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人,湘善街西坊的水井已经检查……好了。刺史府长史官,何正苍腰佩长刀,从街口匆匆跑来。
话未说完,被“芷杉轩”狼藉遍地所震惊,硬生生地将后面的话憋了回去。
“嗯,知道了。”
夏日蚊虫多发,易污染居民用水。柳煜正挨家挨户地检查商户水井卫生,听闻打斗声,便闻讯赶来。
“侯贵生,休得对闻斟先生无礼!”柳煜直奔侯贵生而去,但走得太急,被脚下的瓷片碎屑绊得踉踉跄跄。
“哼,柳大人。这可不赖我,姓楚的没有良心!违规行医!先是掰折了我儿的胳膊,后是抻断了我小弟的腿,如今竟连我的腰也被他捏坏了!小人只求柳大人做主啊!”说罢,侯贵生欲想弯膝跪下。
瞥见满地的瓷器细渣,犹如弹簧一般飞速地挺直了身子。他早已发福,酒桶般粗壮的腰身经不住这一折腾,显得荒诞不堪。
“真是一派胡言!”柳煜正色开口。
“哟,你这不是,腰腿挺灵活的吗?你小弟们,刚刚不还在我这里上蹿下跳吗?你儿候慕连嘛,大可问问贵夫人,切莫血口喷人。”楚玟斌见侯贵生动作滑稽,暂将不悦抛在脑后,忍不住插话逗趣,妙语连珠。
他性格便是这样,无论遇到任何事情,藏在骨子里的率性与乐观从未变过。外表是衣冠楚楚,文质彬彬。
至于这内在嘛,约有一半以上是看不出的坚韧与不羁。
“你!”侯贵生陷害不成,气得语噎。
柳煜:“来人,将闹事的所有人,都给我带回去!我可得——好好审审。”
“是,大人!”官吏们齐声答道。
“柳大人,小人可是良民!这鸠茨年年的船税,我可都是按时交的!大人这般随意抓人,小心我告诉我姐夫去!”侯贵生见一官吏拿着绳子要绑他,左右晃动着身体拼命挣扎。
柳煜比侯贵生高出不少,此刻弯下身子,面向对方:“按时缴纳税收是每个百姓的义务与责任。这和打人砸店可是一码归一码。侯老板,你可不要混淆视听!有什么话随我去府里说!”
柳煜自带有读书人的风骨正气,面对无理取闹者。也总是以礼相待,往往能使众人心悦诚服。
他为人心细,继而转向躲在侧门旁的宁栀,放低了音调:“贵夫人,受惊了。本官自会主持公道,也请贵夫人一同前去府中。”
宁栀吓得已经瑟瑟发抖,脸色煞白。
柳煜见宁栀并不言语,又宽慰道:“请放心,本官自会派人去照看令郎。”
宁栀胆小,从未见过这般场景。她先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又觉得不符合规矩,继而轻轻点了点头。
处理好一切后,柳煜见手下已将众人带走。伸手拉住大门两侧,用力往回关门。
“哎,柳大人,放着我来!”楚玟斌见状,快步上前。
“都是本官的问题。我早该想到侯贵生定会惹事,却未及时相助先生。”院中只剩柳、楚二人。柳煜深深叹气,眼中满是疲倦,声音嘶哑。
“柳大人哪里话,是侯老板狂傲蛮横。不过,大人怎会料到他定会惹事?”楚玟斌咂摸着“定会惹事”,嗅出几分异样不安之感。
巴布山脉南侧一千四百余公里,正是景国西北边界所在,向前望去,便是黄土高地中建起来的国度——穆仓国。
这一地带属于温带季风气候。全年干旱缺雨,昼夜温差极大。以中炜、煊威为例,目光所及皆为荒漠黄沙,土地甚是干燥。正如两城的名字一般,燥热如火。
景国中炜、煊威两城的城楼,巍峨雄伟地屹立着,如将领般忠诚地守护着国土边境。
景国先王政献帝,广纳天下农业学士,义无反顾地投身于此处。带着百姓识字念书、一同种地劳动。
用了约莫十五年的光景,在景国最是贫瘠的土地上,研制出来了百合佳品(不是花卉,为食物)。
百合属于山丹类食物,光洁如雪、个头大如拳头、口感清甜味美。
引得周遭东亚、欧亚等外商惊叹不已,纷纷进口收货,至此改变了景国西北人民清苦落后的命运。从此,中炜、煊威渐渐富裕起来,也逐步开启了西北农林种植的先进之路。
到夏康王陈晟甫称帝,特赐名:“塞上江南”。
穆仓国新王,仓决亚尼正是盯上了此处。他带着弓箭骑兵,立在中炜城门北侧的沙坡上,静静地等待着。
“都给我听好了!不许交头接耳!不许轻举妄动!否则,格杀勿论!”穆仓骑士均是黝黑精壮的汉子,为首之人拿着长鞭高高扬起,呵斥着部队最前方的孩童老人们。
此刻,中炜督府里正一团乱麻,行军司马许睿正与西北节度使李耘昭如热锅上蚂蚁一般——团团转。
“说好的和平谈判呢?你看看,仓决王都抓人质了!这是逼着我们交战呐!”许睿痛苦地摇着头,急地抬起两只手上下交叠拍打着。
“许大人,还是不能打!穆仓国与羌驰的矛盾,不该转移到咱们景国头上。景国一向与穆仓君子之交,都是以礼相待。”李耘昭轻拍许睿肩膀,以示安抚。
李耘昭祖上三代均是农民,父母勤勤恳恳一辈子,就希望儿子能继承家里的锄头。故而起名为在朝日下勤恳耕耘之意。
谁能料到李耘昭天性奔放自由,十四岁从戎参军。从后勤放马小卒做起,不忘赤胆忠心,随部队屡屡出征,战功赫赫。三十七岁时升至了西北节度使。
他虽是武将,待人上面很是谦逊有礼。此刻也被穆仓一事犯难不已。
“可是那是大景的子民啊!汉子们都出来打仗了,他们就欺负手无寸铁的老人、女子、孩子!难不成,你要让咱们的兵,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母妻儿受辱?”许睿音调提高不少,引得门口围栏处的军犬“汪汪”直吠。
“我明白的,我妹妹和小侄女也在里面。这外番邦人真是太可恶了!但若是交战,这就转为大景与穆仓的矛盾。”李耘昭右手握着长斧,关节处已经因为过度用力发白。看得出来,他在极力隐忍自己的情绪。
眼下困难之处,一是羌驰国颇为狡猾,靠着火炮技术与景国联姻。自知国家军力微弱,默不作声地将羌穆领土问题的压力施加给景国。
二是穆仓国在巴布山脉东侧拥有无数番邦小国,若是真正开战,便是将大景国牢牢困住在中原。西行商道相继被堵死,景国立马处于孤立无援、四面楚歌的境地。
“哎呀!着汴西的诏令怎么还不传来?到底是打是谈,拿个注意!”许睿忍不住踱步起来,他是一刻也坐不住了。
“许大人,李将军,不好了!”门口一小将匆匆忙忙跑进来。
李耘昭立马抬头:“快说!”
“咱们的瞭望兵在城楼上看到了驿马,可是马上没有驿官的身影!”小将气喘吁吁,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
“坏了!怕不是——”李耘昭向许睿投去一个不安的眼神,这一瞥他们的心都狠狠地向下坠去。
最可怕的情况出现了,驿报被劫!或是丢失!无论哪种情况,都表明他们失去了汴西的最新指令。
国家危急关头,最重要的为全国上下齐心协力,同舟共济,方可逢凶化吉。
“派二十人速速出发,沿着中炜最近的驿站道路,扩大十里。细细搜查!驿报、驿卒,一个都不能少!”李耘昭定了定神,开口布置。
“是!将军!”小将还未歇息,又一溜烟地不见人影。
城门外,五十余位老少孩童暴晒在烈日下,众人唇焦口燥,眼里满满均为惊恐。
“娘,我要喝水!”一个稚嫩的嗓音冒出,四五岁大的女孩正用小手轻轻摇晃着身旁女子的衣角。
“纯儿乖,再等等。”女子包了一块花布头巾,蹲下身子,言语温软地哄着女孩。她已经站得太久,只觉得脚底火辣辣的疼。
“哦,娘,我们究竟在做什么呀?那边骑马的叔叔们是谁呀?他们为什么要把我们围起来?”纯儿的眼睛眨巴,细腻如莲藕的小臂指向穆仓国的骑兵。
“嘘——现在不可以说话哟。他们在看纯儿乖不乖,要是能安静地站一会,骑马的叔叔就会给你水喝。”女子小声地向孩子解释着,伸出双手把女儿紧紧拢在身边。
纯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接着用小手捂住了嘴。
“傻孩子。”女子望着女儿,心里只觉得隐隐疼痛。她不想把残忍的现实展示给女儿,只好编织了美丽的谎言。对于孩子,她总是拼尽全力地保护着。
“吱——”中炜的城门缓缓从内拉开,许睿、李耘昭从内徐徐走出。眼前兵临城下之际,二人感受到无数炽热的目光好似尖锐的箭,正从对面飞速地迎面射来。
“许提督!李将军来了!”有位老者忍不住小声呼喊。他已经摇摇晃晃,几乎快要倒下。
“来了来了!大人快救救我们呀!”仿佛平静地湖面投入了一块石头,泛起一层一层涟漪。老人一出声,中炜百姓逐渐胆大起来,纷纷叫嚷起来。更有甚至,取下头巾、手帕等挥舞起来。
“干什么!都给我站好了!”穆仓领头的骑士颇为不满,望向人声鼎沸的人群,不耐烦地抽动手中的鞭子。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