大院儿,会有什么好景色呢?她曾去过一家以装潢而著称的中餐厅,大厅里亭台楼阁,仿若世外桃源。不过她始终觉得有些荒唐,觉得还不如在野林子里摆张桌子呢。
而这里则装修得十分朴素。普通的瓷砖、普通的白墙,餐厅的桌椅倒都是红木的,却透着一股老气。
不过南缨一向随遇而安,虽然心里有些失望,面上却没有丝毫的显露。直到她随苏黎走过一个转角,到了餐厅朝西的方向,眼前才豁然开朗。
“原来你说的好景色,是指这个!”
这里位于景山的东侧,从窗户看过去,竟能将整个紫禁城尽收眼底!落日西斜,浅浅的金色余晖洒在宫墙上,一种辉煌澎湃的美感,令人窒息。
远处是火红的云霞,云浪翻涌,渐渐收在深蓝色的天幕里。
南缨看到,四周的街道里,逐渐亮起暖黄的灯光。有成群的信鸽呼扇着翅膀飞过,不知要回到何处的胡同。
菜上齐的时候,南缨还浑然不觉的盯着窗外,有些贪婪的望着落日。
她住的社区位于繁华地段,周围都是摩天大楼。每天的落日时分,日光反射在玻璃幕墙上,虽然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但太过刺眼、冰冷。
而眼前的景象,是最古老的北京。每一条街都透着慢调子,惬意的、温柔的,逐渐入了夜。
苏黎没有出声打断她,也静静的看着窗外,享受着难得的寂静时光。
等到南缨被饭菜的香味惊醒,蓦地转头,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抱歉,一时职业病犯了,在后悔没拿画纸。”
苏黎想了想,抄过桌上的餐巾纸和圆珠笔,在上面‘沙沙’地画了几下,递给南缨。
纸上是一个简笔的大头娃娃,右边还写了几个字:欢迎常来。
“什么呀!”,南缨扑哧一笑,“这不是朝阳群众吗?”
没错,苏黎那歪歪扭扭的简笔画,就是北京政府新出炉的卡通形象——朝阳群众……
南缨忽闪着睫毛,冲他促狭的眨了眨眼:“你喜不喜欢朝阳群众?”
“嗯。”,苏黎点头。
“我也是朝阳群众。”
“嗯”,苏黎补充了一句:“我喜欢全国的人民群众。”
“啧啧……”,南缨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太博爱了,花心,差评。”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她还是小心地把纸巾折好,收在了手包的内侧。
“我去下洗手间。你先吃啊,不用等我。”
“好。前面右转。”
待南缨走远了,苏黎站起身来,走到相隔两个位置的桌子那里。他早就发现了熟人在打量他,只是南缨在场,不好开口。
“李局长,好久不见。”
“好啊你个苏黎!五年不见,就这么见外了?你喊我‘李局’,这不是臊我呢嘛!”
中年人穿着白色衬衫、深色西裤,鼻梁上架着半框眼镜。沉默的时候,有些惯常的高深莫测。但对着苏黎一笑,就十分亲切,眼里是旧友相逢的喜悦。
“秘书跟我说你来食堂吃饭了,我还不信呢。结果过来一瞧,还真是你啊!”
苏黎起身与他握了握手,说道:“今天来得突然,改天约个时间,咱们好好聚一聚。”
“得了吧!我看呀,你是中了‘美人计’,没工夫理我们咯!”,他说完,又打趣道:“你这是骗了哪个文工团的姑娘?总政歌舞团的新人?看着有些面熟啊。”
“不是军队的。”
“噢?叫什么名字呀?”
苏黎沉吟了几秒,倒也没隐瞒,说:
“南缨。”
“南颖…南缨?这个名字好像听过。”
“李哥应该是记错了。”
“不可能啊,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很眼熟……南缨、南……”,他低头想了片刻,忽然眉头紧皱,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南缨?南宏的女儿?”
苏黎的目光一沉,但对方已经猜出了南缨的身份,再一味隐瞒,就成了此地无银了。于是便点了点头:
“正是。”
“是长女还是次女?”
“次女。”
“次女?!就是一出生就被……”,中年人有些惊讶,随即掩饰性的咳了一下,说:“苏黎,你做事一向稳重……南家虽是巨富,但名声一向不太好。南宏此人唯利是图,是个实实在在的商人。他的女儿接近你,不可能一无所图。”
彼时落日的余晖渐渐隐没,最后一点光亮陷入虚无。
窗外是万家灯火,欣欣向荣;
窗内的冷气却开得太足,遍体生寒。餐厅的服务员都垂首站在角落,噤声不语,像一个个可怖的木头人。
苏黎扭头看了眼转角的方向,确定南缨还没有回来,这才回身,郑重的答道:
“我相信我的第一感觉。于我而言,她只是南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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