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出发的时候,警官的眉头紧锁,重重的拍了下他的肩:
“请保护好人质安全,也注意你自己的安全!”
“放心吧。”苏黎已经穿好了防爆背心,拿起工具推开了门,头也不回的说:“没有人比我,更怕她受到伤害。”
屋里的警官一头雾水,问白夭:“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跟人质什么关系?”
“啊?”,白夭无辜地说:“恋爱关系呀……这不挺明显的吗?”
是挺明显的,可是没人敢信啊……
……
天台上,南缨仍被歹徒拿刀架着脖子。
热,太热了。
工作人员早就准备了矿泉水,放在他们的不远处。但歹徒一直精神紧绷,根本就不挪窝。
南缨在心里幽幽地叹了口气,把目光投向前方的人群。
都说人生如戏,她今天可算是体会到了,结果还是个限制级的警匪片……
而前方,有个瘦弱的女生,奋力的挤到了警戒线最前面。
小白?南缨眉头一皱,她想干嘛?
而白夭四下看了看,假装不经意的,用右手揉了下左侧的太阳穴,整整三下,不多不少。
南缨瞬间了然,这是她们上学时的小动作,是用来告诉对方:好无聊啊,下课干点儿别的?
而此刻,白夭的意思应该是……要分散歹徒的注意力!
可此事听起来很难,做起来就更难了……绑南缨的歹徒,不求财、不求色,只求一个心里痛快,想出口恶气。
可在太阳底下晒了大半晌,他的老婆和台长,愣是一个没来。如此,他的怒气就像皮球,愈发鼓胀,连拿刀的手都在发抖……
而白夭看着前方的谈判专家,忽然把心一横,壮着胆子上前,冲歹徒吼道:
“你抓错人了!她不是台里的员工,你抓她根本没用!你看,这是我的工作证,不如你把我俩换一下?员工被抓的话,领导才能重视啊!”
她吼得太快,谈判专家还没来得及拦住她,那话就像炒豆子似得蹦了出去,收都没法往回收!
男主持人也慌了,不停给后面的工作人员使眼色,想让他们把这个捣乱的给拽回去。
现场愈发混乱,而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的南缨,忽然开了口,声音清清淡淡的,很是平静……
她说:“你确实抓错人了。”
南缨的语气里,或许有种奇异的、让人信以为真的力量。歹徒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竟真的顺着她的话头说了下去:
“我没抓错。”
南缨失笑,脸上的神色有些冷,也有些怅然:
“你抓了我这么久,想见的人一个都没到。而我的家人,也一个都没来……我根本就是个无关轻重的人,你抓我,的确是个错误。”
“胡说!”,歹徒的面色涨红,面上骤现慌乱:“这么多警察、武警,你他妈当我瞎啊?”
“哦”,南缨无所谓地挑了挑眉,说:“他们只是例行公事罢了。”
警戒线后面的人,全都被吓了一跳。他们已经把白夭给拽了回去,可拦不住南缨的嘴啊!这姑娘,不哭不闹的待了二十多分钟,谁知道一开口,就语出惊人!
要是惹毛了歹徒,那菜刀一划……她当真不怕吗?!
说实话,南缨现在还真没那么怕了。方才还有些无力逃脱的绝望,但见到苏黎之后,一颗心就放了下来……
她本来就是豁得出去的个性,平时看起来温婉柔顺,但虎起来,却敢拿着玻璃碴子跟人叫板!
刚上初一那会儿,白夭因为长得瘦小,被几个女生出言欺辱。结果南缨上前,揪住人家的头发,就往课桌上按。后来写了洋洋洒洒的两千字检讨,但也坐实了女疯子的称号,从此再没人敢上前找茬儿……
要换做从前,南缨被人勒住脖子拖行半天,很有可能就按捺不住脾气,干脆破罐儿破摔,一脚踹过去跟人开打!但她今天在脑海里斗争了一下,觉得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冒险。
毕竟,还是有人在关心她的……
而此刻,南缨的表情,足可以称得上是‘哀伤’了。她轻轻眨了下眼睛,一层浅浅的红色,便逐渐蔓延上了眼底。
泫然欲泣,却又隐忍着,未曾浮现泪光。这种神情,确实很具有欺骗性。
歹徒看得愣了一秒钟,又听到南缨说:
“我中午说的那些话,不是在嘲笑你。是因为我经历过相似的心情,也曾觉得生无可恋,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歹徒勒住她脖子的力道,竟又紧了紧,呵斥道:“你给我闭嘴!你这种浑身名牌的女人,根本不知道活着有多难!”
“活着?”,南缨冷笑了一下:“我根本就不应该活着!当初我父母正打算离婚,却意外发现他们的女儿,竟然得了白血病!为了救她,他们去做了试管婴儿,这才有了我!”
她的语气骤然变得阴冷极了,歹徒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而南缨竟把脖子凑近了刀刃,微眯着眼睛,接着说道:
“我的脐带血,救了我姐,却救不了我自己!他们根本就不爱我,将我像个皮球一样踢来踢去!正常人被绑架了,家人总要来看一眼的吧?但你看前面,有人像是我的亲人吗?有人在为我哭吗?你不过是没了工作、离了婚,可我呢?!我没有家!没有人在乎我的死活!”
“你、你闭嘴……”,歹徒看见她的眼角发红,像是要发狂的模样,心里竟有些打鼓了……
南缨却忽然出手,紧紧地抓住了他拿刀的那只胳膊!
“你要干什么?!”,歹徒觉得蓦地一痛,低头一看,她的指甲竟然死死抠住了自己的皮肉!他瞬间头上青筋暴起,手哆哆嗦嗦的,想把刀刃往南缨那里砍过去!
但南缨却像失去了理智似得,竟然抓住他的胳膊,还把他往栏杆那里拖!嘴里喊着:
“反正你也不想活了,我也不想活了。咱俩同病相怜,在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你先跳还是我先跳?要不咱俩一起跳!”
“放手!你给我放手!你这个贱人!”
歹徒慌了,另一只手去拽南缨的长发,吼叫着:“想死你自己死啊!贱人!”
与此同时,人群中有个人再度挣脱了钳制,跑到警戒线前跌坐在地,就开始痛哭:
“都住手啊!我求求你放开她吧!她精神有问题啊……你再不放开她,两个人都得跳下去!警察说了,你的老婆正坐着警车,在赶来的路上!你就算想死,也得等等她啊!”
老婆?
这两个字,让歹徒愣了一下。身旁,南缨还在死死地拽着他的胳膊,力道之大,像要生生撕下去一块皮肉!
“滚开!”,他忽然发狂,用力地抽回了胳膊,又高高地扬起了手,准备向南缨砍下去!
那一瞬间,似乎无比漫长。
南缨半仰着头,看见菜刀在阳光下,反射出一道寒光。她知道,这是某个知名家居品牌的刀具,用新型合金制成,吹发即断,锋利极了……
而歹徒的脸,在不断地变形扭曲。一张油腻的肥脸上,五官都被挤压到了一起。斗大的汗珠,正顺着双下巴流下。
这一切的一切,都成了慢动作。南缨看见刀刃一寸寸逼近,但她眼底的冷笑,却一点一点褪去,变得平静。
她已经争取到了时间,应该够了……
再下一秒,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不远处的信号发射器后面,以不可思议地速度蹿了出来!
擒拿、扭住胳膊,而后在膝弯猛地一踹!
这一串动作发生得太快,歹徒只觉得臂骨一阵剧痛,痛呼了一声,菜刀也应声落地,狠狠地砸在了脚边。
他本也不是什么高壮的青年,凭借一股蛮劲儿勒住了南缨,又仗着手里有刀,让周围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可一旦露了破绽,就完全不是军人的对手!被钳制住胳膊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两人力量的差距,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而早就等在后方的武警和特警们,也一窝蜂的冲了过来。十余把黑洞洞的枪口,瞬间对准了他。
完了,一切都结束了……歹徒徒劳地挣扎了两下,后背又是一痛,被人踹倒在地,脸蹭上了晒得发烫的地面,传来粗粝的痛楚。
而后,他的双眼都失了焦距,浑浑噩噩的被人铐上了双手,向前走去。
警戒线后,闪光灯开始频繁亮起,他条件反射地眯了下眼睛。这场景对他来说太过熟悉,可惜这一次,他不再是拿着道具的工作人员,而是被人围观的那只“猴子”。
此刻他的脑子逐渐清醒,但一切早已无法挽回。一朝错,步步都错了……
……
南缨没有动,她站在原地,目光有些复杂的看向苏黎的背影。
穿军装的苏黎,是她熟悉又陌生的苏黎。
她曾觉得,他一身军装加身的样子,既阳光又帅气。可是方才,她看到他从一旁飞身而出,手法熟练的制服了歹徒,动作流畅,仿佛进行过千百遍。
她却忍不住的开始颤抖,从指尖开始,如堕冰窖,整个人都沉了下去。
苏黎一脚踹翻了歹徒,便急急地转身,大步地向她走来。但南缨,却定定地抬起头,颤抖着问道:
“你从哪儿上楼的?唯一的大门在那边,但你在侧面……苏黎,你从哪儿上来的?说实话!”
“没事了南缨。”,苏黎顿了一下,伸出手想拥抱她:“还有一个入口……已经没事了,不要害怕。”
“站住!你骗人!”,南缨的嗓音里带了哭腔,她努力压低着声音:“为什么要这样救我?你是从大楼外爬上来的,对不对?苏黎,我讨厌你!你为什么要这样救我?不值得,根本就不值得!”
不该是这样的……她拖延时间,只是想给他们瞄准的机会……
她甚至预想到了那个场面,子弹伴随着巨大的冲击力飞过来,或许会擦伤她?又或许,会利落地一枪毙命,溅起的血喷到她的脸上。
虽然恐惧,但她已做好了准备。只因这样的结局,已是她所能预想到的,最好的收场了。
但苏黎打乱了她的想法。南缨不是被吓破胆的无知少女,劫后余生之后,尚还保持着几分理智……
方才苏黎冲出来的那一刻,她浑身的血液,便一下子凝固了!她曾在一楼好奇地张望过楼顶,知道那一大片信号发射器的背后,是高高的玻璃幕墙,根本没有什么入口!
虽是大厦,却更像是悬崖,高耸得令人害怕。
而她,只不过是个颓废到底的富二代,像社会的蛀虫一样,只会索取、不懂得何为付出。就连一开始接近苏黎,也是带着私心的!
这样的她,怎么值得他舍身去救?
就在愣神间,前方的媒体已经包围了过来,高高地举着话筒、摄像机,层层围住了他们:
“南小姐,请问你劫后余生,有什么感想?”
“南小姐,你对歹徒说的话是真的吗?你的父母为什么没露面?你想对他们说些什么吗?”
“成功获救,你最想感谢的人是谁?刚才提出要交换人质的女孩儿,跟你是什么关系?”
“南小姐,先看这边的镜头!南小姐?”
嘈杂、混乱,不知身在何处……
南缨迷茫地抬起头,她心里的小人儿在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上前吧,你该去解释一下的。要先例行公事的挤出眼泪,感谢营救你的所有工作人员。再澄清下和父母的关系,说那些都是骗歹徒的鬼话!还要再说些冠冕堂皇的字句,接下一个又一个的采访……
上前吧,你是南缨,你从没有退缩的机会。
上前吧,这些是你必须面对的!你从家里拿走了多少,关键时刻,就得付出多少!
可她的脑袋要炸了!眼前的人头攒动,她能理解他们的做法,却觉得无边的恐惧!她现在只想逃开,可脚步却灌了铅,无法移动一步!
眼看着,人群就要将她层层围住……
苏黎却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把抱起了她,抱着迅速地冲了出去。
南缨趴在他的肩上,脸朝后,愣愣地看着一帮被甩下的媒体。苏黎抱她的姿势,就像抱个小孩子一样,轻而易举、毫不费力……
南缨没有反抗的权利,她干脆闭上了眼,把那些嘈杂抛在脑后。她想着,就这样吧,就这么逃避一会儿吧。
总归有个人,愿意护着她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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