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随着南缨上楼,一层的喧闹被隔绝,倒像是两个世界。他有些好奇:

    “我以为你的得意画作,都在一楼展出。”

    “哦,那些是比较商业的作品。”,南缨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踩着台阶,“二楼有一些我比较喜欢的,但不太适合展览。”

    “原来画家创作,并不是单凭喜好?”

    “也不尽然,有些人还是很纯粹的。但我撑死了算半个画家,比起绘画,我更懂得怎么营销。”

    苏黎在她身后,摇头失笑,说:“南缨,你也太诚实了。”

    “不,我主要是懒。万一哪天被拆穿了,还得想尽办法找补。”,南缨回头,俏皮的眨眨眼,“所以现在就让你知道,我就是个懒惰的中二青年。千万千万,别报什么太大的期待。”

    你已经很好了,苏黎心里‘突’地跳了一下,把这句话给咽了回去……

    ……

    苏黎早先就看过南缨的画作,但都是零散的几幅,远没有现在多。

    纯白色的屋子里,三面墙都挂满了画。一个画架正对着窗户,上面是一幅巨大的油画,只完成了一半,尚有大片的空白。

    压抑。

    这是苏黎进来的第一感受。他不懂绘画的技法,也不懂什么流派,但内心的第一感觉,就是令人窒息的压抑。

    大片的红色、黑色,每幅画看似不同,但里面传递出的情绪,竟然都是一种扭曲的、挣扎的呼啸。还有几幅写实的,明明画的是长毛的波斯猫,但眼神阴郁,隐含着躁动。

    果然如南缨所言,楼下的,都是迎合市场喜好的商业画作。而这里,显然太过狰狞、死寂,绝不会让人生出购买的欲望。

    而南缨站在一侧,抬眼去看他的表情:

    “怎么样?”

    苏黎沉吟了半晌,仔细的观摩了一会儿,才轻声答道:

    “愤怒。”

    这个答案,显然出乎南缨的意料,她有些惊讶的张了张嘴,而后无法控制的皱起了眉:

    “没有。”

    她带苏黎来看画,本就是想让他多了解自己一点,但也没想让他了解得那么透彻!而苏黎一语中的,戳中了她最隐秘的心事。这让南缨感到惶恐,有些后悔带他上楼。

    苏黎却说:

    “就像你说的,绘画的技法笔触,都只是传递情绪的工具。我不懂画,但正因为不懂,所以看到了你的恐惧、愤怒。如果我没有说错,这些,都是你在自我治疗的过程。”

    他又先后指了指几幅画:“这些应该是早期的作品,这些是后来的。你挣扎过,但已经逐渐好转,画里多少带了些明快的颜色。”

    “你胡说!”,南缨有些慌张,“这些都是我的个人风格!我的老师都说过,我是她见过最有张力的孩子!我没什么可愤怒的,都只是艺术表现的方式罢了。”

    苏黎转过头,目光灼灼的看向她:

    “如果我说的话让你感到不适,那非常抱歉。但是南缨,你……你不必对我隐瞒什么的,毕竟我的职责就是……”

    “就是保护人民群众?对吧?”,南缨冷笑,“那你就在危险来临的时候,再出现好了。何必充当心理医生的角色?”

    苏黎的眼神有些沉,沉默了片刻,上前一步,抬手去揉她的头。

    南缨却侧身躲开了,一时场面有些尴尬,两个人俱都哑口无言。

    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她一向将情绪隐藏的很好,不会在陌生人面前失态。但在苏黎面前,她却总是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一会儿装疯卖傻、一会儿歇斯底里。这样不好,并不是她一贯的风格。

    南缨深吸了两口气,有些抱歉的笑了笑:

    “对不起,不该冲你发火的。”

    她又犹豫了一下,终于视死如归的拽过来苏黎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头顶:

    “你想揉就揉吧!不过你以前是不是养过狗啊?总觉得像在顺毛……”

    苏黎原本也没生气,现在手掌停在她的头上,揉也不是,不揉也不是。他侧头笑了一下,露出一口白牙,有些像电视广告里的画面。

    颜值的力量,果真是巨大的。南缨这只颜狗,立刻就把刚才的不愉快抛在了脑后,在心中感叹到——

    苏连长笑起来,真的是掺了星星的好看呀……

    而苏黎犹豫了一下,手掌从南缨的头顶,轻轻滑到她的耳侧,摸了一下头发……南缨的头发软极了,手感像极了绸缎。苏黎摸了一下,又忍不住再摸了一下,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迅速地抽回了手。

    南缨的脸,却一下子就红了。她的内心在咆哮,连长是不是故意的啊!耳朵是她最敏感的地方啊!而且是来自军人的摸头杀啊,苏爆了啊!

    “你……我、我有东西给你!等一下!”

    南缨飞快地跑到画室一侧,从地上抱起了一个木质相框,又‘蹬蹬蹬’地跑回到苏黎身前,递给了他:

    “给,送你的!”

    画?苏黎接过来的时候,有些意外。

    画上是一个雨夜,路灯昏黄,雨丝柔和。一个穿着军装的人,站在路灯之下,没有撑伞、脊背笔挺。那只是个背影,且又在雨里,连肩章都看不清。

    但苏黎一眼就认出,那是他的背影。虽然他不记得自己有过这样的时刻,不曾独自站在冷雨里。

    但画里的雨,却好像透过画布渗了出来,淅淅沥沥,柔和、微冷。分明是聒噪的盛夏,楼下的人群熙攘,但画里的情绪,却让人一下子就陷了下去……

    陷进了无边的、温柔的雨里。

    “喜欢吗?”

    “嗯。”

    “怎么只有一个‘嗯’?”

    “嗯……怎么只有我一个人?”

    “因为你在等我呀。”,南缨指了指那张画,“这可是有情节的!下雨天,你穿着军装在路灯下等我,多浪漫。”

    苏黎被她的歪理给气笑了,低头抿了抿嘴,又问道:

    “为什么是背影?有意境?”

    “这倒不是……”,南缨的笑意收敛了些许,语气有些怅然:“因为我画不好你的眼睛,总是画错。所以索性就画个背影,反正都是你……”

    这大概是她的画作里,最柔和的一幅了。重重雨幕,一个人、一盏灯。那种铺面而来的感情,虽还有些寂寥、冰冷。但比起那些狰狞黑暗的油画,这一幅,已经弥足珍贵了。

    “谢谢”,苏黎看着她,视线温柔:“这是你所有画里,我最喜欢的了。”

    “真的吗?”,南缨笑了,张开双臂,“那能不能来个爱的抱抱?”

    网上有句流行语怎么说的来着?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南缨只是开个玩笑,却没成想苏黎真的放下了画,一把将她给抱了起来!可惜并不是什么旖旎的‘公主抱’,反倒吓人的很!

    苏黎极其轻松的就把她拎了起来,然后往空中一抛,再接住、再一抛!在军中时常拎沙袋的人,扔个南缨,就跟扔根儿萝卜一样轻松,连气都不带喘的。

    于是南缨炸了:“卧槽!不玩了,你快放我下来!”

    “不玩了?”,苏黎稳稳接住她,掂了一掂,才把她放在了地上,说:“南缨,下回少开玩笑,小心引火烧身。”

    南缨向来恐高,被他折腾了一通,一脸懊丧,气呼呼的瞪了回去:

    “你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呀?就不能正常的亲一下、抱一下吗?”

    “行啊。”,苏黎挑挑眉,冲她伸出一只手,“要试下吗?”

    南缨‘噌’的一下,后退了一大步,说:“我看算了,咱们还是保持点儿距离吧,男女授受不亲啊。”

    她心有余悸的深吸了两口气,又有些犹豫的说道:

    “苏连长,你休假还剩几天?”

    “二十一天。”

    “一年就这一个探亲假?”

    其实也不尽然,如果结婚的话,还能再有个婚假。但苏黎自然没提这茬儿,就点了点头。

    “唉……”,南缨叹了口气,“看来一个月后,我又得去食堂蹭饭了。真不是我挑食,你们的饭,实在太难吃了……”

    “还好吧。”,苏黎耸了耸肩,“小白说你在家都不吃午饭,在食堂,好歹能吃上两口。”

    南缨狐疑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跟她这么熟了?”

    “那你什么时候跟团子那么熟了?我的手机号,是不是他告诉你的?”

    南缨站直了身子,正色道:“我觉得,咱们就不要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了。请问您接下来的二十一天忙吗,有功夫和我约一约吗?”

    苏黎想了一下:“…………没有。”

    “哦?有啊。行啊,那就这么说定了。”,南缨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天晚点儿来接我啊!我早上起不来。”

    苏黎:………………………………

    他又输了……

    ……

    其实苏黎这次请假,尚有许多事情要做。

    军人家庭,本就习惯了聚少离多。苏黎的父母又都退休了,每天的日程都排得满满的,要跟老战友们聚会、健身。就让苏黎隔几天来应一次卯,不必天天报道。

    但苏黎多年未回京,还有许多关系需要去打理。那些叔叔伯伯辈儿的,都要一家、一家的前去拜会,再坐在黄花梨椅子上,一直点头听他们的教诲。

    那些自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们,就更不必说了。早先听了苏黎要回京的消息,就摩拳擦掌,计划着要把他灌醉。可惜大家都身在军营,请假要层层上报,还不能一大堆人聚在一起。只好零零散散的,来找苏黎喝酒。

    而苏黎做事一向比较有条理,整理了一份时间表,仔细推敲,这才把每天傍晚之后的时间给空了出来。

    这不,手表指向下午六点,苏黎才开车到了南缨家楼下。又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是不是应该先给她打个电话?虽然昨天说好,要晚些出门……但现在,一天都基本过去了,南缨不会生气吧?

    而苏黎,显然是多虑了……

    南缨蹦蹦跳跳来开门的时候,穿了一条极其精致的刺绣纱裙,仙气飘飘。但胸前却系了条帆布围裙,沾满了颜料,色彩斑斓。

    “哎呀,你来了!”,南缨急忙解开围裙,扔到一旁,“咱们去哪儿啊?你吃晚饭了没有?”

    “抱歉,我来晚了。”

    “不晚呀,反正我也没什么正事儿。”

    话虽如此说……但南缨今日,显然是精心装扮过的。

    身上的纱裙是秀场新款,但刺绣的图案简单俏皮,看起来就没那么隆重,反倒多了几分少女感。平时披散下来的卷发,被高高盘起,露出雪白的天鹅颈。又特意留了两绺头发在耳侧,看似不经意,却透着一股慵懒的风姿。

    这是南缨准备约会的一贯标配,是一种精致、又不失距离感的美。

    她也不知保持了这幅妆容多久,许是等得无聊,又系上了围裙画画……

    苏黎心中有些纳罕,他曾谈过一场漫长的恋爱,懂得女孩子的心思,都是喜欢对方早到、自己迟到的。但南缨分明等了他很久,却还是笑得一脸灿烂,丝毫没有生气的迹象。

    而南缨若知道苏黎此刻在想什么,一定会大感诧异的。

    她自小被母亲耳提面命,在家也要保持得体的风度,套上鞋子就能出门的那种。今天想着要和苏黎出去,确实是隆重了些,但也没抱太大的期望。她等到下午,已经觉得苏黎不会来了。可是主动打电话吧,又显得太做小伏低了。

    于是南缨就无所谓的挂上了围裙,准备画到九点左右,再自己出门吃个夜宵。

    华服、美妆、一个人吃饭,本就是南缨多年来的日常,自己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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