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校这天晚上,顾方径和阮流荒是在校外吃的饭,两个人约好了时间,准备在佳木路的夜市街找家小饭馆大吃特吃。
而因为两人都带着个“拖油瓶”的存在,这顿饭便从单独约饭变成了组团。
点菜以后,四个人相对着坐下,顾方径在他旁边,阮流荒也挺自在,就是对面的两个人依旧互看不顺眼。
中途吃饭时,他夹了筷瘦肉丝塞进嘴里咀嚼,抬眸朝那俩看去。白成浩在和冯巷渑小声互骂着,什么傻逼、垃圾等等称呼往外怼,看得他捂唇,只觉得好笑。
注意到他的举动,顾方径偏头看他,看完他的小动作,也顺势瞥了一眼两人。
冯巷渑正好抬头,猝不及防对上顾方径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冷淡眼神,还被吓了一跳,刚夹起的菜都掉回了碗里。
“靠,顾方径你这眼神是要宰了我吗?”他重新刨口饭,嚼嚼咽下去。
顾方径放下筷子回答:“我只是刚好看你。”
解释完抽出纸巾擦了擦嘴,没再动筷。
见他碗里都空了,什么东西都没有剩下,阮流荒吃饭的速度加快了些。
对面那俩也没再斗嘴,冯巷渑安静下来,白成浩就拿着手机看,反正是在校外,手机自然能大大方方的解封了。
然而没多久,他就顿住,眼神不可置信,又扫向阮流荒,有些欲言又止:“阮羊羊……”
“你要说什么?”瞅他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阮流荒吃饭的空隙直接问了。
白成浩便说:“贴吧那些人在扒你初中打人的事情,还有人评论说没想到你居然是那样的人。他们好像扒出咱们初中学校的生活墙了,而且……还提到了你的家庭。”
他这话一出,其余三人都看着他。阮流荒这个当事人更是默然抿唇,明显不太爽。
半晌,他才问:“他们怎么会去扒这些事的?”
“不清楚,”白成浩摇摇头,猜测,“你说会不会是梁永泄露的?”
阮流荒没说话。
冯巷渑见他们都一副沉重的表情,连顾方径脸上都有些不豫,连忙询问:“发生什么了?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梁永不是阮羊羊之前的室友吗?他泄露什么东西,还有什么打人的事情?”
他没参与梁永那件事,不知道这些。一连串的问题也砸得人不想理他,白成浩更是翻他个白眼,“你闭嘴吧,又不关你的事。”
“这不是担心吗?”他反驳道。
瞧了一眼阮流荒,他又用眼神示意顾方径,想问人怎么回事。
但顾方径用嘴型让他稍安勿躁,他也不好再说,只能哑着,先观望一阵。
“应该不是梁永。”他们安静的时间,阮流荒突然分析,“他要是能想到这层,说我带锅的时候就已经可以发到贴吧里了,不用等现在。”
白成浩:“那还能是谁想要整你?”
阮流荒笑了一下:“不一定是要整我,说不定只是吃瓜而已。”他让白成浩把手机给他,“毕竟那天晚上我们声音挺大。”
手机转到阮流荒手上,他耐着性子看完帖子和评论,还能笑两声。
“看到什么了?”顾方径脸上浮起担忧之色。
“没什么,都在讨论我。”
阮流荒把手机还给白成浩,不再好奇内容。贴吧里或多或少都在扒他的过去,还有少数提他家庭的人,左右也不可能会被知道的事情,他根本不需要关注。
“这都不找闲鱼处理一下吗?”冯巷渑偷瞥到白成浩手机里的内容,也很惊讶。
但不管那些人怎么想,也不能跟人肉搜索一样一点都不规矩吧,什么都想八卦出来。
白成浩:“闲鱼还管这个?”
冯巷渑:“你别看他不操心这些,但闲鱼人还是挺好的。他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下结论,像这种造谣的他就看不惯。”
阮流荒垂眸,在心里赞同,这话倒是没毛病,不过他暂时不想麻烦老师,“就算他管这个,我也不可能跟他说。而且,也不算造谣。”
他都不好意思了,半捂着脸破罐破摔:“里面扒出来的那些……狂妄行为,我初中确实干了,当时还觉得挺酷来着。”
“这个我有发言权!”白成浩一拍桌子,抢下话头,“初中的时候阮羊羊可经常带我逃课,还是极其光明正大,一点都不带怂的那种。而且他那时候鬼点子又多,我都招架不住。”
白成浩感慨,又拿那种老母亲看人的眼神对着阮流荒,“现在倒是收敛些了,可小爷我还是喜欢以前那种感觉。”
“……看不出来啊。”冯巷渑不知道怎么评价。
他们的话阮流荒都没怎么在意,他的重心全在旁边的人身上。他之所以提起这些的原因,还不是因为想让顾方径看清自己,他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至少于他而言,他本性并不是温和型的,相反,他骨子里藏着许多反骨和叛逆。
之所以能对别人讨论他的事情那么无所谓,还不是因为习惯了。如果可以,他倒是希望自己能愤怒起来,为自己辩解一下。
可又有什么用?结果仍然不会变的。就像以前,他还不是背着那个名声过了整个初中,即便学校的处理方式早已表明他打人是在情理之中。
别人信不信是一回事,但少不了被当做谈资的,这是必然趋势,阮流荒经历过一次,现在自然早就习惯了。
之后的谈话中,顾方径没说过一句话。他那沉默的样子都让阮流荒觉得——可能连这个朋友他也要失去了。
白成浩讲了几件他们过去的事情,正起劲儿的当头就被阮流荒阻止。毕竟最想坦白的人不感兴趣,他又何必再这么浪费时间。
吃完饭,阮流荒就借自己有事的由头赶走了另外两个人,白成浩和冯巷渑便告别两人,吵吵嚷嚷地离开。
顾方径听见他找的借口,不明所以地侧头看了一眼他,然而阮流荒没注意到。所以他的情绪也收的快,只默默跟着。
三区操场里,回寝室的人行色匆匆,散步的情侣小心谨慎,过路的学生也不停留。
他们两个刚回校的人走在路上,倒有点别扭。
不过阮流荒才没注意到这些,如果他只有一个人,那他可能会在意路人的眼光,因为挺不自在,但今天有顾方径陪着。
何况这人从刚刚到现在一直未开口,他心里就只剩了不安,他总是去想顾方径会怎么看他。
瞅人揣着手一言不发,顾方径率先问了话:“在神游什么呢?”
“就……你猜猜。”突然听见他说话,阮流荒还有些怕,就怕他会疏远自己。
顾方径倒是不客气:“在想怎么处理这件事?”
“那倒没有,”阮流荒摇摇头,“这种在我这里不算什么大事。”
“贴吧里发的那些关于我的事,说白了就相当于他们在吃一个陌生人的瓜,没吃全也不是什么坏事,对我来说没太大影响。”
顾方径低下目光,沉思了一下:“但我觉得让它留着并不太好,这可能会影响到你的生活。”
即便劝人,他也是抱着试试的态度。
阮流荒也确实不想再管这些,以前和现在,他还是一样选择置之不理,可能也是种逃避心理,但他还是不想去说一句解释的话。
“不会影响我,只要不聊到我面前,我都能无视掉的,”他放宽心地笑笑,“毕竟不是什么大事。”
“那你不打算解释你把人打进医院的原因吗?其他可以不在乎,这个比较严重的,可能会在贴吧留很久。”
“不是我不想解释,是我真的不好往外说。”阮流荒一脸犯难,小声补充,“这关系到别人的隐私。”
顾方径还是听清楚了,他的关注点放在他说的那句:“别人?”这两个字就基本上说了一半原因,“你打人这事,你不是当事人?”
“嗯,”阮流荒垂着脑袋,“我就是正好路过……”
他话没说全,因为有所顾忌。虽然顾方径不是他们以前那个学校的,也不认识那些人,可这话真的难以启齿。
这就好像在凿开自己最不想面对的过去一样,要让他把陷入泥沼的白纸捡出来恢复原样,和费力冲洗后只留下一堆碎片没区别。
他曾经就因为这个事情变得形单影只,他想过解释,但因为答应了别人的请求以及害怕别人说自己多管闲事,他从来都是无所谓的。
而再来一次的话,他是习惯了,可他不喜欢。
他担心他会变成一个人。
顾方径却没多问,“帮了别人。”他用得是陈述句,“那是好事,很厉害啊阮羊羊。”
他第一次叫这个外号,是想缓解气氛来着。
可在阮流荒听来,这种赞美他的上扬语调,就很戳他的心窝子。就算他没说明原因,顾方径也认为他是帮了别人的吗?还是说,只是客气?
而且他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顾方径居然还不问他后续,这是有多好的教养?
其实顾方径若是知道他的想法,就会反驳他不是那样。因为他特别想知道阮流荒的所有事情,他很想了解这个人,了解他的过去,了解他。
只是看人如此拒绝回忆的态度,他不想让人难过而已。他是在等,等阮流荒主动告诉他那一刻,即便他知道会很难。
毕竟剖开一个人的心,就和融化极北地区的坚冰一样,不坚持怎么可能成功?
再次回想到他的话,阮流荒不免失笑,又在意起另一件事情,“那你想知道我以前什么性格吗?”
“听白成浩的话,感觉你以前很张扬,还有些古灵精怪的小点子,”顾方径不再联想,依实回答,“挺让人好奇的,那个疯疯癫癫学习还好的阮流荒。”
好奇……阮流荒蓦地感觉到心脏被敲了一下,“你有在听他说啊。”怔怔开口,他突然瞪一眼人,“你说谁疯疯癫癫?其实我和以前也没多大区别,只是我以前太叛逆了,太寻求刺激。”
顾方径觑他回忆的眼神,“那以前爱学习吗?”
听见他的声音,阮流荒从回忆里醒来,想清楚他的问题,才平静回答:“不算喜欢也不算讨厌吧,但肯定比现在好。”
要知道他以前能保持年纪第一,除了自身能有那个天赋,更多的还是靠努力,鬼知道他以前刷了多少题、多少卷子。
还挺怀念那时候奋力刷题的自己。
寝室大门近在眼前,敞开的铁门像是一把锁,帮他迈过那道坎,让他有了勇气想要尝试:“顾方径,以后你做题的时候能带我一个吗?”
话语里全是对自己的不信任,声音也小,他说完都不敢看顾方径,只敢呆看着地面,驻足在原地。
无人的宿舍楼下静悄悄的,只能听见风吹过的声音,他小声的请求夹在风里,让顾方径觉得自己产生了幻听。
他先是一愣,又不太确定地看着人,瞧他不安地踟蹰着,心里也难免有种庆幸感,庆幸阮流荒没有真正放弃自己。
“嗯,好。”顾方径首次开了一条很大的裂缝,这对他来说是个极好的发展,他很高兴,“你有不懂的可以问我,我要是不懂,那我们就问老师。”
他话里是藏都藏不住的急切,自顾自地决定好这件事后,又开始怀疑这件事情,“你刚刚是说了你要做题吧?”
听他重复确定这件事情的真实性的问句,阮流荒原本有些退缩的心也坚定起来。
“对的,我说了。”他失笑着点头,“你怎么看起来比我都还心急?”
还不是怕你又缩回壳里。
顾方径没说这句真话,“我只是觉得有个人一起做作业应该挺好的。”他随便找了个理由。
“那倒是。”阮流荒也觉得挺好,他喜欢的人和他一起学习,他应该会拾起那些对未来的信心。即便对方不知道他的心意,但他还是充满期待。
只希望顾方径不要在这最后一年半找个女朋友,只要这样就好了,就让他靠这个开心地熬过这最后一段时间吧。
心里闪过一丝失落,他却没表现出来。
“那我以后就不能在旁边玩了,你得监督我,让我刷题。我要是三分钟热度,没多久就放弃了,你就把我拉起来。”他整理好思绪嘱托顾方径,生怕自己坚持不了多久。
顾方径也挺捧场,立即答应了他,聊完这些话题,不可避免地又想起某人的检讨。
“你明天的检讨写没有?”他提醒。
阮流荒脑子空白了一刹,心里蓦地骂了声,急急忙忙地赶上楼,到拐角处还不忘回头控诉某人:“顾方径,我发现你真的挺有破坏气氛的潜力。”
埋汰完人,他赶紧开溜,闲鱼说的检讨书他一个字没写,还有一晚上他就得上台去念了,这得怎么搞?
顾方径本来没明白那句话什么意思,见他匆忙没了影,才稍加思考,再想想阮流荒最近在寝室里玩手机玩嗨了的举动,就明白——原来某人早忘了。
他提步慢慢走上楼,到达二楼的时候,才发现以往总会给他留门的某只小刺猬居然把门关死了。
紧闭的大门仿佛能映出一只生气的小动物表情,顾方径抵唇轻笑,迫不及待想掀开某人的皮看看。
毕竟真的好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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