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且细细说来。”四王爷搓捻着下巴,“窦昆,你们起来吧,坐下说。”
底下跪伏着的两个黑衣人,那叫窦昆的年纪稍长一些,听得四王爷吩咐,叩了个头谢恩,颤颤的起了身,也只是在一旁伛偻着背,一动也不敢动。
另一个叫吴漳,二十刚出头的模样,瘦长的身子被黑色衣料应衬的快要和地板融在一起了。
他仍然趴跪着,不敢抬头。
“怎么?怕我说话不算话?”四王爷声音暗哑,这话明明是笑着在讲,却听得人心里瘆得慌。
“王爷,”窦昆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张了口,“当初派这小子去西秦刺杀安玥公主,我还以为他是因为任务失败躲在外面不敢回来。原来是另有原因。”
窦昆用脚尖点点地,示意吴漳赶紧解释。
吴漳:“是,小人该死,当初西秦禁卫军出宫寻人,我隐匿在其中,以为他们找的就是安玥公主,谁料竟然是公主身边的一个小侍女。一击不中之后我不甘心,便潜伏在宫外伺机下手。岂料她就再也没出过宫,直到出嫁南齐那天。”
“我跟着送亲的队伍,终于等到了机会。那天也不知道她们要做什么,安玥跟人换了衣裳,跟一个男人远离了人群走了另一条路。我见这机会难得,再错过恐怕以后再难下手了,于是就……”
“于是你就出手把人杀了?”四王爷接道。
“是。”吴漳头抵着地,依然不敢抬起来。
“那你怎么不立即回来覆命?”窦昆问道。
“回王爷,回首领,安玥公主身旁那男人也会一些功夫,我一个不察着了他的道。当时荒郊野岭的,我身上伤的也不轻,费了些日子才保住了命。后来好不容易寻到一农家,养了不少时日才能行动自如。”
“难怪我们派去的人都没找到你。”窦昆道,“原来躲到深山老林去了。”
吴漳苦笑了一声:“也不是躲,只因实在行动不便,又怕身份暴露,不得已。”
他继续说道:“能走了以后,我便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了。回来才听说,景熠殿下出了事,西秦公主许给了九王爷。可是我明明亲手杀掉了安玥,同她一起的男人我也灭了口,怎么可能又冒出来一个西秦公主呢。”
“我又想过是不是西秦王还有另外的公主嫁过来,所以就偷偷跟着他们,想看看究竟。结果今日瞧见了同九王爷一起出城的人,那女子正是之前我误以为的安玥,她只是安玥身旁的侍女。”
四王爷听完没说话,脸色晦暗不明。
好似怕四王爷不相信,吴漳又补充道:“王爷,小人绝不是为了苟且性命胡说,我说的都是亲眼所见。”
“王爷……”窦昆轻轻叫道,“呃,我觉得吴漳应该不是乱说,这事儿很容易查证的,是不是真正的安玥,西秦宫那边找个认识的人就能验证。”
“还有一事,王爷,”吴漳又道,“当初我把这侍女认成了安玥,侥幸被人救下,救他的人正是九王爷。”
“!!”这话出口四王爷脸色终于变了,“你说什么?小九当时在西秦?”
“没错,王爷。我与他交过手,确确实实就是九王爷。”
四王爷忽而笑了:“看来他们酝酿的东西挺大啊,还让小九亲自出马。”
窦昆道:“莫非皇上想让西秦出兵?”
四王爷虚了虚眼睛:“派人去西秦探探,看看那边有什么动静。假公主,呵,小九恐怕也是知道的,这可是欺君呐……”
“王爷,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还是按计划行事吗?”窦昆问。
“先按原计划,人安插进去了?”
“是。”
四王爷点点头:“让他别动作,且莫打草惊蛇,西秦公主这事儿嘛……暂且放放。好了,还有其他事禀报吗?”
窦昆迟疑了一会儿,道:“属下无能,王爷让找的那块黑玉还没找到。”
四王爷原本伸出去端茶杯的手停顿了一下,继而又收了回来:“那玉,找不到就不找了吧。”
窦昆不解:“王爷的意思是……”
“原本想放她一马,我也没想要对她怎样,”四王爷自哂一笑,“过了这么些年,脾气还是这般刚烈又决绝。从来没逼过她,是她放不过自己。”
他转过身对着窗外,沉默良久。
窦昆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正想拉着吴漳告退,却又听得他开了口:“甸园的人手都撤了吧,往后也不需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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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廷夜一行人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已行至了三天。
这日天黑,远近也没有客栈和驿馆,都是行伍之人,席地便是床。于是生了一堆篝火,将就一晚。
除了景廷夜,一起的还有五人,其中三人原就是随他从北境回来的,另外两人是这次他整顿飞羽营禁军时破格选出来的。
说是选,其实也是这两人想要跟他。
皇城的禁军和边防的一线,哪边境况更好是一目了然的,现在的年轻子弟极少愿意往边防去,但少,并不是没有。
一般家境不错的,都不会让孩子去边防。像裴原那种背景的,入伍的话,原本不是在飞羽营就是进神武军。
可是少年人,多少心里会有些热血的英雄情结。景廷夜在北境的那些传奇战事,被人渲染传颂,连小拾对他都是极其崇拜,何况这些待在安定皇城里,跃跃欲试却毫无出头日的年轻人。
适逢景廷夜上下整顿飞羽营,这两个青年一个叫车原忠,一个叫左沙,都是失了双亲,死活要跟他上前线。景廷夜原本是不允的,后来观察了一段时日,起了提携和培养新人的心思,这才将两人带了过来。
露天席地夜凉如水,几人围着篝火堆取暖。左沙往李风旁边挪了挪位置,搓着手问道:“风哥,你背上的背的筒子装的是啥呀?”
李风是景廷夜的副将,虽然才二十五岁,看着却极其老成。他一身武行劲装,腰上负了把短剑,身后背着个碗口大的竹筒,有手臂那么长。从出城到现在,一直背在身上没取下来过,左沙注意了很久,此刻终于憋不住的问了出来。
李风盘膝坐着在闭目养神,闻言半虚着眼,答了一句:“地图。”
左沙还想张口问什么,见他又合了眼,不太想理人的样子,从善如流的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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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软软那边喻真的案子暂时没有进展,只凭当年的黑甲人,还有手里的一块黑玉,只能推测出喻真和四王爷有关系,但对她的死却无从证实和他有关。
期间她同小拾回了两次甸园,仍然找不到新的证据,不仅是新线索,甸园里除了喻真和小茹,以及他们大理寺人员来回的脚印外,根本没有陌生人的痕迹。
毫无头绪的情况下,苏软软甚至脑洞大开的想,喻真这一刀该不会是自己扎的吧。
但如果是自己扎的,刀身整个没入身体里,只剩刀柄在外头,喻真不会武,不可能扎出这样的伤。
这案子陷入了僵局。
眼见着日子一天天过,景廷夜那边毫无音讯,她估摸着就算是寄封信也该到了吧。转念又想,或许军事繁忙,他离开了一段时间,大小事务可能堆杂着需要他处理。
虽然能自我开导,但总归心里还是有些涩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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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与北予人交涉的和谈日程已经开启,四王爷景廷庆早已到达易河岸,南北两边都驻防着敌我两军的战船。
双方达成的意见,届时当会在易河中心,两方代表各自行驶一艘小船前往,身边只带一人同行。
到了和谈这日,天气倒是异常晴朗,河上连一丝水雾都没起,能一眼从这岸看到那岸去。
战船上军防已经布下,暗舱里的□□手箭已上弦,随时等候命令便可脱手而出。不过这只是一个气势,射程是到不了河中心的。
四王爷带着窦昆上了小船,他倒是看着很轻松的样子,甚至还在河上欣赏起了四面的景色。
窦昆划着船,到了河心的位置和对方的小船靠在一起,用绳揽套住。
北予那边坐着个白袍羽领的青年人,高额长脸,也是副怡然的神态。
“休谟王子,别来无恙啊。”四王爷先打了个招呼。
那阿休谟是北予王的小儿子,今年二十七岁,野心很大,却没实权。不过他倒不似他上头的两个哥哥,他只想要北予的王权,却并不想扩张领土。
“四王爷,”那阿休谟冲着他笑笑,“没想到南齐会让你来。”
“哈哈哈,是吗。我来不是更好么,省得还要避人耳目,你说是吧,休谟王子。上次就委屈你了,到了南齐都没尽到地主之谊,希望我们此番顺利,能各拿所需,皆大欢喜。”
“能不能皆大欢喜,那还得看四王爷的条件了。”那阿休谟道。
“我的条件从来都没有变,你助我夺南齐,我助你拿北予的王座。”
“好!四王爷真是心直口快啊。不过,夺南齐……你们那个罗刹将军实在不好对付啊。”
“休谟王子大可放心,这世上早已没有罗刹将军了。”
“四王爷的意思是?”
“景廷夜已经死了。”四王爷说出这话,似乎成竹在胸。
“你说什么?”休谟不信,先是一惊转而笑道,“好,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你拿景廷夜的人头来,待我坐上王座之时,我承诺可退出北齐,永不进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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