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井破过很多案子,大的小的,从连环杀人案,到狗子的口粮离奇失踪,每一件都如被老式摄像机捕捉到镜头里的画面,胶卷整齐地罗列在平井大脑深处的柜子里,等待着他的观赏。
但没有什么比这次更刺激、更令人印象深刻了。
平井站在门外,脚尖只需轻微晃动便能越过门框的交界。
可他没有动。
这是个十叠大小的屋子,和隔壁渡边长治的房间一模一样——除了卫生间,所有“房间”一目了然。
不进去不是因为道德伦理方面的问题,纯粹是因为下不去脚。
这间房子的墙壁、地板、家具、电磁炉上冒着热气的炖肉,甚至于房门把手上,都被鲜血浸润。
不是喷溅,也不是涂抹,就像是这个房间本该就是一片血红粘稠的海。
而“海”的中央,静静趴伏着一具蜷缩的尸体,她苍白如一枚失去生命的贝壳,不再散发着莹莹光彩。
“娜美子。”平井叹息般的从唇间吐出女孩的名字。
身边的男人纳罕地看他一眼,“不进去看看?”他低头瞅瞅平井□□的双脚,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怕脏的话我可以帮你哦~”
“不用了。”平井平静地摇摇头。
男人没有多问,手插兜径直走了进去,鞋底没有半分污秽。
他弯下腰,盯了两秒,回首冲平井摇头示意女子没有生命体征。
“这房间里的血,都是她的。”
很难想象是一个人小小的身躯里,是如何承载住这么多的血液。
平井没回话,他站在原地,目光早已离开女孩的身体,转而看向空荡的房间角落,那里不知什么时候,站着看不清面目的人们,每一个人都穿着熟悉的衣服,有着熟悉的身形,他们静静地望着平井,不说话,也没有动作。
平井清晰地记得每一个人,他知道他们死去时衣服上的每一个褶皱,嘴角痛苦的弧度,紧闭的双眼背后隐藏的秘密……
“你在看什么?”身边突然多了一个声音,声音不大,却清晰得如同有人在他身侧撞钟一般。
平井猛地从怔愣中回神,面前是男人银色后脑勺,他正满怀好奇地侧着腰,试图通过达到和平井视野相同的高度来搞清楚少年视线的落点。
“没什么。”平井轻轻垂下眼眸,“发了个呆。”
“可我觉得你刚刚不像发呆。”男人捏住下巴,做沉思状,“倒像是看到了什么我没看到的东西。”
很久没见过这么没眼色且直白的人,更准确点说,是很久没有人能直接揭穿他撒的谎了。
“只是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平井解释道,“下一步就好办了……”
“这世界上居然还有我看不到的东西?”男人的声音与平井解释声一起响起来,“我就说根本不可能嘛。”
话音未落,空气间突然多了某种腥甜恶臭的气息,黑暗中有某种东西在蠢蠢欲动,它在忌惮着什么。”
两人齐刷刷地对视一眼。
“走吧,去个空旷点的地方。”
“稍等。”平井从裤子后口袋掏出一柄裁纸刀。
男人瞪大眼睛,夸张地叫喊:“这位同学,你居然当着老师的面偷东西!”
平井懒得搭理他的表演,“先借用一下,等会儿还给渡边。”
话毕,他“咔啦啦”推出刀片,毫不犹豫地对着自己的掌心狠狠划去!
希望这刀够干净,我可不想打破伤风。
平井盯着血液顺着生命线的掌纹留下来,滴向地面,融进那一片“血海”中。
“走吧。”他掠过男人探究的目光,反正今次之后,也不会再有见面的可能了,暴露出的一点点“异常”,也都会被人类的记忆净化淡忘,逐渐抛在脑后吧。
“这下就能确保万无一失了。”平井甩甩手,“愣着干嘛,你不是说要去空旷的地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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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此机会,不如来聊聊你是怎么找到‘嫌犯’的?”
“这种东西一看就……”
“我看那帮警察就没法‘一看就知道’,不如来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可你不也一看就知道?”
“哎呀,又被你看出来了。”男人假惺惺地惊讶。
“我不会破案。”平井的指尖划过凹凸不平的铁锈表面,推开天台的大门。
“那你可以跟我分享一下你刚刚看完的故事。”
午夜的都市该是繁华喧闹的。
这里却是寂静的。
远处公路上延伸像一条流动的光河,玻璃钢铁铸就的大厦反射着璀璨灯光,这里同样看不到星辰,错落散布的人家亮起一盏盏灯火,如陆地的星光一般。
“故事都是假的。”
平井迎接晚风,少年的声音在空中带着一丝凉意:
“花泽女士是一位独居女性,平日只在公司、家里两点一线,鲜少社交,因为性格原因,她没有朋友。it行业压力很大,没人倾诉的她,想过自杀。
人是惜命的动物。
每到最后关头,她都会被自己强大的求生意志打败。
她厌恶懦弱的自己,更厌恶在这人世间停留。
于是她在网上找到了自杀互助会,却没想到在里面找到了人生中第一个愿意真心相付的朋友。”
男人的双臂撑在天台锈蚀的围栏上,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我猜后面是个不怎么美好的转折。”
“结果真心相付的女孩是个诅咒缠身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错误的方法,以为将‘祭品’献上就能将诅咒转嫁,终结。
‘反正对方也不想活着了啊’,女孩这么想,于是把对方约到自己知道的、偏僻的地方。为了不打扰到自己邻居大叔的回家路途,她甚至特意选在偏离主路的地方……”
躁动扭曲的气息在背后的阴影中慢慢沸腾。
“诅咒触发的方式的受伤流血,诅咒传播的方法是通过血液,越多的出血量,会导致诅咒越快发作。
女孩用沾染自己血液的石块砸向对方,见识过咒灵吞噬人体的场景,她知道那画面有多惨烈,警方绝不会注意到这一个小小的伤口。
她没想到的是,对方竟没有立即死去,而是挣扎着,用尽最后的力气爬向主干道求救。
‘你不是早就想死吗?’女孩捂着被抓伤的手臂,崩溃地叫喊,‘所以我帮你去死啊,你为什么要反抗!’
她躲在角落里,看着对方的躯干扭曲折叠,心里却慢慢放晴。
她蹦跳着回家,切肉,撒入香料,土豆,等待隔壁大叔回来美美的吃上一顿晚饭。”
“然而却等到了这么个丑玩意儿。”男人撇撇嘴,“能力不怎么强,隐匿的工夫倒是一流。”
他支起右手,并拢食指中指,头也不回地瞄准了身后按捺不住的蠢东西。
“砰——”他开口,为自己的空气手/枪配音。
在平井的余光中,一个黑影在空中停滞,胸前如同被炮弹击中一般,骤然间出现了一个大洞,紧跟着“砰”地一声,大洞后的水泥墙壁跟着炸出一个大坑。
黑影扑通倒地,溃散。
“解决了?”轻松到难以置信,平井都要怀疑自己先前对咒灵的分析是不是产生了巨大的偏差。
“当然。”男人跳下台阶,“啊,忘了放帐了,嘛,无所谓啦,这种事情就交给伊地知吧。”
伊地知,好惨。
平井若无其事地略过还没消散完全的咒灵,没有分一丝多余的眼神到咒灵身上:
“哦,那可真是太好啦。”
就好像,完全看不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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