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煜听得频频点头:“曾郎不愧是太医署派来的人,如此气魄与胆识,让本官好生敬佩!只是这侯贵生,狂妄纨绔,若是他不同意软丝腿缚这门生意……”
曾熙然料定柳煜会出此言,“柳大人请放心,我有办法。不出三日,必定会给大人一个答复。”
两日后的清晨,楚玟斌、曾熙然、陈项容三人于江边码头处站定。
“来了。”曾熙然远远地望见一只小船冲着江岸划来,开口道。
“闻斟先生,陈公子,曾公子,璘儿来晚了。”江家姑娘璘儿站于船上,扬起一只白净的手臂向三人招手。
楚玟斌向前一步,“璘儿姑娘,东西都带齐了吗?”
璘儿:“放心吧,三位快请上船。”
璘儿姑娘从船尾捧出一个木匣,又拉拽出一个半人高的布包,动手推到了三人面前。
楚玟斌伸出修长的手,轻轻在木匣锁上一弹,伸手探进去将一盒胭脂取了出来。
楚玟斌扫视了一圈,“按照咱们昨天商量的来,谁第一个化妆?”
璘儿姑娘立在船头,手持着船篙划船。鞋子上方露出娇柔细嫩的脚踝。
陈项容微微颔首,目光都牢牢地被璘儿吸住了。旁人的话他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曾熙然见身旁无人回应,悄默无声地笑了,“那我先来吧。”
楚玟斌将胭脂放在身侧,换了只手取出一盒底粉。将面扑捏于手中,略微蘸取底粉后,递给了曾熙然,“打底要厚,可别漏了破绽。”
曾熙然眼睛闭上,从额头处开始,依次将面颊、下巴、脖颈等处都扑上底粉。
楚玟斌拾起胭脂,用小指沾了胭红,抬眉向曾熙然笑笑,“过来,你坐得太远,我够不到。”
曾熙然拉长了声调,用手撑着船板靠了过来,“好——”
楚玟斌身侧的温度升高了,他轻轻将胭脂点在曾熙然的双颊上。
指尖传来细腻的触动感,像是封尘许久的古琴被人撩拨了琴弦,连带着空气都在颤动。末了,一把取下曾熙然头上的缎带,拿着篦子替对方拢起发来。
“好了!项容,你看看这样行吗?”楚玟斌手上动作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将一头乌发编成了一个高翘的发髻。耳旁别出心裁地留了两缕碎发,随风肆意飘逸。
陈项容转过身,惊讶道,“行,行,行!简直太行了!玟斌兄,你这手可真是巧!”
曾熙然摸索出一面铜镜,说道,“是吗?我倒要看看玟斌兄的手艺,也不知道把我化成了什么模样。”
镜中这人不再是那个白皙俊逸的曾小郎中,而是一位唇红娇柔,面若桃花的仙子!他情不自禁地浅笑了一下,镜中的仙女更是顾盼生辉,如花似玉。
楚玟斌倒也满意,“这侯贵生贪财好色,让熙然扮作仙女下凡正合适。好好将他惩戒惩戒!”
曾熙然抽了帕子,当作面纱系在脑后。
自打曾熙然在慧峰寺听得侯贵生布施的消息后,当即心生一计。叫来江家璘儿姑娘,与楚、陈等人一起扮成鬼怪神灵,打算潜伏在山上将侯贵生好生捉弄一番。
不一会,四人便靠了岸。除璘儿姑娘外,其余三人皆已装扮完毕。
“璘儿姑娘,该你了。”楚玟斌抱着一袭白衣、一件白色高帽向前递去。
璘儿转过身子,一阵打扮。等再转过来,便是一位可怖鬼魅的白无常!
向她身旁望去,神采飞扬的陈项容很是默契地换上一袭黑袍,成了一位面色黝黑凶悍的黑无常。
“还真是般配。”曾熙然面纱上方的眼眸流出笑意,情不自禁地说出声。
“嗯,仙子所言极是。”身边的楚玟斌附和道。他也模样大变,不再是目如朗星的英俊男子,而是装扮为“类”兽的样子。
楚玟斌披散了头发,身着棕黄色的毛皮长袍。双足踏着一双黑色青云高靴,双手则相匹配的戴上一副黑皮手套,手套十指尖端拿丝线缝了兽齿十颗。
这长袍身后,更是相接着一根棕黑相间的毛绒长尾,里面以铁丝作为支撑,显得尾巴昂扬挺立。
这面部以油彩夸张地勾勒出猫兽的形态,眼角向斜上方细挑,生出几分妖气。这正是取了古书里的神兽,名为“类”。传言食了“类”的肉会让人不再产生嫉妒之心。【1】
四人顺着山向上爬,藏于石缝后细细隐匿了。阳光透过树叶洒下,辰时已到,只等目标现身。
“快点!磨磨蹭蹭的!”侯贵生跋扈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了。
他经商多年,并不老实。揽人钱财,夺人所爱的事情没少干。虽腰缠万贯,但每逢深夜,内心煎熬如虫肆一般啃食。
一年一度的布施,正是为了填补这份不安,求个宁静富贵。每次上山布施皆孤身前来,以表诚意。
但今日不同以往,侯贵生稳稳地坐在竹轿上,让两个随行小厮一前一后地抬着他上山。
“还真是大老板啊,这几步路也懒得走了。”楚玟斌瞅着竹轿,忍不住感慨。
“停停停!放我下去,我要解手!”侯贵生一甩手,当即大喊。
两个随行小厮只得停了竹轿。侯贵生怀里抱着布施的银子,迈步向前。
本想放在竹轿上,但转念又怕旁人盗去,索性继续抱在胸前,往旁侧树林深入走去。这包裹重量似乎沉甸甸的,一路上拖得他脚下踉踉跄跄。
“该我上场了。”曾熙然向身旁的三人轻声说道,又取出铜镜再次审视着自己的装扮。
“多加小心,随机应变。”楚玟斌隔着兽皮冲他点点头。
曾熙然左手轻抚自己的面纱,右手将一只系着铜铃的簪子向前置去。学着南方的吴侬软语,柔柔地喊道:“郎君,可曾看见了我的簪子?”
这语腔做派还是江璘儿手把手教的,将南方女子的千娇百媚展现得一览无遗。
侯贵生左手抱着银子,身体费劲地倚在树干上,右手向腰间裤带摸去。刚要解开,只听得耳边一声天籁,便向前望去。
嗖的一声,这簪子牢牢地直立在他面前的石缝里。上面的铃铛叮当作响,引人注目。
“什么人?簪子?”侯贵生只得提了裤子,狐疑地向簪子望去。
天上的太阳很是知趣地藏于云间,山林里一时间升起了大雾,周围一片都变得模糊不清了。
曾熙然捏住声门,又细声细气地喊了一声。放下面纱,慢悠悠地转动腰肢,从石缝后面闪出人影。裙边飘飘,很快沾上了雾气。
“哎呦!美人!”侯贵生立刻鱼跃向前,眼露精光。
“休得无理!”曾熙然假装愠怒,衣袖下白皙的手倒是悄悄地向对方伸去。
侯贵生见了纤纤玉手,忍不住涎水直流,魂魄像是被勾走一般。
“侯贵生,你且随我来——”曾熙然拖长了音调,见对方上钩,引着他向山后边走去。
与此同时,竹轿旁的两个小厮心生疑惑。
一个高瘦小厮道:“怎么老大还不回来?”
另一个矮壮小厮道:“不知道啊,要不去看看?”
高瘦小厮眼睛骨碌转了一圈,望着头顶上的大雾,开口道:“算了算了,这死胖子怪沉的,不如咱们多歇会。”
矮壮小厮立即点头如捣蒜,伸出胳膊,将上面的条条红色鞭痕展示给对方看:“可不是嘛,我们不过是抬轿走得慢了点,这胖子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猛抽!可真不把咱们当人看。”
曾熙然引着侯贵生向山林深处走去,浓雾弥漫,来时的路已经看不真切了。
“美人,你要带我去哪啊?”侯贵生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左胳膊抱着的银子愈发地沉了,拖得他脚下跌跌撞撞。
曾熙然心里冷笑一声,暗自想道:可有你好受的。脚下加快了步伐,一晃藏于树后不见了。
“陈公子,我们走——”江璘儿见时机已经成熟,伸出脚尖碰了碰靠在石头背面的陈项容。
陈项容的心当即扑通乱跳,面上更是添了几分红色。好在他扮作了地府黑无常,面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黑色油彩。任凭谁也看不出他原本的面目。
江璘儿从袖中抖落出一副手铐,踏着步子向侯贵生奔去。陈项容见状镇静了几分,也从袖中取出一副脚镣捏在手中,一边走一边甩得呼呼作响。
侯贵生眼前不见了美女,正如无头苍蝇一般左探头探。忽而听到从树林深处传来两声恐怖凄厉的笑声,接着便是一黑一白两个影子闪了出来。
只见江璘儿的白无常面色煞白,头戴白色高帽,上面写了“一生见财”四个大字。
口中吐出一条长长的红舌垂在胸口,原地绕了一圈,俯身贴在侯贵生的耳侧,慢悠悠地开口:“侯贵生,你可来了——”
她一边拉长了声调,一边将手铐抖落地噼啪作响,顺势就要往侯贵生手腕上扣。
侯贵生只觉得后颈上传来阵阵温热的气息,被一个柔软的东西蹭得发痒。下意识地抱紧了左臂弯里的银子,右手往后摸去。
他极胖,右手臂竟一时摸不到颈后,只得胡乱在脖子上蹭了几下。
等再度收回手时,手上沾满了猩红刺眼的鲜血。惊得他向后一跳:“鬼!有鬼啊!”
这一跳,反倒是结结实实地撞上了江璘儿的白无常。侯贵生身上的汗黏腻发臭,污染了白无常的外袍。江璘儿心生厌恶,本能地向后退去,竟差点滑倒。
侯贵生脚下一软,瞬间仰面朝天摔倒在地。手中的银子滚出老远,渐渐在树林间消失不见了。
陈项容的黑无常见状,正了正头上写有“天下太平”的帽子,向前跃去。
他牢牢地立在了江璘儿的身边,眼疾手快地伸出左手扶住了她。同时大喝一声,怒目圆睁,“侯贵生,你可知——地府正在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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