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刚下课,阮流荒记完剩下的笔记,集合的铃声就响了。他摸出抽屉里的检讨,弹动纸张啧了声,揣进校服的兜里准备下楼,去参加今天这个注定不平凡的升旗仪式。
前面方菲羽正好起身就看见他往外走,赶紧喊住人:“阮羊羊,等等,一起下去吧。”
听见呼唤,他停住了脚步。夏小米则先一步走到他旁边,动手捶了下他肩膀,开玩笑道:“白耗子说你今天要念检讨,你有没有时刻准备着呢?”
“又是他出卖……”想生气的话突然就卡壳了,因为那个“又”一点都不准确,毕竟之前那是顾方径诈他,白成浩没有真的出卖他。
他话只好硬生生地拐了弯,“可不得准备好嘛,我准备的可充分了。”他面无表情说出口,内心可不怎么愉快。
夏小米自然明白他的神情,想笑却只能憋着,毕竟阮流荒这么惨了,她要是还笑出声来,那就太不厚道了。
阮流荒一眼看穿她:“你想笑就笑好吧,你这么忍着就很欠好吗?”
夏小米直接靠在了方菲羽肩上,可能真的应他要求在笑,他也不介意,就是很无语。
稳住小米身形的方菲羽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即将上台的他,看了会儿人,也面不改色:“加油。”
阮流荒:“……?”
得,这两姑娘都很欠。
队伍排列好,升旗仪式就开始了。过后,又是一系列的总结和本周计划。过程相当漫长,阮流荒也不喜欢听,于是他选择和顾方径一起开小差。
顾方径想看他的检讨书,他昨晚建议让人查百度,却不知道阮流荒怎么写的。
不过阮流荒还没那么厚脸皮,他不给:“那不行,检讨书有什么好看的?反正你没多久还是能听见。”
他躲躲藏藏地把手缩回兜里,拒绝拿这丢人的东西出来。想想就烦,他一会儿还得把这些“科普”的内容给念完,他难道没有羞耻心嘛!
偏头闭闭眼,他不自在了一番。
顾方径却对纸上写的很感兴趣,虽然看见他隐晦的举动,但还是想逗他:“我想先知道,不行吗好室友?”
好室友!对啊!他们现在是室友了!
台上那个主持人的声音逐渐变得小起来,顾方径眼里暗藏的笑意就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阮流荒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手已经从兜里移出来了,还顺带夹着一张白纸,直接递给对面与他说话的人。
瞅见他半点不含糊的动作,顾方径疑惑地望着人确认了一下,见他看着自己没反应,他便放心地抽过纸:“你真给我看?这么好的?”
等他收到自己手中,阮流荒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
但东西已经搁在顾方径那里了,还是自己亲自给的,他又没理由抢回来。他刚刚到底怎么想的,居然就这么拿出去了?
“啊……就先给你欣赏欣赏,”他在心里懊恼,又心虚地摸了一下颈侧,“你不是说想看吗?那作为你的好室友,我肯定得满足是吧。”
他端着一脸真诚的表情,“好室友”三个字也咬得很重,反正都是借口,顺便偷来用也没问题。怪就怪他脑子可能泡了水吧,反正不是他的事情。
闻言,顾方径倒是笑了笑。但他没想到阮流荒居然还会用自己找的借口来搪塞他。
不过反应很有趣啊,他看了眼阮流荒放在颈侧的手,还有那极其晃眼的手链。
纸张展开,他大致扫了眼,并道:“你写的是校规校纪的翻版吗?”
“我抄的百度上的,再说了,反正检讨不就是关于校规的科普吗?我觉得没什么大问题。”
顾方径侧眸去看他,这人说完后一脸无辜的样子,一点都不真,不过,那又怎样呢?
“好吧,是没问题。”他笑着,重新叠好白纸,还给了阮流荒。
交接的瞬间,指尖短暂地相碰,染上对方的温度后又缩回来,扰得阮流荒心里不安宁。
他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把拿着纸的手揣进兜里紧紧捏着,想去止住那些扰乱他的声音。
顾方径真的太顺着他了吧,好歹像兄弟那样损他一顿,他也不至于无话可说,只顾着那些砰砰乱响的心跳声啊。
手触上脖颈,又不自在地挠了挠,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好在,班主任及时解救了他。虽然是另类的上去丢脸,可这时候,简直就是他的福音。
孟婉自从知道他违反校规、还要上去念个检讨的事情以后,就不怎么待见他。
就连现在喊他去主席台处,也只是冷然地喊了他去而已,毕竟上去丢的还是她的脸。
阮流荒也不在意,紧张的心理早被刚刚的顾方径消得差不多了,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去冷静冷静。
他转身想走,突然被拉住了手腕,本就乱的心跳因为这熟悉的手感变得更严重。顾方径慰藉的声音也从后面传进耳朵,“其实,闲鱼没说检讨是多少字,你可以少读一点。”
阮流荒怔住,转身望向他,说:“知道了。”然后挣开他的手走了。
闲鱼的声音从台上荡开,也没能回响到阮流荒耳朵里,他沉默地往前走,路过的人群和小小的熙熙攘攘的谈论声,好像都被屏蔽了一般。
他心跳得好快,似乎越陷越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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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我为什么会说那些话!”阮流荒罕见地刷着学校贴吧的帖子,看着那个新出炉不久的他的“壮志豪言”,捂着头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因为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他还专门下了个贴吧极速版。
顾方径看他已经无法见人的举动,倾身往他手机屏幕看,是星期一的检讨内容,他最后加的几句话。
阮流荒抓着头发,越想越慌,他蓦地抬头,“肯定是你说的话影响——”
话音顿停,这么近距离快要贴上顾方径的脸,他都愣看了几秒,才惊得仰后一缩。谁知板凳没稳住,直接带倒他。
阮流荒都准备好撑着地板稳住身子了,就感觉到有人揽住他的腰。敏感地吸口气,他一个慌张甩了一拐子。然后嘭地一声,两个人一块倒地上了。
紧急间撑下地板,然后就是他趴在地上,腰上还横着一只手。
顾方径也没比他好多少,虽然阮流荒出手时,他注意到了,但板凳倾斜时,他只顾着阮流荒,脖子上硬生生挨了一下,背部更是直接贴地。
可他居然没发出什么声音,只是摸着自己被打的脖子,还算冷静地看着阮流荒。
阮流荒现在很懵逼,回想到过程,更是恼然地低骂出声:“……艹。”
他特么都干了什么。
视线转到顾方径身上,他有些抱歉。看人捂着脖子,更没脸了。
“对不起对不起,”他急急忙忙道歉,跪起来去拉人,“你没事吧?摔着了还是我打着了?”
手臂上的重量减轻,顾方径动了动手指,才顺势坐起来。摔的时候没感觉,他这一动,倒是能感觉到有点疼了,只好皱着眉头活动了一下。
阮流荒紧张极了,生怕他犯大错惹人生气,整个人都怔怔的。
瞥见他还跪着,一副沉重的样子,顾方径揉了下脖子,“我没事。不过你在行大礼吗?”
瞅见自己的动作,阮流荒撑着地坐下来,盘着腿也不知道怎么回,要是以往他肯定会说几句,可架不住他现在有错在先啊。
“怎么不说话?”顾方径掌握主动权,开导他,“我真没事,不过你打的确实有点疼。”
“去医务室看看吧。”
“不用,没那么严重。”
“不行,必须得去。”阮流荒一个起身站起来,拿起桌上的手机,又去拉还坐在地上的人,“你快起来,现在就去,买点碘伏消消毒,也正好备着。”
这个视线正好能看见他刚刚搂过的腰,顾方径使力借着他的手站起来,视线避开,不再回味。
只是,刚刚的触感他仍有印象,真的……腰好细,好想再感受一下。
顾方径滚滚喉咙,掩饰性地去拿自己的手机,然后跟着阮流荒出门。
之后阮流荒真的在校医院买了瓶碘伏,也在那里帮顾方径简单处理了一下身上有淤青的地方。
其实顾方径倒没什么感觉,只是看人严肃的样子,他又觉得还是顺着办就好。
提着药往回走,两人都很安静。但想到刚刚摔倒的场景,顾方径突然发现点不一样的事情,“你刚刚是不是骂了句脏话?”
“哈?”阮流荒茫然,“什么时候?”
“躺地上的时候。”
乍地停住脚,阮流荒想起来了,他刚刚好像是说了句“艹”来着。耳朵瞬间红完,他遮遮掩掩地用头发盖住。然而短发并没有太大作用,顾方径还是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他也没拆穿。
阮流荒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以为他是讨厌这些,极度懊恼,并在思索理由,就说自己激动了?
好像也不行吧,摔个地他能激动什么?
“我……当时就是有点慌,一时失言了而已。”他尽可能想挽回形象。
顾方径却疑惑地看他,“你解释什么?我就是问问。”
“嗯?”
“因为你一直都是压抑的状态,突然解放,我觉得有点不真实。”顾方径想着这学期阮流荒的种种行为,越来越觉得他和最开始接触的时候不一样了,“其实你可以再放开点,我不介意。”
听完他的话,阮流荒不可置信,他压得有那么明显吗?为什么顾方径能看出来他束着手脚的样子?而且某人这句话为什么很像在确定……他很喜欢骂人的意思?
“我觉得,我还好吧。”阮流荒也不知道怎么说,他以前是那种大胆又敢尝试的人,就算之后收敛许多,但他知道他本质上根本没变。
可要回到从前谈何容易?就像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总会变的,想回到最初的样子总是需要时间的。更何况,其实他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需要的时候伪装,不需要的时候则自己消化,不麻烦别人挺好的。
他不能和顾方径说这些,只能继续话题,“不过你别误会啊,我不是那种喜欢随便骂脏话的人。”
“我知道,我只是想说,你可以试试看,做你自己。”
做自己?阮流荒看着说话的人,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想抱抱顾方径了。
可是不行。真的,为什么要那么细腻呢?他压下心中念想,低头回答:“我会的。”
一片枯黄的银杏飘进他的视野之中,阮流荒忽地抬眸,看见远处那道银杏路的入口。原来不知不觉就到了一区操场这边了。
他心情顿时高兴起来,“顾方径,那些银杏叶子好像开始掉落了,我们去看看吧,肯定很好看。”
“好。”顾方径也看见了,枯黄的树叶极其显眼,惹得人想一探究竟。
既然阮流荒邀请他去,他就不会拒绝。毕竟这个情侣约会圣地,他也想去看看。
大概是周五下午的缘故,银杏路的人不多,只有少数拍照的人。
而这里的景色确实很美,那些枯黄已久的叶子掖着风声旋转、下坠,厚厚一层叠在地面上,或许又被冬天吹得更远,借机吸引别人的注意。
就好像他们俩一样,是被银杏叶带来的。
何其幸运啊,银杏刚好就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飘过来,带领他们留住这段时间,这段值得怀念的时间。
“顾方径,在这拍个照好不好?”阮流荒提议,他想趁机留下点什么,因为或许不会有机会再来。只是朋友,不会提出来约会圣地瞎逛。
“嗯,我给你照。”
“不,我的意思是,我们合影。”
绵长悠远的金黄世界里,会有一寸黄金岁月被永远封存在小小的存储器里,就连在往后的日子里,回忆起这个时间那都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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